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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十三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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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提醒请不要再往前了。既然我写作这本书预构想的第一顺位读者(我现实的父母),已经确明确告诉我永远不可能来读这本书,那么我不妨假设顺次第二重要的你也不会读。
对空气弹琴给我寂寥的自由,请把以下当作不必当真的病癔者的胡话。
”为了庆祝,一起去最后听一次希尔瓦演唱会怎么样?“吹啤酒瓶喝高了的安砷说。
为什么是她......我感到错愕,同时觉得脸颊因为”希尔瓦“三个字在神经里如雷贯耳,而本能先于意识地飞上燥热:
”庆祝什么?“我问。
”庆祝你今天完成任务活着,和所有参加过锈鸫社这一团全部乱七八糟事的人今后可以活着啊。“安砷没心没肺地说。
”你们为贺勒筑的死高兴吗?“我胸中有点被重物击打的眩晕感。
”不,我感谢她,她提供给我废人的我食宿和工作,没有她和奈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入侵魔网的天赋和道路。但是她死了,锈鸫社结束了,大家再也不用沉浸在仇恨和为每一条命令担心焦灼里,可以去过普通人生活了。而且瓦奥莱特不是说她的死是从永恒痛苦中解脱吗?“少年大着舌头,说话比平时还更直来直往。
常人体温的平凡暴动者,同时是残酷而冰冷的正确者。我们到底应不应该以血债血偿为旗帜,呼喊“喂,上面的万粉大大,现在轮到你尝尝你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了”?
如果发起复仇动荡是错误的,我刚刚纠正了这个错误让一切回归没有发生;如果复仇是正确的,“安砷们”已经自下而上人心呼唤放下仇恨的样子,正是锈鸫社为什么会失败的原因。
也许这个暗杀社是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的。
安砷抱着酒瓶醉醺醺地偏倒向一边,勉强维持坐在椅子上,他眼皮不断打架,对我露出醉到现在说的话明天全部不会记得的诡秘微笑。
“你想看希尔瓦对吧。“他“嘿嘿”笑着指着我说,”我们都知道你是希尔瓦的死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嗐,”我感到酒劲也有点上头了。我害臊一样地用力挥单手,试图划出一道弧屏隔绝脸与他们之间的空气,”没那个必要。”
”走之前最后看一次吧。“他继续劝说,”有偶像——是好事——嗝,至少有一个东西是你黑暗中唯一的光。“
放屁的黑暗中唯一的光,我跟她不是这样饭圈卑微小粉丝十个里有八个自称的单方面渴仰关系。但是三年稍微成熟的结果让我没有直接脱口说出来,我不想跟轻浮语气的人八卦自己爱不爱希尔瓦,人群对我的任何善意哗喧嬉笑都是残酷凌迟。我暗恋时为这份爱无一人所知而煎熬痛苦。我当时还不知道,当所有人都揭穿心知这份爱恋而且轻飘飘地诉诸玩笑,在人群的咧嘴中隐藏真实感情,顾左右而言他,是一种更大的痛苦。
我想象她愤怒过。三年前我突然消失使她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脾气,在她的视角看来我愚弄了她。好像说好的什么杀上教廷阶梯的浓烈感情都是没有存在过的。
”只有一头热的我,不是像小丑一样了吗?”她会这样怔忡地看着我离去的背影然后是空气感到,露出被耍的愤怒吗?
“你为了接近她才伤害她。”我脑子里“嘶嘶“的声音说。为了伤害她才接近她。如果三年前我不走,这样的爱最好的结构后续,肯定是家庭肥皂剧演了无数遍的软虐待与占有。
所以我离开她了,我自作主张断定我是她的痛苦,所以我必须远离她;我的离开有没有让她心里比痛苦更严重地落空我不知道。我一直不去确定要不要和她交朋友、她想不想和我交朋友。我害怕听见(不能承受)否定的答案。
所以一切都是我的罪。假如她爱我,我的不告而别冷暴力对她是酷刑;假设她对我从未有过动心,我对她荒谬而粗暴的打扰是罪行——
——所以我宁愿她从未挂心过我。
爱拥抱着你,让你孤独的感触更鲜明刻。
我安然闭眼手枕在后脑:”她不需要我。“微笑着,我缓缓摇着塑料椅子靠背,发出“吱嘎吱嘎”的轻音。
然而脑海里(我的脑海里怎么住了这么多东西)水蓝透明的十三四岁希尔瓦的声音反驳:”可是她在哭呢。“
我躺不住了,从大排档椅子上跳起来。我随手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水蓝光晶打磨成(就像蓝瓶雪花啤酒瓶口砸下来磨成)的戒指一跳一跳的疼,它接触皮肤的边沿已经腐蚀吃进去一圈黑色的疤痕。我趁它还没有锈死把它从手上拔下来,以投掷铅球的动作准备丢掉——
它还在尽力散发生命力烧烫我的掌心。我丢下不了手了。”你们有没有链子,细一点的。“我说。安砷随手从腰带侧面的很多根里扯下一根。
戒指被我简单穿成链子上的挂坠,隔衣放进领口。可是直面希尔瓦那张脸带来背上近似恐惧和恶心的战栗发毛,骨髓麻酥酥的感觉,还留在我的大脑皮层上。
如果万一,为了濒死心脏彻底死透之前复生雀跃,无论谁此时再点说什么为我提供再一次使 “去她身边”合法的借口:这一次不是无足轻重的“我需要她”,而是“我应该站在它身边,早该离她更近我却跑开了”——我无法解释我的跑开,不管发生的一切它在我的视角里多么逻辑合理。
我不想图谋和她交往带来的收益。我不想像一个小偷,借助我和她的关系登堂入室,和上流阶级、和长大的玛简塔们讲和,去我从来被拒之门外的名流社交圈。我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去看坐姿依然静谧标准如雕像,只有闭眼下被气流鼓起的面纱表诉波动心情的她。万分之一的可能现在她需要我的话......
