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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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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个位置你能给我调监控吗?不能?不能就去找能弄的人弄啊……”
山火睁开眼睛的时候,旁边的人正在打电话,绷着一张脸,说话句句夹刺带火。他没有惊扰那个人,倒也不是不想动,是实在没什么力气动弹,要开口都嫌费劲。
“调到以后就顺带着把人给我弄过来,我要结果……”
周隐想猛吸两口烟麻痹一下大脑,但碍于身在病房只能叼着根没点着的烟过嘴瘾,不经意地瞄了眼病床上的人,头上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人正安静地看着他。
没等电话对面的人抱怨,周隐立马挂断电话扔到一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然后满脸关切地看着他:“醒了?难不难受?头疼不疼?”
自从看到山火满身伤躺地上的那一刻起,周隐的大脑就一直是空的。把山火抱上车后,周隐甚至不敢再去碰他一下,他害怕摸到那双冰凉的手。
被告知山火的伤并不危及生命时,周隐如蒙大赦。但亲眼看到他浑身上下的瘀伤和擦伤,以及脑后伤口缝合之后盖上的纱布,一颗心还是泡在了冷水里。
山火想摇头,但稍一活动就感觉脑袋里有颗巨大的钢珠在滚,想张嘴回答,却扯动了嘴角的裂口,又是一阵剧痛。
周隐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心中悔恨不已,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赶到他身边。
他自己都没发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颗总被人嘲笑不知道离家出走去了哪的心,跟眼前这个小孩的一举一动都绑在了一起。小孩笑一下,他的嘴角也能跟着飞到天上去;小孩一皱眉,他就像被人吨吨吨灌了一大缸黄连水,又呛又苦。
周隐起身从水壶里倒了杯水出来,用手背试了试水温,然后递给山火。山火接过强忍着嘴角的疼痛喝了半杯。
“是什么人?”周隐犹豫了半天,虽然已经让人去查了,但还是想看看山火愿不愿意告诉自己。
果然,山火沉默了,盯着白得刺目的墙壁。
“有困难你可以跟我说,有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尽力帮你去解决,但你别让我干着急,好不好?”周隐的眼神和语气极度温柔。
“我真的很害怕。”这句话周隐说得很轻,连他自己都听不大真切,也不知道有没有飘到山火的耳朵里去。
沉默被打破,医生敲门走了进来,细致的检查山火的身体情况,并且再次跟周隐交代了恢复期的注意事项,态度极其恭敬,能住进这间病房的人都不是他能随便怠慢的主。
医生走后许久,两个人还是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地保持沉默。周隐看着窗外放空,外面一阵无名风起,敲打玻璃。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山火突然开口,周隐转过头,原来他也在看着远方。
他仍旧看着外头,开始自顾自地说:“那天晚上,我妈吞药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她也问我,知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
“势如山火,生生不息。”
狂风裹挟枯叶,黑云包藏日光,顿时间,雷声滚滚。紧接着,雨珠撒在这片沙盘,每一颗都强而有力。
“这么一场暴雨,都浇不灭来势汹汹的山林大火。”
“何况那么几滴污水呢。”
山火看向周隐,平静地和他对视。
“山火不被扑灭,就会吞噬一切。”
那眼神坚忍而孤寂,周隐愣了神。
国庆的四天假,山火在床上躺了过去,周隐也推了各种酒局,陪在他身边悉心照料。山火夜里睡不踏实,一晚上能醒好几次,周隐干脆就不睡,成宿地守着,几天下来熬瘦了一圈。
最后山火不顾周隐的反对要出院,一方面是不放心云出岫一个人在家里,一方面就是不忍心看见周隐越发憔悴。
但周隐可不这么想,看着山火在自己的呵护下,气色一天比一天好,眼睛一天比一天有神,他心里止不住地欢喜满足。所以在山火回了趟家后,周隐就把他接去了自己的公寓。
“你不喜欢医院咱就换个地儿,但让你一个人待着我真不放心。”
终于换了张大床,医院的病床根本伸展不开,周隐怕挤着山火,已经好几天没跟他在一张床上待着了。
“我又不是小孩。”山火抱着布偶猫玩,猫咪把爪子搭在他手上,他轻笑一声捏住。
周隐支着下巴看他逗猫:“你不来的话贵妃会想你。”
“你为啥给它起了个这名儿,多二啊,你想复辟?”山火悄悄转移话题。
“它觉得自个儿可漂亮,又是个圆乎乎的小姑娘,本来要叫杨贵妃,仨字儿不好叫嘛。”
