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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温室娇花 ...

  •   聂榆阳趴在聂长生的病床边睡着了。
      聂长生出了重症监护室,回了他之前的病房。人似乎有点意识,眼睛半睁不睁的,一直是虚焦的状态。虽然有护工和赵慧欣在照顾,但是这几天聂榆阳总觉得放心不下,除了上班就到这里来陪床。
      令她欣慰的是,童飞很有事业心,这次的设计及制作都由她全权把控,并且会定期向她汇报进展。
      她从来没想到童飞还能把事做得这么熨帖——谈不上出色,毕竟她还年轻,也没什么经验,但也没出什么纰漏,能让聂榆阳放心。
      一个公司要是良性运作,也不需要老板事必躬亲,适当地放权,对于员工来说也是一种激励。这是聂长生以前给她讲过的道理,她原本是控制欲极强的人,却也不得不屈服于现状。手里没有人用,能信任的也就童飞一个,要是不想把自己累死,就得敢于冒险。
      事实证明,这次的冒险也是值得的。也许这个姑娘确实是藏在石头里的璞玉,外表看起来其貌不扬,只要好好打磨,也是一件拿得出手的宝贝。
      聂榆阳并没有睡熟,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她立刻就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是赵慧欣。
      赵慧欣明显带着歉意:“把你吵醒了?”
      “没事,我就是打个盹儿。”聂榆阳摇摇头,觉得头很沉,一晃就疼,不由地捏了捏眉心。
      “怎么了姑娘?哪里不舒服吗?”赵慧欣立刻问道。
      “哦,有点头疼。”其实聂榆阳不太喜欢赵慧欣对自己的过分关心。
      她知道这个女人其实是为了女儿的发展才对她这么好,但毕竟现在靠着她在这照顾聂长生,聂榆阳只得耐着性子对她客气有加。只是这赵慧欣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的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赵慧欣伸手去摸聂榆阳的额头,聂榆阳本能地往后一躲,但并没有躲过。
      “哎呀,有点烫,恐怕是发烧了!”赵慧欣似乎没有注意到聂榆阳的不情愿,迈着小碎步跑到床头柜拿了根体温计,“先试试体温。”
      盛情难却,聂榆阳只好接过来,与赵慧欣大眼瞪小眼地度过了尴尬的五分钟。
      体温计显示三十七度九,确实有些发烧。
      赵慧欣更加大惊小怪:“快去输个液吧,好得快!”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聂榆阳确实觉得头比刚刚更沉了,也更加没有耐心:“阿姨,随便输液对身体不好。我回家吃个退烧药睡一觉就好了。”
      丢下这句话,聂榆阳拎着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赶紧溜之大吉,她实在没有精力跟这些体力旺盛的中老年妇女耗下去。
      赵慧欣追到门口,对着她的身影喊道:“别自己开车了,打个车啊!”
      医院门口一堆趴活儿的司机,打车自然是不难。聂榆阳随便跳上一辆车,报出家里的地址,便靠在后座上,勉强打起精神给童飞安排工作。现在她连自己的助理都不怎么用了,仿佛童飞就是她的贴身管家。
      童飞反应迅速,想必是赵慧欣也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她。她简单明了地回复了聂榆阳,并让她放心,好好休息。
      真是病来如山倒,从医院回家不过半个钟头的功夫,聂榆阳已经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在冒火,浑身冷得发抖,三魂七魄好像都要离这具躯体远去了似的。到了家门口,甚至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
      出租车司机见她这副模样,好心地问了一句:“姑娘,家里有人吗?要不喊人出来扶你一把?”
