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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为情所困 ...

  •   就算思绪万千,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郭筱打起精神,推开了院门。
      “回来了,饭在厨房里,要吃的话我给你拿去。”妻子照样是第一个迎接自己的人,然而脸上却不带笑容,大概又和姐姐闹别扭了。
      妻子并不是没有姿色的女人,相反她的样貌算是端正的,在前清那会儿,这种长相的女人是令人喜欢的,而如今时代变了,大家都爱看西方电影,钟爱高鼻,大眼,丰满的女子,像她这种小眼睛,白皮肤,所谓的古典美已经是过去式了。
      起初他就不喜欢这种样貌的女人,然而那时的自己几乎没有挑选余地。
      “我吃过了,你歇着吧。”他随口道,就提着箱子进了书房,只有西面书房才是他独立的世界,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来。
      十来平米的书房几乎就是自己的全部世界,一张单人床贴着白墙放着,另一头是个颜色深沉的衣柜,据说是道光时期的产物,朴素的书桌和画架并排放在窗下,门的另一边则是简单样式的五层书柜,是他用自己的薪水买的。
      他插好门,把箱子里的衣物和零碎放进了柜子后面的旧木箱内,又上了把锁,这才踏实的坐到了床边,最近他都是在书房里独自睡觉,屋里的火眼封着,有些阴冷。
      他起身,打开炉子的火眼,让温暖的火焰慢慢的升起来,边烤火边思忖如何同红绫解释,究竟是保持往来,还是断了干净,总要有个结果!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这个点钟应当是姐夫回来了。
      “回来啦,屋里吃饭去。”讲话的是姐姐,她肯定又给姐夫留了菜,每次家里吃好的,姐姐都会私下里给姐夫留着,茹芳因为这个和姐姐吵了很多次,但最后舅舅总是偏向姐姐,弄得茹芳索性不再说了,毕竟“家和万事兴”。
      姐姐是个说话不打草稿的蠢女人,三十二岁的她已经没有了腰,完全是水桶身材,和妻子的不着脂粉皆然相反,姐姐是个爱打扮的女人,无论严冬酷暑,每天都要擦粉,涂口红,姐夫的收入大部分的都花在这上面了吧?姐夫是入赘,所以姐姐没受过一天委屈,而姐夫则是个妻管严。
      “先不急,我买了点儿烤白薯,你拿过去给霖儿吃。”姐夫把买来的烤白薯塞到妻子手里,就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郭筱打开门,客气的和姐夫说道:“有事吗,姐夫?”
      一个温和的男子站在门口,微笑着。
      姐夫是个怎么看都很平凡的男人,中等身材,留着分头,清瘦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总穿浅灰色的长衫和棉袄,无事的时候喜欢坐在院子里读报纸,这个人好像没有任何爱好,平时话不多。
      “我在旧书摊上看到一本画集,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姐夫把厚重的旧书递给自己,这是一本英文画集,印刷的非常精美,就算是旧书价格也不会太便宜。
      姐夫在泰丰楼做帐房,每月只赚10个印元,虽算不上困顿,但也绝不富裕。
      “谢谢姐夫,你破费了。”如果不收下,对方会很难堪,他就接了过来。虽然姐姐每天都在家里变着法子作妖,但姐夫却是个稳重温和的人,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他对姐姐的厌恶之情!
      “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客气。”姐夫佟海澜说完就转身回了屋,随着屋门关闭的声音,姐姐的大嗓门响彻云霄。
      他隐约听见:“你钱多了烧得慌吗,买什么书,他有的是钱!”姐姐说的没错,他在小学做老师,教国文和美术,一月赚30银元,确实不是个小数目了。但是他赚来的钱几乎都交给了茹芳,其中一半拿给舅舅作家用,另一半才是他们三口人的生活费。家里吃的喝的,冬天烧的煤球全用他的钱支付。
      姐姐一个子儿的收入也没有,而姐夫也不富裕,因此理所应当的不上交生活费,虽然他嘴上没说过什么,但心里总是不舒服的,偶尔妻子倒是会唠叨几句,可也只限于唠叨,何况唠叨的对象还是自己!
      天已经黑了的时候,儿子从外面疯跑回来了。
      他顺着窗户往外望,小霖又是一身脏污,脸上和棉手套上沾满了黑泥。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和那些孩子去捡煤渣!”妻子对低着头的儿子横加责备,她说的是苏州胡同里住着的贫民子弟,因为冬天用不起煤就去铁路边拉煤的地方捡煤渣。儿子不知何时和这些孩子玩儿到了一起,他只对霖儿的功课负责,其他的责任则是妻子的,所以懒得为这点儿小事动嘴皮,更何况那只是小孩子贪玩罢了。
      小霖顺从的脱下了棉袄,嘟囔着:“我就是帮忙嘛,三水家没有煤,冬天太冷,他的母亲一直不舒服,还有两个妹妹。”
      “人家用得着你帮忙?以后不许和他们一起玩儿,放了学给我回家来。”茹芳很气愤,棉袄棉裤洗起来太费劲,又不知道要晾晒多久才能干,她又要给一大家子做饭,打扫,家里就没有人能体谅自己的,就连丈夫也只是平淡的旁观!
      霖儿抬起头,急躁的原地踏步,抓耳挠腮:“三水和我一样在读书,他和我一个班的,念书很用功,您不能这样!”
      郭筱听到孩子这么说,就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三水上我的美术课,是个用功的孩子,你还是不要管他们在一起的玩的事了。”他平静的说道,而妻子显然有些不耐烦。
      “饭不用你做,衣服不用你洗,地也不用你扫,你当然说得轻松了!”帮孩子换下了外套,她低头不悦的发着牢骚!
