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垃圾》豆小川

13、旧事重提

　　他背对江麟，双手张开，听见身后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只来得及偏头去看。
　　江麟突然启动，从他的眼角余光冲了出来。陆锦川下意识的踮步跟上，加速却远没有江麟的弹射起步快。
　　江麟仿佛刚才蓄力也就是为了这几步，他切入战场，右手捞起在篮板大战中差点飞出边线的球，一个猛冲。
　　59号还在篮下待命，瞬间领会了江麟的意思，侧身把董象山挡在了身后。
　　陆锦川觉得一切发生的太慢又太快。
　　他看到了江麟奔至篮下，因起跳抬手的动作球衣飞起了一角，露出了紧实的背肌。
　　然后咚的一身，是江麟落回地面上的摩擦声，还有球落地的声音。

　　起跳灌篮。
　　终场绝杀。
　　比赛结束的哨声压着江麟的最后一个进球响起。场边数院的人率先沸腾了起来。
　　“好灌篮！”离江麟最近的59号激动的先上去给江麟一个熊抱。
　　03号也没落后，过去双臂一展把两人圈住。罗嘉明和本来在三分线外守备的12号也冲过去，五个人抱成一团。
　　旁边本来坐在观众席上的数院同学也全都站了起来，振臂高呼，学院间小小一场不怎么正式的友谊赛愣是有了大赛的氛围。
　　电院惜败，场下的人也带头鼓起了掌，一片叫好声。
　　新闻院的小姐姐更是站起来拼命给电院鼓劲，温常在笑着跟她挥了挥手。

　　陆锦川懊恼的抓了抓头发，转头向场边走去，拿起了场边的矿泉水便往嘴里灌。
　　大意了。
　　体力用时方恨少，陆锦川自觉到了终局跑动已经很吃力了，江麟却还能冲刺起跳灌篮。
　　要是自己当时跟上把江麟给拦下了，说不定现在在庆祝欢呼的就是电院的人了。
　　陆锦川正边灌水边给自己找锅背呢，斜方突然伸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咋了川儿，”温常在也来到了场边找水喝，连跑了三局感觉自己流的汗都能接上一整盆，“脸色凝重想啥呢。”
　　陆锦川喝空了一瓶水，腾出手来找毛巾擦了擦汗，“最后一球怪我，没拦住。”
　　兰夏正也回了场边，正好听到陆锦川的绝杀复盘，拍了拍他安慰道：“别啊，这谁能想得到，说实话，我到第三局腿肚子差点跑抽筋，跳都跳不起来了，他最后那个冲刺速度谁顶得住，还能起跳，服了。”
　　温常在也不见伤心，笑道：“没事，输赢随缘，比赛打得漂亮就行，咱们惜败也不丢人。”
　　说完又揉了一把陆锦川的头，“数院那边的人说待会赛后夜宵，一起去啊。”
　　陆锦川可有可无的应了，“我先回去冲个澡。”

　　数院的人选的聚餐地点恰好是陆锦川他们昨天学院聚餐的地方，烤串啤酒一应俱全，老板看都是熟面孔，乐呵呵的送了他们半打啤酒。
　　陆锦川回寝室冲完澡，又灌了半壶水，自觉缓了过来，也懒得收拾，头发吹个半干，捡了双夹脚拖鞋加旧T恤就出了门。
　　数院电院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陆锦川刚进去一推门就看到董象山和对方勾肩搭背，推杯换盏，互吹了一波篮板心得。
　　菜还没上呢，这两人就开始吹瓶了。
　　陆锦川一扫桌尾还有两个空位，拉开其中一个凳子便坐了下来，捡了一盘花生先吃起来，先垫垫肚子。
　　在坐的基本都互相认识，就算不知道名字也彼此眼熟，打过很多次照面，几杯下去就开始侃侃而谈。
　　“电院的妹子还是好看啊……”球衣59号大名叫肖阳，边喝边叹，“今天前排好几个妹子一直在喊电院加油，羡慕。”
　　董象山捻了几粒花生米下酒，“别啊兄弟，你们院不是有那个叫什么，叶晓彤？特别漂亮那个，前天学院晚会我还看到她跳芭蕾了啊。”
　　温常在在一旁帮腔，“就是，自己院锅里有呢，还来酸我们院。”
　　肖阳听了疯狂叹气，“你们外院是不懂，叶晓彤这种，我们今天这一桌人，她就只跟江麟说过话。”

