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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残幕之一厢 ...

  •   残幕之一厢

      一、永不相见

      奈何桥的那头,我看见面容上皮肤堆积出无数凌乱褶皱的老妇人,递过一碗汤来。
      这汤很有名,我曾经很害怕喝下它,因为不想忘记那个男人。
      我爱的那个男人。

      老妇人的手干瘦,却不颤抖。

      她问,“你忘了么?”
      不是你想忘么,也不是你愿意忘么,而是忘了么。

      我摇头,“没有。”
      她平静地道,“那就喝了这碗汤吧。”
      我说,“我不想喝。”
      她又说,“喝了也不会忘的一干二净的,你……下辈子还有机会。”

      听到这句话,我很想仰天长笑,就像以前那样。
      但是胸口上为他挡的那一枪,太过于疼痛。
      我是个傻女人。空有诸葛之名,却无诸葛的气魄。
      我以为我一死,便两不相欠,便可喝了这碗汤,不再爱他。
      然而我错了,他知道他欠我,可自始至终,只有遗憾和歉疚,却没有这般难忘。
      我竟然,用了条命,换了个连回报都没有的结局。

      这,本来不是我会做的事情。

      我想哭,好想哭,那么疼的时候都没有哭,和人单挑被打趴下都没有哭,兄弟们去打辽人生死未卜都没有哭,可是我现在哭了。
      感觉很好,撕心裂肺却也痛快。

      ————为什么,戚少商,大当家,你不爱我?!

      我终究是哭得一塌糊涂了。
      我在他面前连脸都不洗,他笑话我,说洗洗本来是个多漂亮的姑娘啊,可是我不洗。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知道,再漂亮,我也不是息红泪。所以我只能做那个风尘仆仆的阮红袍。
      我和大当家你,不是不如做兄弟,是只能做兄弟。

      不像某些人,知己,兄弟,故人,仇人,全都和你做的游刃有余。
      大当家的,我知道你不傻,他狼子野心,你不会一概不知。

      ——究竟是他动了真情,还是你宁愿无睹?!

      我知,我是你兄弟,可我永远永远,不会是你最重要的人。

      我接过汤,一饮而尽。
      哪怕是被泪洗干净了的脸,我仍是漂亮的罢。
      下辈子,会有人愿意爱我的对不对?
      大当家的,请你告诉我,一定会,一定会。

      我看过一些佛经的,那里说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
      就像我和你,至此,永不相见。

      二、蜡炬成灰

      我真的老了。
      春水说我们的女儿很像我,我觉得也是。
      于是我又有些恶毒地想,我老的,其实也很惬意。
      不像戚少商你,抛下我去管着金风细雨楼,早晚有一天,会死于那险恶之地。
      我是息红泪,戚少商,你死的那天我会去你坟头,告诉我的女儿,我爱过你。

      毁诺城里,我等你太久。这才发现,原来男子多毁诺,而女子受伤,皆因为爱得太深。
      想要他好要他坏,要他平凡要他爱,耍小性子陪他天荒地老,都是因为爱他爱得比他爱自己要深吧。
      奢侈得,为爱几近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母亲曾经告诉我,“要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而不是自己爱的人。”
      我说,“我一定会嫁一个我爱他,他也爱我的人!”
      那么笃定。

      戚少商啊戚少商,我爱你,可你终究,不是。
      不是我的良人。

      想哭,可是会没面子的。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春水向我求婚的那天,我说,“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答应了。
      我问,“顾惜朝在哪里?”
      他迟疑,但还是告诉我,“他……应该在天涯海角躲避追杀吧。”

      于是我说,“我答应你。”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顾惜朝在京师,他一定在。
      凡是让他戚少商伤心的地方,一定都有他顾惜朝的影子。
      也是戚少商不能离去的地方。

      春水他,本来可以趁虚而入,让我死了对戚少商的心。
      可是他没有,他不忍心看到我伤心,对不对?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哭了,春水很高兴我答应了他,但是那个时候他很着急。
      只在突然之间,有人能对你的喜怒这般上心,他便足以成为你的良人了,足以。

      我很毁诺的男人,可是我还是去和戚少商喝最后一次酒了。
      我那天在酒楼里燃了很高的两盏龙凤烛,喝酒,怒吼,追忆,哭诉,什么都干过了,那么没面子。
      他只是不停地添酒,沉默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的爱太过传奇绚丽,反而不如某些人和你那短暂的一夜默契,再加上此生无缘来的深切对不对?

