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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二章 活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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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入水,是离弦的箭。以高速向下沉去!
那是一条血红色的手环,艳丽的颜色在黑暗的忘川河中格外刺眼!
手环是阎魔离开阎王殿的前一天,醉酒时被崔珏捡到的。她趴在坚硬冰冷的石台上,昏昏沉沉。靠近面颊的一只手里紧紧攥着这只手环。
断断续续的念叨着几个称呼,里面就有楚凌澈的名字!崔珏想要去碰,可巨大的灵力将他的指肚伤了大片,火辣辣的疼!直到阎魔自己先行睡去,松了力气,手环像失了主心骨的小可怜虫,滚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明那么柔软的触感,却能发出如此响亮的碰撞声!
崔珏不解,却细心隔着荷包将它收了起来。想着什么时候等她醒了,再还给她。可是这一等,却是十年!
‘离离’
紧闭的眼帘微颤.......
‘小离离’
本已静默的躯体,渐渐有了反应............
‘我的小离离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你啊你....疼不疼啊!’
疼......我好疼啊六哥哥........疼死了.......
失了意识的人,像是突然被唤醒,感官渐渐清晰,委屈如泄洪的堤坝,冲垮着她..........
‘阎魔世!你搞什么!瞧你现在这幅德行!还有脸说比我厉害吗?你连我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赶紧给我起来!想什么呢你!跟哥回家!’
回家???哥哥...........
‘平生君!你好凶啊!别这么凶我的小离离!她该害怕了!乖!离离!该起来了!咱们回家!!!’
“回家.....回.....”
半开的薄唇轻启,喉咙里呛进了满满的苦涩,被那苦涩惊醒,回了神儿,眼前的红,刺痛了她的神经!
那个是?!
她艰难的抬起手臂,企图去够,可是好远啊.......
不要离开我,六哥哥,不要离开我!!!
阎魔双,我后悔了!你别走好不好!我真的后悔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了.......
眼前的黑突然间四分五裂,红色的血环好像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像是要焚尽目之所及的一切!
白色的锦袍背对着她,手中的长剑,猩红一片!她永远忘不了,忘不了那一幕!冥界变成了一片血海,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
“不要!求你!求求你!不要!!!!!”
利刃被男人从青色的衣衫中抽出。青衣男子像是一块儿被撕扯烂了的破布,滚到地上,摔得粉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恨我吗?那就活下去!让自己变的足够强大!强到.....可以亲手杀了我!’
白色的锦袍上全是金红色的血迹,绝美的容颜被血腥的颜色模糊成一片。
对了.....我还要报仇.....我怎么能死?我怎么能死??活着!我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报仇!!!!!
河水卷起巨大的波澜,排山倒海的冲上奈何桥,像是要将整个桥都击垮!
滔天的河水在半空中炸开,如同下了一场瓢泼的大雨!
雪白的长发恰似一张摊开的尚好宣纸,狂风卷积而过,在空中疯狂的舞动,为那宣纸着笔上最绚烂的图案。被煞气侵蚀至黑的眼白,还在往外飘着阴森冷冽的黑气!红色的眼眸里镌刻着金莲花纹路,苍白的皮肤衬得那精致的五官格外凌厉凉薄,却丝毫不影响那摄人心魂的美艳!
大红的长裙被河水腐蚀的破碎,裸露出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肌肤也被分蚀了大片,断裂的脚踝,原本精致的巴掌脸上,像是破碎的陶瓷娃娃,漏了一个大洞,张牙舞爪的碎裂纹路一直攀延到她的左眼眶!
可即使这样,那周身不可一世的魅力,不减反增!
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一种人!
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崔珏捂上自己的心口,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的那个初见,她也是这样,危险又魅惑,强大又冷艳!
让人明知高不可攀,却又企图贪婪!
赤足塌上冰冷的河面,脚下的水面,瞬间结成了一片冰湖。破碎的身体开始渐渐愈合。她低着头,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轻抚着那血红的手环。
崔珏脚尖轻点桥柱,落在光滑的冰面上!
黑色的斗篷在空中被甩出优美的弧度,稳稳的落下,将人裹了个严实!