      小霖就借着这个功夫逃走了,7岁的孩子已经了解了如何利用父母之间的矛盾,谋取自己的小利益。
      家里的杂事,主要是妻子在做,他也能理解她的苦处,可谁让他们寄人篱下呢?
      “咱们能不能搬出去?”茹芳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她已经想很久了,依丈夫的收入来说,他们完全可以在别的地方租房子单过。
      听到妻子这么说,他连忙把她拉进了卧房,关上门道:“你可不要和舅舅提搬出去的事,更何还要付房租。”
      妻子一屁股坐到床头,咬着牙道:“我受够了,姐姐每天只会吃喝玩乐,有了钱就去打麻将,她只顾着自己屋里干净,从来也没打扫过别地方,我是她的使唤丫头吗?”
      “我都明白,可舅舅把我养大,把我当成了亲儿子对待,我得孝顺他,不能丢下他单过。”舅舅虽然有时候蛮横,独断专行,却是总为自己考虑的。
      “那就和舅舅说让姐姐,姐夫单过!更何况咱们给舅舅的钱早就超过外面的房租了,你这个人连外面鸡蛋多少钱一个都不知道,和你说这个你能明白吗?”她近乎绝望的看着丈夫,除了赚钱,这个男人完全是个撒手掌柜,把家里所有糟粕的事都丢给自己。
      听着妻子的抱怨,他的窒息感越来越强了,只得转身离开了卧室,回到书房。
      他坐到画架前,拿起铅笔,迅速的涂抹,白纸上立刻浮现出一张狰狞的脸来,像鬼又像人……
      礼拜天,廖宇铭坐着人力车回到了西四的三进大宅子。
      穿过影壁和花园,他急匆匆的进了北面的厢房,打开了厚实的桐木门。
      “姐,你好些了吗?”他焦急的坐到了姐姐床头的椅子上,他是今天早上听老张说的,吃了早饭后马上就赶过来了。
      姐姐靠在床头,美丽的脸上挂满泪痕,嘴唇发青,纤细的右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看到自己进来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心的说个没完。
      “你不用特意过来的。”廖红绫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将视线从窗口转向了弟弟。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想不开?”他觉得姐姐未必会说,但从前他们可是无话不谈的。
      红绫呆痴痴的愣了很久,才用很小的声音答道:“我恋爱了。”
      “嗯?”他知道有不少人追求姐姐,但姐姐从未动心,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不食人间烟火的姐姐动了凡心?
      “他有妻子。”
      这句话才是重点,廖少爷倒吸一口冷气!
      不过,他还是温和的劝道:“姐你人美心善,往后肯定不缺男人追求,何必对那种男人伤心?”
      “我只在意他,其他人根本没法和他比……起初我认为他会为了我和妻子离婚,但是我错了!”她果然是太高估自己了,关键时刻,那种传统的男人还是会选择维护家庭的。
      此时此刻,廖少爷心里却充满了愤恨,他要报复害姐姐自杀未遂的男子,让对方一辈子都记得这笔沉重的代价。
      红绫低下头苦笑着,又对弟弟说道:“是我自作自受,明明知道他有家室,错不在他。”起初是她主动的,郭筱只是对她的“撩拨”动了心。
      “这一篇就让它翻过去吧,未来会有爱情,也会有珍惜你的人!”他竭尽全力劝说着,心里却在盘算要如何折磨那个玩弄女人的色魔!
      他从姐姐的贴身丫头小环那里得知了对方的名字和住址,不成想这么个渣滓居然还是教书育人的小学老师,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原本他打算直接溜回家,但是在花园里还是碰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母亲。
      “匆匆忙忙的干嘛,也不过去我那边说说话。”母亲面无表情的说道,姐姐的事似乎并没对她产生任何打击。
      母亲五十岁了,中等身材,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精神,她是传统的女人,一年四季都是旗袍,绝对不穿洋装,头发总是一丝不苟的盘着,恐怕出了贴身丫头碧云没人见过她衣冠不整的时候。
      “母亲午安,我想赶回去念英文,还以为您去赵太太那里打牌了,就没敢打搅。”他言不由衷的说着,不想被对方念叨。
      “刚才只是去了外面买东西,你要好好的念书,不要整天和那些公子哥玩闹。”她不紧不慢的说着,但宇铭的学习努力,从来没让她操过一点心,所以只要养子不做出失了体面的事,她是不会干涉的,但姑娘家就不同了。她这两天都在为红绫的事伤神,虽说男女的自由恋爱现在已不是新鲜事,但闹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太失体面。
      “我要和你姐姐去杭州住一段时间,后天就动身……你的学业得再精进些,不要我不在的时候又闹事。”
      她还记得三年前,这孩子也跟着学生们一起上街游行,那时候宇铭才十四岁,而那些闹事的学生们向来都和筱有来往。如今政局不稳,南方又再北伐,她也有点担心北平会动荡,但这里毕竟有堂堂正正的政府,他们呆在北平怎么也是安全的吧?她一个女人家不太懂这些,叔伯和亲戚们关键时刻还是会和她先透底的,所以她也不是很担心!
      “我知道了,母亲,您和姐姐在杭州好好的散散心,我在北平会一心一意念书的。”姐姐到杭州是件好事,省的又被那个无耻的流氓纠缠,所谓眼不见为净!
      说了几句话之后,母亲就转身回了屋,他也松了口气,便快步往院门外走去,他要找周从文帮忙,和老张一起把那混蛋男人绑了,好好的收拾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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