      ——我真的在想,你和他,戚少商与顾惜朝,究竟是什么关系?总之,绝对不会是仇人那么简单,绝对。

      那夜我骂了戚少商,骂得很痛快。
      我想,我日后还要告诉女儿,戚少商还是最不值得我爱的人。

      然后,我便嫁给了春水。

      至于我为什么要点那两支蜡烛么。
      你们知不知道,蜡炬成灰泪始干,便代表,相思已非。

      如是,那一夜,蜡炬成灰。

      三、弦上心知

      今夜是满月。
      我在后院喝酒,对着那座新建起来的小楼。
      身旁添酒的女人媚笑着,很是好奇,“侯爷,您为什么不进去呢?”
      她向我身边靠了过来,我没有推开她。
      我只是端起了那只琥珀杯,眯起眼,将很柔滑的杯口凑近了她细腻的脖项。

      ——这只辈子的边缘,其实是很锋利的。只需一个瞬间,就能割断人头。

      然后我举杯,一饮而尽。
      她不再说话,继续倒酒。

      若是在别的时候,有人问我为何造这小楼,我多半很遗憾地会说,“无他,恨美人无情也。”
      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说,不过嬉皮笑脸沉默是金,都不是最聪明的做法。
      最聪明的做法,便是似有还无。

      但是,我说了,我其实什么都不想说。
      我只想做一些事情,一些很有趣的,会让成大捕头很生气的事情。

      我是个惯于以防万一的人,所以前几日我先去了一家酒楼。那家酒楼很有名,老板则更有名,还是个难得的美人。
      那天我在那里喝酒,但六扇门的探子并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因为我坐在老板特许人员的包厢里。
      至于我为什么能进去呢,这是因为一个试探出来的秘密。

      第二天我把戚少商请去了那里,不过有桥集团和金风细雨楼这次会面六扇门绝对不会知晓。
      我是书剑公子,风流,饮酒,玩乐,本当是应该。
      然而这一切我不可能让六扇门知道。
      虽然我很希望看到成大捕头烦恼的样子,但是若能让他气急败坏,岂不是更好?

      我是方应看,若能做到什么事,便一定要做至最好。
      一击必中。

      我找戚少商,不是公事。但胡扯一通还是少不了的。然而胡扯一番之后,还是要拐入正题的。

      “戚兄可认得这里的老板?”我笑嘻嘻摇着扇子。
      “不认识。”我看到他嘴角有些抽搐。
      “哦。是这样啊。”我继续摇。
      “小侯爷莫非很热么?”他似笑非笑。
      真是聪明人,看得出话里的话。
      我仍是笑,“戚兄不热么?”
      不答。

      我看似自顾自,“据说,这里的老板很擅长弹琴,也曾经文武双全。”我加重了“曾经”。
      他微笑,“罪有应得吧。”
      我含笑看着他有些微微颤抖的手。
      那应该是一双千里追杀后,都仍能有勇气握住剑的手。

      此刻却在颤抖。

      我又道,“戚兄可知道,这老板为何能让我进到这里么?”
      他不语。
      我接道,“因为我斗胆猜了一下,两个互相引为知己的人,在都喝醉了而且聊得很高兴,周围还没有旁人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合扇,淡笑,“不幸的是,在下好像猜对了。”

      他面无表情,“确实是有些热。”
      我站起身,“是啊,在下有同感。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我很想请教一下,到底什么样子,才算得上是知音?”

      我望一眼门,若在此处说,那这里的门恐怕还是经不起一招神哭小斧啊。
      哪怕是没有内力的。

      然后当时我看到戚大侠很无奈地笑了笑。

      我看了看天,示意身边的女子下去。
      满月的光辉,其实是很适合某些人的。

      我听到离这里不太远的另一栋小楼里,传出了箫声。
      其实有人吹箫也好,有人舞剑也罢,是不是只要不约而同去干同一种很风雅很抒情的事情,就可以算得上知音?

      笑。

      我方应看从来不做没把握之事,也从来不做不确定之猜测。
      那么,便一定是了。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残幕之一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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