看见她白皙的玉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皱了皱眉!
“大人!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先回大殿处理一下吧!”
盯着手环的人,没有应声,只是自顾自的继续抚摸,像是着了魔!
“大人!!!”
崔珏最见不得她这样!到底是怎样的过去,要她这般念念不忘!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
地府人人都知道,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阎魔大人心有魔障。
“我找了好久!原是你拿走了!”
没什么意味,不似责怪,也不似询问,突兀的扔出了这么一句,却让崔珏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恕罪!我.......”
她轻轻的将手环套上还在流血的手臂,红光渐浓,血红细小的丝线耀眼的发着光,光茫隐隐有向下的趋势,竟好似在安抚手臂的伤口。阎魔转头看了他一眼,抬了抬手,冰凉的指肚抚上他雪白的锦袍。那仔细爱抚的摸样,和刚刚对待手中血环的深情如出一辙!
“阿离.......”
崔珏的心脏砰砰作响,他不自觉的唤出她的闺名,这个名字,整个地府也只有他能叫了!
阎魔像是被这声轻呼吓着了似的,猛的收回指腹,哀怨的抬头盯上崔珏!
“是你吗?是你.....来找我了吗?你怎么......才来啊......”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碎的彻底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本就迷糊的双眸,涣散了同仁儿,整个人像没了根的浮萍,栽了下去!
“大人!!!!!!”
桥上的人也纷纷顾不得,跳了下来!脚底一望无际的冰面,渐碎裂痕!
幽暗的大殿里只燃了一盏烛灯,红色的蜡泪滴到烛台下,打湿了一片。香炉里燃着异香,白烟袅袅。
阎魔双世只觉得头痛欲裂,不,是浑身都痛的紧,试着起来了几次也没能成功!只能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我在哪儿...........”
“冥界!恭喜大人,贺喜大人,第两千零七百三十九次自杀失败!又没死成您也别失落!咱下回再接再厉!”
孟婆靠在一侧的床栏上,手里的团扇轻摇,没好气的开口!
满眼发花的人,闻声去寻,愣了许久,才恍恍惚惚看清眼前的情形!四大判官,孟婆,内侍,满满当当的堆了一屋子!还真是没想到的热闹!回了神的人自是听出了那言语里的尖酸,也不恼,只是淡淡的缓了口气!
“哦!原来我没死啊!看你们这架势我还以为奔丧来了呢?”
听见她毫不留情的回敬,孟婆笑眯了眼,还有力气抬杠,想来是没事儿了!
“胡闹!一个两个的,都不盼点好儿!这才刚醒,都胡说八道什么!”
密密麻麻的人墙被强行挤开一个口子,先入眼的就是那身雪白的锦袍!
“大人饿不饿!厨房煮了粥!我端了一些,您尝尝?”
崔珏将手里的托盘放下,柔声的问到,将她慢慢扶起,又在她身后靠了一个软枕!
“魏判!你评评理啊!这双标的也不要太明显吧!早知道奴家先前就不拽他了,就让他跳了那忘川,倒也省心!”
孟婆倒牙的念叨着,手上的团扇也没消停的直捅魏征的腰眼!
魏征这人向来是个和事佬的脾气,一边按下那团扇,一边笑呵呵的开口:“大人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切!老东西!孟婆白了一眼这个和稀泥的!
不多时,这一室的热闹,渐散,崔珏怕他们打扰阎魔休息,就假公.....铁面无私的统统给赶了出去!
终于安静下来的内殿,让阎魔有了喘息的余地。轻叹了口气,喉咙发干!
“什么时辰了!”
她的嗓子有些哑,是咽下忘川水的副作用,这也就是她了,换个人这么折腾,早死八百回都不嫌多!
“寅时了!”
应了这么一句,崔珏便不再搭话,阎魔偏头去看,一室静默。
呦,这是生气了!
挑挑眉,无声的叹了口气,有些为难!
“梦之!”
她试探的轻唤了一声,坐在床边的人自顾自布着菜,沉默不语!有些尴尬的抿抿发干的朱唇,阎魔无力的笑了一下!
“梦之!我...我渴了!”