山火对着猫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你爸真是个傻子。”
周隐一个翻身压在山火身上,贵妃受到惊吓窜了出去,山火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放松身体。然而想象中火热的亲吻与暧昧的抚摸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颈间一阵冰凉。
山火睁开眼睛,周隐手里拿着一管药膏,仔细地在他的伤处涂抹。
山火身上大小伤太多,周隐忙活了半天,最后剩下嘴角的伤口。
周隐拿起床头另一管药挤了点,敷在嘴角用指腹轻轻化开。忽然一阵湿润。
山火伸出了舌尖。
两个人同时愣住,山火迅速起身跳下床去:“靠,吃了一嘴药味……复习去了。”
“明天别考试了,好好休息。”
“我妈每次看到我的成绩单都开心好几天。”山火说完这句话,在脸爆红之前,拿上书飞出卧室钻进客房关上了门。
周隐盯着右手食指良久,轻轻舔一下,笑容顿时就收不住了。
高二月考要考三天,告别了学生时代的周隐第一次回到考场,还好这一次是看着小朋友们抓耳挠腮,而不是其中的一份子。
第二天早上周隐监文科第一考场,考场是按前一次考试成绩排的,每次考试都会变。周隐数了数,某个小孩就坐在第七个位子。
在周隐的强烈要求下,山火左手戴着他的同款腕表。前一个半小时,山火认认真真审题解答,头都没抬过一下,直到写完最后一个结论,然后把整张卷子扫了一遍,放下笔打算用最后的二十分钟和讲台上那个人眉目传情。
可那货居然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人找到了,仨人。
周隐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信息若有所思,然后飞速敲下一行字。
-放山里就行,你啥都不用管。
-吃的喝的呢?
-你啥都不用管。
-……知道了。
-谢了。
周隐关了手机屏幕,心里正盘算着事,就被两道不善的目光扎了个透心凉。周隐环视一圈,其他人都埋头挥笔,就山火一个人直挺挺地坐那瞅他,再瞄一眼他的答题卡,每个框里的字都整整齐齐躺着。
周隐递去了赞许的目光。
然而三天之后出了成绩,周隐自豪不起来了。
地理课后,山火在全班女生羡慕的目光中,被周隐请去了办公室。
周隐靠着椅背面向山火,轻声细语地开口:“山火同学,你这次政治考了多少分呀?”
“九十四。”
周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又问:“历史呢?”
“九十六……”
“真厉害啊,那地理呢?”
明明周隐是微笑着的,但山火就是感觉连骨头都冰凉冰凉的。
“说话。”
见山火闷声不语,周隐故意冷下了脸。
“……二十一。”
周隐转过身操作电脑,调出了山火的考卷,明明已经看过不下十次了,但每一次都能找到新的怒点:“二十四个选择题,你对了五个……后面十道你全涂的C,还对了仨。”
“让你分析黄土高原水土流失严重的原因,你答因为黄土高原土多,基数大所以流失得多……”
周隐在旁边怨念深重地碎碎念,山火不知道为什么,高一被老师训了一年,都没这么羞愧难当过。
“这小伙子也真是,高一那会就这样,别的科目都特别好,理化生都动辄八九十,就地理时常十几分二十分的,我还以为他对我有意见。”刚好旁边的女老师就是周隐高一的地理老师,这会改完了作业也笑着念叨了两句。
“山火很聪明,有能力做更好。”周隐回了一句,冷漠的语气让女老师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你回去自己好好分析试卷,把我上课讲的消化消化,不懂的随时来问我。”时间临近放学,周隐就让山火走了,在此之前还指了指手机示意让他看消息。
-我今天有点事,你先回自己家,门口有人接你。
末了他觉得不够,又多发了一条。
-我没有生气,不许多想,回家乖乖吃饭。
发完消息周隐开车进山,他之前图清静在山里安了个小独栋,偶尔来这里休息两天。到了地方,周隐提着三个饭盒下车,慢慢悠悠地下了地下室。
这边房子常年没人,地下室不常开,潮的要命,霉味也重。
最里头有个小房间,周隐推门进去,黑漆漆的屋子角落,堆着三个物体。
他按下开关,顶灯闪了好几下才亮起来,这才看清角落里三个人都被绳子绑着手脚,眼睛和嘴上贴着不透光胶布。应该是听到声音的原因,他们剧烈地扭动着。
除了那三个人,房间里空无一物,于是周隐去另外的屋子拖了个椅子过来,划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他一个一个地撕开那三个人脸上的胶布,随后坐在了椅子上,双腿交叠,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那些已经无力叫骂的人。
“各位这么几天没吃没喝,我还是很有人道主义精神的,等填饱肚子咱们再聊吧。”
周隐笑了一下,打开那三个饭盒,伸脚踢到他们面前,没用准力还踢翻了一个。
三个面色蜡黄的人表情激动,直到看到撒到地上的东西,差点呕出来。
老鼠的尸体和一堆黑红的东西搅到一起,还掺着几个孵化失败的鸡崽子和破碎的蛋壳。
周隐终于由衷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