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峥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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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当圣子这种事是轮不到我，也轮不到霍氏的，因为霍氏从未出过神女的血脉，即使是联姻，霍氏也未曾有幸和神女的嫡系后代联过姻。
这一切的源头是母亲，母亲是琼炀家的嫡系小姐，血统纯正。
而母亲这样一位只凭借血统就可以让贵族公子求娶的母亲，喜欢上了父亲，然后嫁给了父亲，再之后，生了我和弟弟小嵘。
因此，我和弟弟都继承了目前纯正的血统，被要求去圣城参加甄选。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神侍大人，进到明圣子的宫殿。
三位圣子的宫殿是离神女最近的地方，所有候选者都是从小听着听神女创世的故事长大的，因此不由得对神女的宫殿，心生向往。
琼炀族的琼炀祁，殷斐族的殷斐盏，还有我们兄弟二人在众人的羡慕之下，成了明圣子最后留下的人。
但明圣子说，我和弟弟之间，只能留下来一人。
因为一个家族之内不允许有两位圣子，而且我们兄弟的血脉程度相差无几。所以他让我们兄弟第二天给他一个决定，然后自己告诉他，谁要留下。
“哥，我能求你…… ” 小嵘一脸磕磕巴巴、踟蹰着如何开口的样子。
“小嵘是想留下来吗？” 我忙问。
“不……我、我想让哥留下，我……想回去……”
“小嵘是不想离开母亲和家乡吗？”
“哥，因为我……我喜欢灵岚，这是对神女殿下的……不忠。”
小嵘口中的灵岚正是琼炀祁的妹妹，琼炀灵岚。我见过灵岚，是一个相貌极为精致的姑娘，我和他兄长琼炀祁交好，自然视他如亲妹妹一般。
据说她的相貌和神女有三分相似，而神女自然是美貌至极的，人们都试图通过灵岚的脸去联想神女的样貌。但我未曾想过，弟弟会情窦初开，那么小就喜欢上灵岚——怪不得每次琼炀家的兄妹一来，他的心情就格外好。
如果身为圣子，心里却又另一个人，即使不说出口、没有任何身体的牵连，依旧是对神女的一种不忠。即便这种不忠没人知晓，但是……
如若几百年前的明圣子预言不假，即使圣子们极其长寿，也活不到神女苏醒的那一日。虽然身为神侍可以和神女有极其亲密的接触，但她却在圣子们的有生之年都不会醒来，这种幸运之中也有无法言说的悲哀。
这对于已经有喜欢的人的小嵘来说，的确是一种痛苦吧……
其实我们二兄弟人根本没有被选中的思想准备。本想想着可以借此机会从西荒才来神国人人都心向往之的圣城、可以一睹神殿的雄伟、又可以见到代表神明的明圣子大人——这可并不是谁都有的机会呢！
只是，我没想到自己会至此一生都困在圣城里，囚于神殿之中，成为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圣子。
“我可以留下，但是……小嵘，母亲只有我们俩兄弟。如果留在我在圣城的话，父亲母亲就都托付给你了，你会是霍氏未来的族长、是要肩负起整个霍氏的人。”
原本，身为长子，这些都是我的义务，我从未想过推脱。可是作为未来的圣子，是不可以成为族长的。
“以后，哥大概……帮不到你什么忙了。” 我想着以后，除了每年一次父亲身为武将要回圣城述职的机会，以后再见父母兄弟，只怕是再没那么容易的……
想到以后，我一时间、竟红了眼睛。
“哥，我舍不得你！” 小嵘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谁会想到，霍氏家族史上最成功的族长、搅动圣城风云嵘长老，镇守西荒的镇大将军，曾经也这样在亲兄弟面前哭鼻子……
“好了，” 我抱住小嵘，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如果小嵘留下的话，哥不是也一样会舍不得你的吗？”
“对不起……如果哥有喜欢的人……” 小嵘还是觉得抱歉。
“没有。” 想要像说服对方似的，我坚决道。“ 答应哥，一定要娶到灵岚。”
“嗯，哥……我会的。”
可能少年在这一刻开始成长，即使他心里并不想接受哥哥不会和自己回西荒的事实。
多年以后，弗陵城，他已是尊贵的桓圣子，他找到了那个未来有幸可以服侍神女殿下的人。
此刻，那人有些受惊但又勉强自己尽力冷静下来望着自己。虽然他如今又饿又冷，瘦小得皮包骨，老者的眼中却是闪着光，“终于找到你了，桓之。” 声音中有解脱。
“他，会是未来的桓圣子，带他回神殿。” 他宣布着。那孩子听了没什么太大反映，或者不知道神殿是何物。
众人跪伏在地，口称：“恭迎圣子。”
此后他会把他的所学都传授给他，这便是他身为桓之的意义。
但他不仅仅是桓之，他也是霍峥，这个名字不再属于他，唯一还叫他名字的，只有单独相处时的昶圣子，琼炀祁。