　　陆锦川身侧空的凳子被人滋啦一声拉开，话题主角姗姗来迟。
　　江麟也是冲了个澡才来，头发还带些湿意，拖鞋加短袖，理工男的标配。
　　“说我什么？”江麟刚进门，只听到了最后半句。纯白的短袖削弱了他的距离感，他顺手抓起陆锦川放面前的花生米，边剥边问。
　　“说你跟叶晓彤呢。”肖阳显然跟江麟很熟，也不避讳，“上个月人家系花不是天天跟你身后转悠吗。”
　　江麟不置可否，他吃很是讲究，去了壳以后两指一搓，非要把花生米外面那层薄衣去了才下嘴。
　　肖阳也没指望江麟帮腔，他又灌了口酒，神神秘秘地说道：“后来没从江麟这边突破，转头就盯上了元师兄的论文。元师兄不是坐我背后那个位置吗，叶系花天天在我们实验室门口来堵他，送了一周的曲奇，就拿下了。”
　　温常在叹为观止，“还是没躲过糖衣炮弹啊。”
　　肖阳笑着摇头，“你以为是炮弹，人家元师兄美着呢。”
　　“也是，”温常在边剥花生边感慨，“只怪我学术不精，人家没看上我。要是这机会落在我头上，挂个名啥的都是小事，代笔写个SCI我说不定都愿意。”
　　陆锦川笑骂了一句出息，带头开始灌温常在的酒。

　　烧烤店店面不大，大家挤了挤坐了一个长桌，虽然勉强够坐但也摩肩接踵，陆锦川挨着江麟，两人都是长腿长手，挤在一排，陆锦川抬手拿菜时还是不小心蹭到江麟好几回。
　　他偏头去看江麟，这个人显然没有当回事，专注地垂着眼一颗一颗把自己串上的花椒挑出。
　　他垂着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便格外显眼，在烧烤店廉价的日光灯的直射下，投在眼下一片斑驳的影子，洗过澡后的皂角香味淡淡的，毫无攻击性的样子。
　　董象山倒了酒来敬他，虽然输了但非常有风度的夸他绝杀漂亮。
　　江麟也回敬，夸董象山篮板抢得好，此次赢得侥幸。

　　陆锦川发现了一个现象，江麟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挺讨厌喜欢的。没有动不动就噎死人的毒舌，也没有阴阳怪气的嘲讽，反而因为家境富裕且学术能力强，非常可靠的样子。
　　就算当初被叶晓彤围追堵截，也丝毫没有在旁人面前落人家面子，说过她的不好。

　　董象山喝嗨了，敬完江麟又来敬陆锦川，直夸陆锦川助攻打的好，投篮准，还帅，把他想得到的好词都往陆锦川身上凑，陆锦川很给面子地跟他吹了一瓶，
　　酒至半夜，陆锦川被灌了不少，腹胀如鼓，去卫生间放了道水。
　　卫生间离馆子有段距离，等他慢悠悠地吹着夜风回去时，看着一桌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门口江麟正站在柜台前结账。
　　江麟看到陆锦川回来，解释了一下，“肖阳喝高了，他们先扶着他回去了，留我结账。”
　　陆锦川此刻喉间也都是热烫的酒意，点了点头，就靠在柜台上等着。

　　江麟结完账拿着收银条核对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陆锦川还在这支着等他，有些意外，“回去吗？”
　　陆锦川点头，“回吧。”
　　两个人都穿得很随意，在巷子里慢悠悠地往学校方向走，乍看上去，就是个关系不错夜里结伴出来喝酒的同寝室上下铺。
　　陆锦川路过巷子的转角，突然噗嗤一笑。
　　江麟偏头看他，时刻堤防他是不是又要借酒闹事。

