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流年》云端迦南

5、第五章

　　我记得那一天是冬至节。S镇历来是很重视这个节日的。这一天，白天我们要上山去祭祖上坟，晚上回来后全家人一起围着吃赤豆糯米饭，听大人说可以驱避疫鬼，防灾祛病。对于这些我一向是很上心的。很早就盼着冬至的到来。

　　前一天晚上我甚至兴奋的有些睡不着，一个劲的问母亲，“明天的赤豆饭我可不可以多吃一碗？”

　　母亲有些恍惚，从外祖父去世后，她就常常这样，我也没在意。我问的多了，她才胡乱的答应了，好像并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我就起床了。母亲正在准备着祭祖用的饭食，我围着母亲转了好久。吃过早饭，我们便上山去了。山路不甚好走，幸而不长，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外祖父的坟前。

　　擦完墓碑后，点上蜡烛，贡上各种饭菜点心，然后烧些冥纸和锡纸叠的元宝。接着就是磕头上香。一切都弄完后，母亲允许我到山上别去玩会儿，只是不许走得太远，她还要陪外祖父说会儿话。

　　虽说S镇就在这山脚下，我一年总共也只得上两回山，清明一次，冬至一次，对于我来说大山是神秘的。春天的大山有春天的乐趣，山上到处开满了一丛丛红艳的映山红，我记得有上山的路上就看到有一丛，生长在一块绝壁上，周围一无所有，只那么一株，火红的迎着风绽放着，我后来再也没有看过开得那么精神的花了。

　　还有一种矮乔木花，白色的花朵小小的藏在叶子里，有着浓郁清香的芬芳。S镇的人都称它为九里香，大概是寓意其香味只逊于丹桂吧。母亲很喜欢九里香，每年清明都会折一大束回家插了。

　　冬天的大山也有一番独特的韵味。比起春天，树木要萧索多了，很多一年生的植物都已经枯了，我最喜欢在里面转悠，寻找些野果子。最多的是山里红，就是野生的山楂。熟透的果子红红的、小小的，特别好看。吃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就是有些酸涩味。但却是很多小孩的最爱。我们都是拿它赏玩的。

　　母亲在外祖父坟前待了许久，我在山上玩的很尽兴，下山的时候，口袋里满满的都是些野果子。母亲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我很开心，母亲就问我到：生儿，你想不想要爸爸？

　　这个问题让我惊异。学校里除了我，还有一个孩子没有父亲，但我知道，我们是不同的，他原本是有父亲的，只是后来去世了，而我是原本就没有父亲的，原因我隐约是知道的，从舅母话语中猜测的。我当时没有回答母亲，也跟着沉默了。晚上，吃赤豆糯米饭时，我还在想这件事情，以至于都忘了自己说过要多吃一碗的话。

　　次日，舅舅领了个男人来家里了。母亲脸色有些不自然。那人带了一大包东西给我。他笑着拉起我的手说：是生儿吧，爸爸在城里给你买了很多玩具。

　　我看着他想着这真的是我的爸爸，不知觉竟然问出声来了。他摸了摸我的头道：当然了，爸爸还能有假的？

　　我忽然就来脾气了，把他的手挥掉，叫道：别人都说我是没有爸爸的野种，然后就跑出去了。一直以来我都是很乖的，第一次冲别人发脾气，我心里有些闷。我在后街的一个角落里待了很长时间。那里差不多是我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地盘。

　　一直到晚上，月亮都升起了，冬天的夜晚S镇异常的清冷。很多人家都关闭了大门，只从门缝里漏出几丝灯火。回家时，只有母亲在了，她守着桌子还在等着我回家吃饭。她搂着我说：生儿，你不喜欢有个爸爸吗？那我们就不要爸爸。

　　我和母亲最终还是和父亲走了，因为舅舅的极力劝说。我是从他那知道了父亲的事。父亲并不是S镇人，他是A城的人，十年前来S镇考察。据说他很爱慕母亲，只是自己却已经有了妻儿。我是他一次醉酒后的错误。他在A城，根本不知道母亲有了我，后来知道了也无法舍取。直到如今他的妻子去世了，才能来找母亲，他说：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后来我们再也没有回S镇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