      难为这个时候聂榆阳戒备心还很强,本能地回复道:“没事,就两步路,我能行。”
      她定了定神,艰难地把飞出体外的魂魄拽了回来,拼成个完整的人样,缓缓下了车,踉踉跄跄地走到自家门口,低头装作找钥匙的样子。听到出租车远离的声音,她才用指纹打开锁,进了门。
      一进门,她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感觉阴冷的穿堂风直往骨头缝里钻。
      这家实在太大了,楼上楼下两层,现在她一个人住,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活气,华贵的欧式古典装修风格显得分外阴森,活像《无人生还》里面那座古堡。
      她把提包丢在地上,攀着楼梯扶手上了楼。记不起药放在哪里,也懒得去找,径直去了卧室,将自己裹进被子里,半昏迷般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聂榆阳口干舌燥地醒了过来,迫切想喝口水润润她那快要冒烟的嗓子。看到床头柜上还有半杯水,好像是昨晚喝剩的,便伸出手去够。
      她眯着眼睛,看东西失去了准头,手没拿到杯子,倒是把杯子拨到了地上,而她也一下子失去平衡,跟着摔了下去。
      马克杯摔在地上粉身碎骨,而她由于身体的重力,胳膊压在马克杯的残骸上,顿时鲜血淋漓,撕心裂肺地疼。
      疼痛让她浑身一激灵,聂榆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喊不出任何声音,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她就这样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段日子埋在心里的委屈全部哭个干净,才好腾出空间让给斗志,支撑着她继续走下去。
      她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从小到大从未经历过任何风雨,过得就像童话里的公主。然而前二十多年欠下的苦难似乎现在一股脑地砸向她,让她知道人生在世太过幸运,早晚是要还的,你曾缺席的那些酸甜苦辣咸,一样都不会少。像眼前这样孤立无援的绝望,或许只是一个预告片。
      而她自己也明白,尽管这样,她也没有什么叫苦叫冤的资格,比起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她依旧像是活在天堂。
      哭累了,刚刚被疼痛牵起来一线的精气神再度消亡下去,她觉得脑袋比之前还要沉,颅骨的每一个缝隙,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疼,疼得她恨不得想把头给剁了。而且,木地板虽然没有大理石地板那么凉,可是再趴下去,她的骨头也会跟那马克杯一样四分五裂。
      于是她艰难地撑起身子爬回床上,没有去管被瓷片割破的手臂。反正割伤的不是动脉,不会失血过多至死。
      甚至有个侥幸的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如果这就死了,似乎也没什么遗憾。
      也并非全无遗憾,只是虱子多了不咬,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不知昏过去多久,她忽然感觉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接着她便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随后一个冰冰凉凉、散发着甜味的东西轻轻碰了碰她干涸的嘴唇,令她像一个在沙漠里徒步已久的人突然找到水源那般突然睁开了眼睛,贪婪地一口咬了下去。
      残存的意志告诉她那是一块梨,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吃的那些梨通通都是垃圾,没有一块像她刚刚吃掉的那样如此甘甜鲜美、沁人心脾。
      她本能地张开了嘴巴,期待还有更多的梨——她没有失望,刚刚咽下那一口,立刻又有一块递到了她的嘴边。
      一个男人温柔地在她耳边说:“慢慢吃,别急,还有呢。”
      她顾不上回应,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去咀嚼嘴里的水果,吃了好几块还意犹未尽。可是没有梨再陆续递过来了,她才焦急看向身边的人:“罗平?”
      看到熟悉的男人那关怀备至的表情,聂榆阳强撑着问:“你怎么来了?”
      可是她发现眼前竟然有点模糊,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流了出来,顿时心里就委屈得不行。
      “童飞通知了我,给了我你家里的密码。”看见聂榆阳的眼泪,罗平的心就像被人揪起来还狠狠拧了一圈:“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死在这儿?”
      刚刚罗平进了聂榆阳家,喊了好几嗓子都没人应。看到阴沉沉的客厅,他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找到聂榆阳的卧室。
      天已经黑了,屋里看不真切,他见一个身影歪歪斜斜地躺在床上,伸手开了灯。
      这一开灯,映入眼帘的是满被子的鲜血,饶是罗平打打杀杀长大见惯了血,这画面也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他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走过去,把手指放在聂榆阳鼻子下面试了试,直到感觉出来她呼出的热气,心里的那根弦才稍稍松了松。
      罗平翻箱倒柜找到了医药箱。所幸马克杯碎得比较平整,没有小细渣子,他对包扎伤口轻车熟路,很快便把聂榆阳的胳膊消了毒包起来。
      随后他看到聂榆阳烧得太厉害,叫了几声都没应,便准备给她物理降温。
      到冰箱里找冰块的时候发现里面放了几个梨,灵机一动削了一半,切成好几块。他记得自己以前发烧的时候吃过西瓜,对于缓解灼热很有效果。眼前没有西瓜,有梨也不错。
      果然这冰冰凉凉的水果立刻把聂榆阳的意识唤醒,罗平终于松了一口气。见聂榆阳还想吃梨,他便柔声劝道:“先吃了退烧药再说。你知道你现在已经烧到多少度了吗?39度8!再高一点你就烧坏脑子了知道吗?要是一会儿不退烧,我就带你去医院。”
      聂榆阳已经浑身没力,老老实实地靠在他怀里,罗平说什么她就应什么,像一个听话极了的洋娃娃。
      罗平小心翼翼地把退烧药送进她的嘴里,然后再给她灌下一点水,看她把药咽下去,稍稍安了心。
      其实他很想把这带血的被褥给换了,看着特别触目惊心。可是只要一换被子,刚刚聂榆阳捂出的那点热乎气立刻就会烟消云散。
      没办法,罗平把聂榆阳放回枕头上,自己也钻进被窝,紧紧抱着她,仿佛抱着一块他用命换来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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