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空城与夏日痴》猫不皂

85、合作

　　接下来一阵子纪景果然没有再联系林维夏，就连出院都是让助理给办好的。两个人除了偶尔发个信息互相问候之外，没有过多的来往。
　　林维夏也把自己埋在图纸和物料堆里，经过无数次地修改之后开始打版做样衣，忙得团团转。
　　聂长生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被转入了普通病房。只是他全瘫在床，神智也不算清醒，以后身边都离不了人。
　　他说不了话，只能瞪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聂榆阳，那眼睛再不复往日的慈祥，而是混沌、迷茫，在聂榆阳看来，还夹杂着一些恨意。
　　童飞轻轻搂住聂榆阳，让她别过度解读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的眼神。
　　这些天童飞一直守在病房陪着聂榆阳，聂长生转病房之后，童飞母亲赵慧欣便跑过来照顾他。
　　聂榆阳一开始不肯，毕竟她跟赵慧欣也不熟，如果真要人帮忙的话，她宁愿请个贵一点的护工，中间不夹杂任何关系，也好提要求，看不顺眼了说换就换。可面对赵慧欣，她就会显得有点为难。
　　这时的聂榆阳，就像是落难的公主，虽然心高气傲，但也没什么底气像以前那样睥睨众生。放眼望去，身边竟都是些陌生人。
　　她爱的人不爱她，爱她的人她不能爱，终究还是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赵慧欣毕竟是修炼了多年，一眼便看穿了聂榆阳的心思。
　　她拧干毛巾上的水，给聂长生擦着脸，笑眯眯地对聂榆阳说：“丫头，你也别多想。老聂跟我同学一场，又照顾小飞，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也不算什么。伺候病人这种事，你们年轻姑娘做起来也不方便。”
　　她正说着，护士进来一把掀开聂长生身上的被子查看他的尿管，聂榆阳立刻尴尬地转过身去，待护士检查完才讪讪地转过来。
　　“但毕竟我也不是专业护工，你该请人请人，照顾好老聂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吧。”赵慧欣假装没有看到这一幕，给聂长生擦完脸之后擦身体，但她很注意掀被子的尺度，一只手轻轻撩起被子，另一只手才伸进去擦聂长生的腹部及以下，以免暴露太多让聂榆阳感觉不适。
　　“你请护工来照顾，我天天没事儿就过来看着。留个自己人也放心不是？你还有个公司要撑着，可不能垮呀！”赵慧欣的笑容让聂榆阳感觉宽慰不少，她没注意到赵慧欣已经把自己说成了聂家的“自己人”。
　　聂榆阳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向来不需要正面回应别人的善意，也往往觉得别人对她好，心里是有所图。于是她对那些对她示好的人，并不给什么好脸看。
　　现在真到这个褃节儿上，她来不及去想赵慧欣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只知道对方说的确实有理，在她正需要人手的时候雪中送炭。
　　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怎样表达才好，说话有点结巴：“那……那我怎么好意思。要不我也发您工资吧……”
　　“榆阳姐，你说这样的话可就见外了。”童飞从外面打水回来，听见这番话，赶紧阻止，“我们能为聂伯伯做的只有这些了，还发什么工资？现在Eli也还没出院，公司的事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我们是真心想帮你。”
　　其实也不过一周的时间，公司也在继续正常运转。纪景虽然还没出院，但是也能处理一些行政方面的事情。聂榆阳向来不管公司，即便她最近没去上班，也并没太多事要找她裁决。
　　但童飞这么一说，聂榆阳那停止转动的大脑也依稀想起来这些天都是童飞在帮她接电话、传信息，公司医院来回跑，拿了材料让她签字。都说患难见真情，聂榆阳以前虽然瞧不上童飞，但此刻内心也不是不感激的。
　　“行，那我也不跟你们见外了。我爸应该也不太适应陌生护工来照顾他，有赵阿姨在，他也能安心一点。”聂榆阳看着聂长生那双木然的眼睛，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
　　赵慧欣赶紧拍了拍聂榆阳的后背：“别难过，我们上了岁数的，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里多少也坦然了。听说你先生也住院了，你去看看他吧，也把这边的情况跟他说一说。”
　　“不用了。”聂榆阳的眼泪被她忍了回去，“他上午刚刚出院。”
　　刚刚出院的纪景此刻坐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天座位里，一副雅痞打扮，桌边还挂着一根文明棍儿。他戴着墨镜，轻啜了一口杯中咖啡，看上去非常悠闲自得。
　　一个男人走过来坐在他面前，语带讽刺地说：“心理承受能力不错啊，被人暴打一顿这么快就恢复了。”
　　纪景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罗平，摘下墨镜，轻轻对他笑了笑。
　　罗平仔细地观察着纪景的脸，发现他脸上一块疤都没留下，甚至因为打了几天消炎针，皮肤都好了很多。
　　他遗憾地咂了咂嘴：“早知道应该先给你这小白脸上划几刀，让你知道刀疤脸什么滋味。”
　　“人各有所长，何必在乎相貌这种虚的东西。”纪景慢条斯理地说。
　　罗平冷笑一声：“你有，所以你可以假惺惺地说不在乎。”
　　纪景懒懒地扫过罗平脸上的刀疤，似笑非笑，那眼神让罗平看着心里十分难受。
　　“废话少说，你找我来想谈什么，摊牌吧。”罗平掏出打火机，点着了嘴上叼着的烟，“但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要是打算报警，也占不了什么便宜。我那俩哥们还在重症躺着呢，告你个防卫过当绰绰有余。你就算想拉我下水，也想想你自己能不能……”
