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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婀娜的背影 ...

  •   1922年北平十一月的午后,外面好不容易不刮风了,因为近日来的严寒,萧索的院子里一副落败的景象。
      廖宇铭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有些阴霾的天气,伸了个懒腰,便放下手里的英文课本,走到了院子里。
      “少爷,您要出门?”老张见到他出了书房,连忙跑出来问。
      “嗯,叫车我要出去。”他点头便转身回卧房拿了黑色羊毛大衣出来,只带了钱包就往外走。
      “别跟着了,我不回来吃饭。”他叮嘱仆人老张,虽然老张跟着他并不算碍事,可他还是觉得多少有些不方便,万一自己想去院子里找姑娘玩,让老张等着也不合适。
      老张看着一表人才的少爷坐上人力车出了门,不禁想起夫人前几日和小姐提起过两年就给少爷说媒的事,当年少爷刚来北平的时候还是个六岁的娃娃,一转眼都十一年了,再过几年,估计少爷都要有小少爷了吧?
      廖宇铭坐在人力车上无聊的打量过往的行人,忽然想起姐姐前几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像是有心事,问她她又不肯说实话,他有些在意,打算过两天回大宅子的时候再好好的和姐姐聊聊,毕竟在这个家里真心实意心疼自己的只有这个姐姐。
      廖宇铭虽然也是廖家的人,和母亲(养母)实际上没有任何血缘的关系,父母双亡后,他被同族的远亲收养从江南来到了北平。养父母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大自己三岁,养父在他到北平后一年病逝,他就跟着母亲和姐姐一起过日子,在憋闷的大宅子里熬到了高小毕业,他才借着念中学的缘由从西四搬到了禄米仓的小院子里独住。
      老张和杨妈是自己的仆人,一个做饭,一个打杂,起初其实是母亲委派过来监督自己的,时间久了,他就想办法把二人都变成了心腹,不光不会把他夜不归宿的事告诉母亲,还帮着说好话。
      人力车拐出胡同,上了街道,廖少爷略微一抬头,忽然发现一个窈窕的身影跃入了眼帘。
      在道边,走着一位高挑的年轻女人,驼色的大衣下露出淡绿色旗袍的下摆,留着时髦的短卷发。女人走路的姿势犹如一只优雅的猫一般,让他看了一阵入迷!
      是她,肯定是她!人力车掠过女子身边的时候,他确认了这一事实。
      白皙的皮肤,如水的眼眸,嘴角不带笑容,反而有一股淡淡的哀愁,淡妆映衬出她出众的冰雪气质。他不止一次见过这个女人,却不知道她的姓名,更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不管是院子里的姑娘,还是名媛,交际花,都没有这个女人出色,他主观的认为!可是唐突的跑过去问对方的名字,甚至住址不像体面人,他毕竟是廖家的少爷!
      带着一股无可奈何的哀伤,他只得和女子擦身而过,但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清楚,这张美丽的面孔像是三月里的春风似的扑面而来,飘进了他的心房之中。
      和这个女人共度良宵会是怎样的感觉,他禁不住臆想,然而现实却是晚上他只能和某位姑娘睡一起了!
      “何时才能让我一窥你那维纳斯的芳容?”周从文一边喝酒一边问他。
      “我都不知到何处寻她。”廖宇铭道,干了杯中的酒,今天他没有兴致去院子里玩儿,就来找周从文一起闲聊,周某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是交往最深的,他喜欢周爽快的性格。
      二人坐在饭馆的雅间里吃着喝着,聊着女人的话题。
      周从文二十,大自己三岁,是个斯文气质的青年,刚进入大学读书。原计划是留学日本,但是因为家里提供不了足够的金钱,只得作罢。
      “我找人打听过,没人认识她,莫非她是来北平不久的外乡人?”廖少爷皱眉道,如果真的找不到对方的线索,那么就和周某人说的一样,只能作为断臂维纳斯而存在了吧?
      “可能刚来不久,不总出门,要不找巡警试试?”周从文想起和自己熟络的某个巡警,或许向对方打听会有线索。
      廖少爷赶忙摆手:“不,那就失了乐趣。”他不想把维纳斯当成犯人追踪,那真真的会失掉了高雅的味道。
      “男人,女人最终的目的就是一起睡觉,你又不是没试过。”周从文笑了,他没有宇铭那么诗情画意,他家里是做杂货生意的,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真实的等价交换规则,从父亲先后娶了三位姨太太后,他就明白男欢女爱不过如此,婚姻也就是女人用合适的价钱把自己卖给了男人而已。
      “时间久了总觉得无聊。”男人一个月不弄几次就不安生,廖少爷只是把这种事当成吃饭,睡觉一样的存在罢了。
      “你是读诗歌,看爱情故事太多入魔了,等你家给你订下亲了,你就彻底明白什么才是日子。”周从文其实不过是在阐述自己的命运,待他大学毕业,他就要和某个女人结婚了,但凡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也有很多是这样的,虽说自由的恋爱是理想,可是心中的对象却不是父母的喜好,那就要搞得鸡飞狗跳。
      “我要去英国留洋,结婚的事在留洋前不考虑。”廖宇铭道,他心底则是不安的,因为怕母亲在留洋之前就硬给自己塞个女人过来。
      “皇上要大婚了,我想宫观礼,可惜没资格!”周从文叹了口气,这恐怕是后有(溥仪于1922年十二月在紫禁城大婚)
      “别和我提这个,那些寄生虫就该从紫禁城里滚出来,滚回东北,我们还要拿钱养着他们,岂有此理?”廖少爷恨旗人,拍着桌子骂道,巴不得北平的旗人全都一夜之间凭空消失!