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你需要我的话......
”我不去,你们去吧。“我最后还是这样说着,三天以后的演唱会我真香地独自乔装,混入蓝色为应援色的希尔瓦歌迷中。
我想知道她的现状。我想念以前的摩拜尔。原本对希尔瓦的感情我只能对蛇倾诉,他会辛辣但绝无开玩笑态度地地问答我,为我梳理思路、而不是是现在只能掐着通讯录无一人可言说的哑巴蛇头可悲地自问自答。
”走、走、走,不要站在逆行道上!“秘银甲的士兵用警棍拨开人群,将挤凸出人行道的弧形人潮撵得收缩。
演唱会限流了。”还不是因为上个月。妖狐尾绒组成的宣战破城箭凭空出现,穿过半个彭瑟尔,跟长了眼睛一样直接扎在圣女住所门框上。现在破洞还在那里。“士兵长不耐烦地训斥问出”为什么要这样呀“的无知新兵。
拉碧斯鬼迷心窍地捏着票走进聚集人群的后半。我是有多久没有看见她在光辉的大厅穹窿下演唱了,她和最完美的时候比起一点没变,她好像偶尔又会从冰化成水,多大的伤痕最后都会抚平不见痕迹。
舞台布景讲述的是战争甫结束,黑色的乌鸦和酱紫的秃鹫群发出惨绝人寰的撕裂嘶鸣声,然后爪抓战败者尸体血肉腾腾升天,剩下的“尸体”演员被搬运、像麻袋一样沉重抛掷,然后掩埋,他们在世上存在的痕迹就只剩下远去鸟爪里的一抔血肉。
前奏响起了;她的曲风完全不一样了,我几乎看见她蹙着好看的眉当着我撕以前用蔚蓝墨水精致书写的乐谱稿。以前蔚蓝的歌死了,现在黑白的音符取而代之。她不快乐,她的音符里有抵死和消癯的气息,每一次弦响都是在拧出纤维里的苦泪,我越听越心绞痛并且判断现在她远远差别于幸福。
想象中与她在白亮空旷中一对一面对面,拉碧斯目瞪口呆:“为什么(你变成这样了)?”
她凄皇而燃烧着尊严的激愤的眼转过来,目光谴责着我。我不敢再像三年前一样玩最喜欢的“她的乐风这样变明显是因为我”的游戏了。我承担不起这种重罪。
我抱有她至少声乐的部分还是完美如昔,没有被我的唐突存在损坏的唯一希望。我在等她开口。再招出煌煌然的美吧,我不知为何对你用如此多的祈使句。
所以一切都是可宽恕的
把毒骨秘密种植进你的牙床
长出我期待的血肉,开花结果,绝不欺骗我
两个暗里身无长物摸索,跪吻像婴儿一样
枯萎的水,流动的花
你的手长出了指甲,在我掌心轻划
银色片状根羽翼般交织直指太阳反向在脚下
请维持谎言,静谧地继续克制想象
黑发与白发双子被拉扯分开,白色少女哭喊着被架上火刑架,下面堆起干枯野蔷薇的荆木燃料。梳着同她一模一样发型的另一个少女主演努力扭动着想挣脱,突然远观的希尔瓦本人袖纱腾起,变成洁白巨大的道具翅膀,她被钢丝拉扯着飞向十字架顶端的雪白。
“她要救白头发的角色了!”“太好了,赶上了,终于是个he的故事了!”观众轰然。
火箭。一枚火箭自舞台的一角,由一个兜帽遮住大半身,只露出冷酷单眼和右边一小块脸的黑发女人的弓射出。火箭将艰险困难终于见面的黑白少女同时洞穿同钉在十字架上,同时芳香的木柴轰然起火。黑色与白色的乌鸦左右分成两边,像祭奠的花环,撕心裂肺凄婉的最后高音结束在狂舞般的尾奏里,不绝三日。
“好!好啊!”观众们惊讶于表演的真实,拼命带泪鼓掌,我却站了起来:一瞬间蓝火刑架上的烟雾和贺勒筑的最后存世画面重叠,我闻到表演绝不该有的焦臭味。
“这位观众,请坐下,我理解你的激动,可是舞台秩序......”
“救火啊!傻毕!”我被多人阻拦缠在身上往后拖,艰难地将重心前移,“这不是表演,是真的在烧啊!快放她下来!”
人群惊愕并且混乱尖叫。脸盆,饮水壶,杯子,一切可以盛水的东西被盛满泼向十字架。碳和被扑灭以后水汽的白烟。她被放了下来,双目紧闭;开背演出服被烧得边沿漆黑,近乎露出整个背部了,上面是惨不忍睹的火伤。观众们尖叫着踩踏散去,烟与踏尘中只余破碎撕裂的指挥呼喊。排演厅空了。降雪般的干粉灭火器终于由舞台天花板翻转倾倒下。
她真的排出了用生命一世只能演一次的舞蹈吗?不可能,我了解她,她不是会在舞台上自杀那种人。
“火箭被人调换了!射向她的不是道具而是真正的火箭!最后的绝唱不是表演,是借剧情安排暗杀圣女的事故!”
我撕下留言簿的纸,用捡到的炭深刻恨意地草率写下留言:
【用火箭烧你那个人是九十九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