　　“我想跟你谈合作。”纪景听不下去罗平唠叨，直接打断他的话。
　　罗平怔住，他不敢断定纪景到底什么意思，于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纪景也知道罗平心里肯定一团浆糊，也没打算卖关子，便跟他直说。
　　“相信聂榆阳应该跟你说过，八年前我经历过一次事故，脑子里有部分事情想不起来了。但多谢你这次为我设计的‘惊喜’，就像一次原景重现，帮我找回了那部分缺失的记忆。”纪景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罗平内心十分郁闷。敢情没弄死他，还帮他恢复记忆了，上辈子欠他的？
　　他平狠狠地抽了口烟，喷出一口烟雾：“操！你小子命真好。”
　　“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后，我觉得我和你并不是敌人。简单说吧，我会很快跟聂榆阳离婚，对于之后你们两个的关系，我愿意送上真挚的祝福。”纪景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
　　罗平看到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他狠狠地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你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过去的我确实不是东西，很遗憾我耽误了榆阳这么多年，但时间无法弥补，我能做的就是尽快放她自由。”纪景诚意拳拳地看着罗平，“我知道你是真心爱她，难道你不希望正大光明跟她在一起吗？”
　　“你说要谈合作，恐怕不只这么简单吧？”罗平不跟纪景做无谓的消耗，也不想跟他探讨跟聂榆阳之间的感情，于是匆匆地转换话题。
　　纪景点点头：“罗大哥是通透人。经过之前那点小事，我们手上有各自的把柄，与其互相威胁，不如以此作为合作的基础。我想麻烦你的，也不过是你擅长的事情。”
　　罗平看着纪景，突然觉得这个软弱的男人似乎变了另外一副样子，仿佛一条漂亮的、吐着长信的毒舌，连那双眼睛都变得黑亮黑亮的，像蒙着一层雾气，让人捉摸不透。
　　聂榆阳忙活了一天，光是面试护工就见了不下十个，可是她都觉得不满意。
　　护理病人应该算是护理行业中最苦最累的活儿，护理全瘫病人更是辛苦。各种护工、保姆虐待老人的新闻层出不穷，谁家的儿女都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受半点罪，所以但凡在业内有点名气的，大家都争着抢着要。最终聂榆阳找到个合眼缘、业内评价也高的，一句话把工资翻倍，终于痛快地把人定了下来。
　　办完这件事，她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看时间刚刚是公司要下班的点，她便抽空回公司露了个面。
　　赶着这个时间过去，她一是想让公司员工看看自己并没有被困难打倒，还是能生龙活虎地回来主持大局。另一方面大家都要下班了，谁也不会在公司久留，也就免了强打精神跟他们各种客气。
　　聂榆阳自知她与公司员工没什么感情，搞不好还背地里遭人骂，所以也不愿意和他们演戏，意思到了就行了。所以她在一片安慰声和同情的眼神中走过，冲大家点点头，径直上了二楼，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刚上了楼，聂榆阳便看见纪景的助理抱着一个小箱子从纪景办公室出来，便伸手拦住她：“Eli刚出院就来上班了？他人还在办公室吗？”
　　助理怯生生地看了看她：“嗯……他来过，留了点东西在您办公室，说您看了就明白了。”
　　小姑娘仿佛把聂榆阳当成了大灰狼，说完话之后逃跑一般地快步离开。
　　聂榆阳不满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嘟囔着“一个两个的都给惯坏了，什么态度”，便要推门进自己的办公室。
　　可是当她刚把门推开一条缝，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转身快走两步走到纪景的办公室门口。
　　她性子急，即便内心忐忑，但也总想着死就死个痛快，所以干脆利落地推开了门——果然房间里所有属于个人的东西都已经清理走，整个办公室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带任何个人风格，简直就像一个样板间。
　　聂榆阳想起他的助理说有东西留给她，于是又踩着高跟鞋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便看到一个大信封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她把手里的包丢到一边，拿起那信封的时候双手颤抖不停，几乎连里面轻薄的几张纸都抽不出来。
　　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式三份的离婚协议书，纪景的辞职信，还有一张简单的字条。
　　前两份文件都十分冷冰冰，无非是法律条款的堆砌和官方通用格式，只不过纪景特意在离婚协议书的财产分割一栏里写了他自愿放弃EY的所有股权及与聂榆阳共享的一切房产，等于净身出户。
　　他那么干脆，放弃了那么多本来属于他的东西，就是跟我不想有一丝牵连。聂榆阳想，可是他明明之前死活都不放手的，为什么突然想明白了？
　　最后一张字条是纪景亲笔写的，好看的手写体那么亲切，又是那么绝情，简单解释了一切。
　　榆阳，我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这些年委屈了你，对不起。
　　往事已经无法弥补，我心有愧，能还你的只有自由和这些微不足道的金钱。
　　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纪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