      周从文方才意识到,自己踩了此人的地雷,连忙和颜悦色的道歉:“对不住了,我一时恍惚,说了你不爱听的话,罚酒一杯!”说完干了一杯酒,廖少爷才十七,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成熟,有时甚至有些过分冷酷了,虽说此人对自己几乎无话不谈,但对其他人却是爱答不理的。
      廖少爷痛恨满人的缘由很简单,他的亲生父亲当年因参加南方的起义而被满清朝廷杀害,母亲也因为绝望而上吊自杀,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失去了双亲……
      廖宇铭渐渐冷静下来,低头道:“我不该在外面如此失态!”
      “不要紧,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心情肯定不好,等以后有机会回老家看看吧。”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周从文还是觉得宇铭过于“小肚鸡肠”了,如今已经是新中华了,大家都在一起过日子,无论满人还是汉人都是一国的,如果总纠结前尘往事的过节,往后还能有美好的未来吗?
      二人说着说着,天色就暗了下来,外面忽然刮起了冷飕飕的风,街上的行人,纷纷缩头缩脑的往家里赶。
      此时,在不远处钱粮胡同的另一头,一个清瘦的男子慢慢的走在归家的路上。
      看到近在眼前的家门口,男子的脚步暂时停住了,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箱子。每次一回家的时候,他就几乎要窒息。在茹芳嫁给自己之后窒息感更是如影随形,让他一刻也不得闲,他想过离婚,但也仅仅是想想。
      半年前和红绫陷入情网后,离婚的念头又一次占据了头脑。
      他试着和舅舅提过,可却遭到了严厉的责骂!
      “没念过书的女人有的是,何况茹芳也不是一个字也不识么,她算账很清楚,还给你生了儿子,你不该嫌弃她,人要知足,尤其是在这种年月!”舅舅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的说着。
      而他只能站着,像个孝子一样的站着,尽管他只是蹭了郭布罗氏的外人(现在改为郭姓)。
      “早先,咱们家在内务府当差,受皇上隆恩,还能给你挑选个书香门第的女子,可如今改朝换代,没了昔日的风光,你当时又没做老师,才应了这门亲事……这样吧,退一万步,你可以纳妾,如果茹芳不答应,我会和她去说,只是对方也得是清白人家的姑娘。”舅舅说完舒了口气,望向他,仿佛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一般。
      “红绫是大学生,不可能答应做小。”他终于又抬起了头,但是古板的舅舅的脸上浮现出震惊的神色。
      “你是弄了自己拿不住的女人了?”郭昊开始头疼,贫苦人家的姑娘可是念不起大学的,外甥惹了一个大麻烦。
      郭筱没有否认,和红绫在一起的时候,他能暂时逃避那种窒息感,然而当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后,窒息感又回来了,他从她的眼瞳中看到了渴望,想要走进自己生活的渴望。把旧麻绳扔掉换一根新的红线捆住自己,会有差别么?他不是很确定,离婚再娶之后是否能更加轻松的过生活。
      “弄不了的女人就不要带进家门,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不明白家和万事兴吗,莫非要把这个家闹到鸡犬不宁你才甘心?”郭昊看到外甥低头不语的样子就怒火中烧,不由得提高了声调,他也知道茹芳出去买菜了,听不到他们讲话的内容。
      “离婚,离婚,离婚是新浪潮了,离婚是那么容易的事?要给赡养费,霖儿怎么办,他才刚上小学。”郭昊自顾自的说着,他必须维护这个家的和平和体面。
      “我想过,让茹芳回老家,我们带着霖儿,我会每月给茹芳生活费,直到她再嫁人。”虽然离婚并不算特别新鲜的事,但旗人圈子里却很罕见,他也不是没有顾虑,但与其憋闷的生活下去,还不如重新开始,或许一切都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吧?
      “我绝不同意,你死了心吧!”最主要的问题是他没办法向茹芳的娘家解释,当年他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祥家把闺女嫁过来的。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郭筱的念想,甚至有一瞬间他还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解脱,至少他不用再面对红绫泪眼婆娑的样子,说着言不由衷的情话了,他到底有没有深爱红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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