背着身布菜的人,起身到不远处的茶桌上倒了杯水,转头递给她,连余光都没施舍半分。
整个阎王殿寂静的可怕!这也就是崔珏,但凡换一个,早成阎魔双世手底亡魂了,还有胆子跟她耍脾气!盯着那人受气小媳妇似的背影,阎魔眨眨眼,倒也不至于,这人,真小气!
“哎呀!哎呀呀呀!”
“怎么了!”
崔珏被她突然的叫声,吓的心都跟着折了几折!慌忙转身去看她!
就见那人我见犹怜的抿起一张薄唇,红了眼角:“疼!”
“疼?哪儿疼啊!不能啊!孟婆明明说给你上好了药的!是这新换的衣服不舒服吗!你别吓我啊!”
手忙脚乱的人,被她委屈的摸样击垮了全部的脾气,恨不得替她疼去!焦急的两只大手无所适从的抬了又落,落了又抬!
“不是外面!”
阎魔假模假式的又哎呦了两下,摇摇头!
不是外面?崔珏被她说的更加发懵起来,莫不是内伤?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阎魔却早停了动作,安安静静的靠在软枕上望着他:“瞧你,分明是担心我!扳着个脸干嘛!”
崔珏闻言一愣!
苦肉计?他就知道,大人跟那个老流氓楚凌澈学不出个好来!
转头端起托盘就走!浓郁的大米香气萦绕上鼻翼,咕噜噜噜?
肚子发出了兴奋的抗议!
崔珏转头看向她,那人便无辜的摸摸肚子:“你看,真的不是外面!”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粥,他终是认命的叹了口气!
也没管身上的伤会不会被那过大的动作扯痛,她兴高采烈的捧起了瓷碗!拖着碗底,就要掫上一口!被崔珏及时拦了下来!
“烫!外面伤了个遍,现在又想对自己的食道下手了???”
即使是训斥,他也是极温柔的,他对她总是无条件妥协!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这人总算是愿意主动跟自己说话了,装乖卖惨的某人,心里偷笑了一下!
低头看了看她缠着绷带的手臂,崔珏叹了口气:“放手吧!我喂你!”
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像黑夜里的明珠,深邃的眼底藏着浅浅的笑意:“那辛苦崔大人了!”
假模假式的还给他做了个揖,遭到了崔珏无情的嫌弃!
阎魔倒是没怎么在乎他的打击,笑得更加明朗!
阎魔是个贪吃鬼这事儿,地府诸鬼,都心知肚明,没多大功夫,这粥就见了底。咂咂滋味的人,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向崔珏,被人抬手推了回去!
“没得商量!瞧你这一身伤,七分饱就行了!你现在没资格吃撑!”
阎魔可怜兮兮的低下头,心里嘀咕了一阵,点了点头!
崔珏收拾好碗筷儿拿了出去,又端了杯蜂蜜水来!
“那个没营养,喝这个吧!”
抬手将她手里的茶杯置换了,放到一旁。
阎魔露出个好看的笑,喝了一口,转身有一搭没一搭的从床头落成山的奏折堆里,随便抽了一本!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崔珏开口,这回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床边。现下不用喂饭了,再在床上坐着,不太好!他有些凄苦的笑笑!
阎魔这人虽是个贪吃的,却挑剔的很,蜂蜜水一口也就腻了,将水杯无情的抛弃在床头。想来也不会再碰第二口。崔珏想起刚刚那碗粥,有些不爽的皱皱眉头,怎得楚凌澈给的菜谱就能吃进去一整碗,还嫌不够。
专注看奏折的人并没有察觉他的不满,自然的向崔珏招了招手,崔珏心领神会的递上去,羊脂玉的笔杆触手温凉。
判官笔字字珠玑,在雪白的奏章上,笔走龙蛇!
“怎么,我回我自己家,现在都得跟你请示了?”
她的声音染上笑意,可眸底却未见欢愉!
崔珏顺手接过她批好的那本,又递了本新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身体还虚着,少操点心吧!这些奏折,不着急!”
自从十年前,这人突然决定要去人间生活,冥界的奏章大部分就变成了崔珏在批,现下这批奏章的内容他前几天看过,没什么打紧的!