　　陆锦川看着江麟警戒的眼神，突然觉得他们两酒后的回忆的确不怎么美好。
　　他抬手指了指巷角的那家店，说道，“我记得之前你在那家买过夜宵。”
　　江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他拿了奖学金以后去买夜宵请客庆祝，结果跟陆锦川狭路相逢，不欢而散的地方。
　　江麟摸不准陆锦川提这个是不是想找茬，没理他。

　　陆锦川还不依不饶，“你哑巴了？”
　　江麟答得谨慎，“那家花甲还不错。”
　　陆锦川笑道，“是啊，还有系花在陪，奖金在手，自然吃什么都香。”
　　陆锦川其实本意不是如此，只是他习惯了，一跟江麟单独相处，开口必没什么好话。

　　江麟也难得没有跟陆锦川针锋相对，他低头把手机摸了出来，解锁后按了几个键。
　　陆锦川自己嘴欠，自然做好了被怼的准备，看江麟不理他还低头玩手机，好奇的凑了过去。
　　然后就听见手机里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我以后就不针对你了……”
　　那声音清澈带着点少年音，语调拖得很长，有种不自知的俏皮。
　　陆锦川听了却宛如雷劈，那不是自己的声音吗。
　　一看手机，正是那天自己喝高了，抓着江麟絮絮叨叨的样子，眼神迷离，面色绯红，一句话嘟噜来嘟噜去，像是撒娇。
　　前夜江麟除了偷偷露了自己踩影子的傻样，还录了多少？

　　“删了！”陆锦川当机立断地想去抢江麟的手机。
　　江麟早有防备，拽着手机就往后跳，还设成了循环播放。
　　陆锦川听得脸皮滚烫，咬牙切齿，但着实跑不赢江麟这个体力怪胎，三思之下服了软，“江麟，麟哥，我错了，别放了。”
　　江麟倒是见好就收，摁了手机，笑了笑，抬手往陆锦川脸上伸了过来。
　　陆锦川心里一惊，以为江麟要掐自己的脸，赶紧偏头去避。
　　疏忽耳尖一凉，原来是江麟的指尖在他的耳垂捻了一捻，他指尖冰凉，稍微使了点力气，稍微搓了一下便放开了手。
　　江麟笑道，“至于吗，耳廓都红了。”
　　陆锦川干咳一声，放低了姿态，“删了成不？我那天真喝多了。”
　　江麟难得抓到陆锦川的小尾巴，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怎么，喝多了就可以说话不算数？”
　　陆锦川干笑，“哪能呢，我刚才就开开玩笑，也没针对你啊……”
　　江麟道，“是吗，我怎么听着语气这么不对呢。”
　　陆锦川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江麟倒也没继续为难他，但也没理会陆锦川让他删了的要求，两个人一路回了学校，走到了陆锦川宿舍楼下。
　　陆锦川警惕的看他，“你宿舍不是这条路吧。”
　　江麟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是眼神清明，脸颊一丝红也没显，悠然道，“我这不是怕你喝多了吐路上吗？”

　　要是世上有失忆药，陆锦川真想给江麟来上一打。
　　他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转了上了楼，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几步从楼梯上跳来下，抓住正要转身回自己宿舍的江麟。
　　陆锦川开口，酒气喷了江麟一脸，“不准外传，不准给别人看，听见没有。”
　　江麟笑了，眉眼细长，像个狐狸。
　　他今晚心情似乎格外的好，说道：“我尽量。”
　　“尽量”这两个字怎么定义？
　　为什么就不能是“绝对不会给别人看”或者“我保证保密”。
　　你们数学系的人说话还真严谨！

　　陆锦川心里默默给江麟竖了一个中指，又转身气呼呼的上楼了。
　　算了，以后大不了对江麟好一点，起码别让他动不动把视频搬出来。
　　陆锦川一面想着，一面在忿忿不平中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