1、第一章 ...
-
顾亦安放慢步伐，抬头看一眼阴沉的天空，握紧手中那把断过骨架的折伞。
灵巷陆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白砖青瓦，路边零星散落的破土罐被栽作绿植；背对全区商铺最集中的地方，人流稀疏。
他也曾居住在这附近，为了能够早日谋得一份更好的工作。
术师职业太过古早，家里稍有条件的人打毕业起便融入平常社会，选择留下来的要么会做生意，要么能接委托，或者像他这般情况——不过，妖族相比以往百千年更难得违背所谓常人社会的规则。很遗憾，他两者皆不占优势，拿一份委托单往往需要起早贪黑地奔波数次，直到无法支付灵巷陆本就为数不多的出租屋价格，必须另寻安身之所。
但今天不是去找新住处的，他要去拜访一个人。
去年初，一行来自烟雨城的人们按照司上的指令调搬到灵巷陆，为此，灵巷陆在原来的基础扩建了不少。作为术师，顾亦安深知烟雨城的居民之所以会大规模集体搬迁，是因为曾经的烟雨城已经不存在了。
貌似谁把神器毁掉的缘故？他记不太清楚，自己的关注点一向集中在愈发拮据的生活开支上。即使“前术师界最伟大的城池”被瓦解的余温尚存，也不值得他付诸更多情绪。
胡同深处坐落着一家由普通住户改造成的小型商店，顾亦安反复核对过寄件人的地址栏，才敢确定正是他此行要登门造访的地方。
这店铺原本不属于灵巷陆，而是同那些烟雨城的人们一道迁来的。老板年近四十，占卜师，喜静，出售各类术师所需书籍和常见工具——尤其学生的。据称，店铺生意可嘉，还稍微有点名声。
可就目前来看，它的现任老板仿佛不希望将这门卖书的生意延续下去。
“真是的……”顺势看向空荡荡的门檐，顾亦安心底油然一股酸味：分得这么好块地界，却连张牌匾都懒得挂。
他踱步到门前，轻叩一下虚掩的门，伴随吱呀声析出条缝。
他直径走了进去。
书架和置物柜整齐挪列在墙边，至于书架上则近乎空置，货物寥寥无几，分类打捆，摞在一起，集中在店内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里吃灰。
靠窗的藤编椅上坐着个莫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发梢微长，气质相对单薄，看得出他谋事未深；正借助窗外微弱的光线阅览手中那本线装笔记册。顾亦安险些被杂物绊个趔趄，环顾四周能开窗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某人非得营造出什么神秘兮兮的气氛。
“……南枫澈？”他招呼了声。
“嗯。”年轻人简短回应，仍然头也不抬地阅览他手里的文章。
这是店铺的现任主人：复姓南枫，单名一个澈字——那位林姓占卜师老板的侄子。林先生因遗传病于三月前去世；生前没有配偶，自然也没有孩子。于是这位占卜师走后，遗产通数留给他侄子——他姐姐的儿子。
其中包括他的书店。
顾亦安恍惚间觉得在哪见过这人，却横竖想不起来。
方才俯卧在椅子底下打盹的妖兽惊醒了，浸没于阳光中才看清它雪白的皮毛；体态像某种犬科动物，额头一道红印，只尾巴明显更长，慢悠悠地晃，瞪圆双眼替主人警惕访客。
“你要打听的人我核实过了。”顾亦安等待一会儿，见他并无理会自己的意思，继续说：“但是早就已经……他们说是死亡了。”
南枫澈终于肯抬起头，神色中竟闪过错愕。
“能肯定吗？”
顾亦安点头，心想他该不会是和那人有什么关系，想瓜分遗产，特意补充道：“生前所有企业资产按照协议归属政府，剩下的私人财产过继给了保险受益人——”
“世事无常呐。”南枫澈合上笔记本，眨眼的功夫叹息一句，沉吟少顷又问：“什么时候？”
“……呃，大概两年前的七月份左右吧。”顾亦安回答，扭身去掏大衣外套的口袋：“烟雨城崩塌后——”
“我知道了。”南枫澈打断他，瞄一眼顾亦安刚抽出来皱巴巴的手抄纸条，“劳烦你帮我跑这趟，”他说，“谢谢。”
顾亦安的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
帮南枫澈打探消息完全是出于对方肯支付自己一笔可观的费用，只是……这个叫南枫澈的家伙总对人一种道不明的态度令他急剧地抗拒：先不准用委托人的身份登记通行证、末了还非得当面交谈再结尾款，导致脑海中持续涌现那些道听途说来的流言。
“哦……”他讪讪道：“那要是没别的问题，我就先告辞了。”甩下这句话，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等等。”
被那家伙叫住，迫于数目喜人的尾款杵在原地，好声好气道：“还有什么事吗？”
南枫澈站起来，监视到访者的小白兽踏着盈快的步伐跟到主人身边。顾亦安接下这笔私人委托开始直至今天，头一回相信他的笑容如此饱含真情实意且友善：“你看这屋子，算地理位置和面积的话，你觉得它值多少钱？”
“几百万吧。”也许更高，顾亦安想。灵巷陆的地界哪怕划在犄角旮旯也无妨它相当值钱。
自己若能购买其中任何一方土地，光凭房租的收入也够花大半辈子了；当他听南枫澈说“想卖掉”的瞬间，只觉得这个年轻人疯了。
“你想卖掉？”他重复道。
“对，还有这些书，材料什么的……一起处理掉。”轻拍顾亦安的肩头，把那句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弹反给他，“我接受分期。”
南枫澈决定抛弃久居于此的打算，所以这些设施以及房屋以及其他用作生意的货物本身对于他来说都没有用处。
“你要离开？”傻瓜都知道某人卖掉自己唯一的住所意味着什么，顾亦安追问：“去哪？”
“……”
沉默半晌，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告诉他；没人喜欢被一个关系不算熟络的人抓住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不放。顾亦安见他眉头微锁，识趣地终止话题。
南枫澈要去找位朋友。据他所了解的，她现在定居在术师界之外的城市——
银栀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