抬笔圈出一个问题,在旁边细致的写下批注,阎魔合了合眼:“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我希望你有话直说!咱们俩要是还兜圈子,就是真没趣儿了!”
被看透心思的人有些尴尬的攥了攥手里的奏折,低头思复了片刻,抿了唇:“其实......我是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红色的眸子暗了暗,轻合上手里的奏折,偏头淡淡的看着他有些纠结的侧颜!
“其实......其.........我.......算了,没事儿了.......”
见他转了头不语,磕磕绊绊倒也有趣。阎魔微挑了下眉头,将奏折塞到他手里:“那没什么事儿,就跪安吧!我乏了!”
她都没有追问?就这般信任自己吗!这让方才还别扭的人自愧于心底的那点阴暗。
替她又掖了掖被角,崔珏情绪有些低落的转身下了台阶。
沉重的脚步渐渐远去,阎魔双世不紧不慢的打了个哈气,指尖轻触上冰凉的玉枕。一下一下!
一步、两步、三.......
“阿离,楚凌澈出事儿了!外面都在传,他杀了人!有苏笑那个丧良心的,临阵倒戈了天庭!第三方恐怕凶多吉少!”
紧闭双眸的人,轻笑了一声,慢悠悠的转了个身,雪白的发丝长长的拖到地上,血红的眸子正对上那慌乱的目光!
“你呀,到底瞒不了我什么!不过就算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你以为,我为什么回来!”
“你知道这事儿!”
崔珏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不然呢!”
慵懒的像只猫,阎魔弓着背从柔软的床榻上爬起。
“我不喜欢他!”
一阵不舒服宛如挥之不散的乌云,笼罩在崔珏的心头。
“我知道!”
下了地的人,小心翼翼的迈过自己的头发,坐到宽大的梳妆镜前,啧,真想剪了它!
“阿离,你不觉得你有时候对楚凌澈.......太纵容了吗?这么多年,但凡是他想的,不管多麻烦,不管多困难,你一个不字也没说过!而今他惹下滔天大祸,你不会还要去淌这趟浑水吧!”
他眼见着这人用还伤着的手臂,为自己绾了个发髻,眼见着这人,向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趋势奔赴!
说他自私也好,善妒也罢,他只是不希望她受到一点点伤害,尤其是为了那个人!
因为他根本就不值得!
“阿离我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穿白色的衣服!是不是因为......我像谁.......比如....楚凌澈?”
一千多年了,他把这句话憋在心里一千多年,他不敢问,不敢提,可如今,他突然就敢了
纤细惨白的柔荑在桌上摆放整齐的梳子中仔细的挑选了一番,最后停留在了一把桃木雕花的半月形梳子前面。银亮的镜面将她照的通透。
“呵!”她突然轻笑了一声,像是回应刚刚那个问题的无聊。
“我喜欢你穿白衣,自然是因为你穿着好看!”
娇俏的面庞上,明媚的笑意愈发娇媚,带着无限的蛊惑,让人不得不信服她的言语。
那笑迷惑着他,同样刺痛着他。
“那......六哥哥呢?我和楚凌澈,谁更像他!”
桃木雕花的梳子一下子卡在发间,原本嘻笑的人,瞬间冷漠下来。
“你听谁说的!”
空荡的屋子,陷入了绝望的冰冻之中,周遭的一切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殿内的香炉香气萦绕,有风流通过,向整个大厅弥漫开来!
阎魔眸色一凌,手中的梳子扔向床头,蜂蜜水被打翻,泼进了香炉,香气一下子浇透了个干净。
拿起一旁剩余的半盏茶水兜头浇在了崔珏脸上,原本混沌了的瞳孔,逐渐清明。
崔珏恍惚的愣了一秒,自己刚刚......怎么...........
惨白的脸颊妆点上淡淡的胭脂,阎魔转过头看向崔珏。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看来错过了很多啊!你最好,仔仔细细的回想一下,那些香,那个称呼,你都是从哪儿得来的!”
咔嚓一声,手下的镜子皲裂成数份,将她照的也撕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