这个孩子不愧是神女选中的人，学什么都极快，他把自己的防身武器也传给他，但是，他唯一教不会的、也无法掌控的，是自己得意弟子的心。
或许，是他担心多余，因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神女呢？
可自己偏偏就是个例外，不止自己，还有阿祁……
因此，他从给这孩子点上守宫砂那刻起，就一再灌输：“你此生，就是要服侍神女，她是你存在的意义，她是创世的神，是众生的崇拜，你有幸成为她的神侍，你会是距离神女殿下最近的人……”
神女之前的事迹，如今的桓之倒背如流，也许是霍峥的灌输十分生效，又或许是神女本就魅力难挡，尤其是苏醒之后的她，没人可以拒绝。
当桓之斋戒满五年，终于可以近身服侍神女之时，也是他第一次看见神女，和她完美的身体，霍峥看见了他的小弟子里闪耀的目光。他了解那种目光，那是弟弟看灵岚的目光，是喜欢、强烈的喜欢，不止是瞻仰和崇敬。
但那样的目光，让霍峥怀疑，自己以前是否太过于矫枉过正了，身为神侍，爱上神女自然是天经地义，但是深陷其中的话，并不是好事。
神侍可以有很多个，有名份可以称之为圣子的，却只有三位。
不同于神女沉睡的时候，在神女苏醒后，神侍数量只会更多。
虽然身为桓圣子，他会是离神女最近的人，却不一定能得到神女的青睐。他既怕他和自己一样会喜欢男人，也怕他会沉迷于神女殿下。如果不是因为神女如今在沉睡，怎么可能有他这样垂垂老矣的圣子在？
神女苏醒后，若是太过于沉迷于她，会不会失去自己呢？会不会被神女抛弃呢？
他和自己不一样，他身后有霍氏。父亲死后，弟弟成了西荒最出色的将军，也刚刚成为镇西大将军，他和灵岚的四个儿子长期驻守，也让霍家的地位水涨船高，曾经被他守护的弟弟，如今成了他、成了霍氏最可靠的后盾。
可是，这个孩子背后什么都没有，没有权势也没有家族，一旦被神女抛弃，或者一旦沉迷于神女，那就不仅仅是失去自己那么简单了。
待到桓之15岁时，恰逢西荒战事起，他派桓之去跟随弟弟学习军务，桓之在西荒随军两年方才收复失地，直到霍嵘大将军急召，让他与自己速速返回圣城。
圣城急报，桓圣子突发疾病。
兄弟二人多年来的见面，不过是圣子和大将军之间说上几句客气的话。但此刻、兄长却只能从床榻上撑起半个身子……
那位铁血的将军突然泪流满面，他可以在万人之中面不改色地斩去敌将的头颅，运筹帷幄于敌阵前，却敌不过此刻垂老虚弱的兄长。
兄长从台阶之下摔落，已经再站不起身来。
“我的时日恐怕不多了，小嵘……”老者看着弟弟伤心，交代后事一般地说着：“我没有子嗣，你的儿子就是和我的一样，他们那么出色，不愧是霍氏的儿郎……但请你也多照顾这孩子，他的背后，谁也没有……”
桓之也跪下，眼泪再也忍不住，他应该早回来的，不应该在西荒自由那么久。老者摔坏了双腿还要被抬去服侍神女，如果他早回来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据侍童说，桓圣子是在听闻昶圣子故去的噩耗时从台阶上跌落的，已经年迈的圣子即使练武出身也不再有强健的体魄，外加忧思过度才一病不起。
桓之知道，昶圣子和老师的关系最是亲近。神女尚未苏醒的好处之一就是圣子们的关系和睦异常。
在桓之的照顾之下老者又弥留了半载。圣城在举办过昶圣子的葬礼不久，就又要办桓圣子的丧事。
接任昶圣子的人出自合晟一族，原本的名字早就不在重要。
“以后你不再是你自己，你是下一个桓之，桓圣子，是服侍神的人。无论如何，你都要守卫她的圣体无恙，是你到死为止的责任，就和我一样。”
他离世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是，他后来也终于理解，那个待他如师如父的人强调的并非是让他谨记到死都要守卫神女殿下。他告诉他的是，守卫神女殿下更多的是他的责任。他以后不再是自己，而是桓之、桓圣子。想要做一刻自己，想要再过像在西荒一样的日子，已经是不可能了。之前桓之能避过神殿众人赴西荒两年，都是在霍氏的庇护下才能的，如今再不可能了。
他本来就没有名字，他只能是桓之，他和前任的桓圣子不同，他还没来得及做自己就一早沉迷于神女……
—— “你可知神侍是寂寞的，因为我们的神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虽然你会是离她最近的人，但是，你依然会觉得寂寞。”记忆中的老者慈眉善目，怜爱地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那时老者已经缠绵病榻多时，眼神里的东西有些复杂，但桓之能看清一点，老者并不想这样活下去了。
——“可我、可我信仰神……她终会苏醒。” 他当时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峥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