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音阁》应如澄

1、难得有情郎(1)

　　若说这大宁朝元京城的第一风雅地必少不了城西的竹音阁。
　　品茗论道、吟诗作对、焚香抚琴这等寻常的风雅自是不必多说，还有那合着宫商徵羽轻吟浅唱的哀怨情仇，更是牵动着众位客官的心神，仿若一息间随着轻盈婉转的嗓音便经历了一遭人世间的跌宕起伏，爱恨情仇，叫人不由得心驰神往那曲调中呈现的百态人生。
　　竹音阁的掌柜希屿慵懒的依着凭栏，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瞧着楼下颇为繁忙的迎来送往，竟嗤笑一声，颇为不屑。
　　“这是谁惹着掌柜了？竟让你躲在这里生闷气？”
　　希屿轻笑着转了脸，玩味的将陈子璋上下打量了一圈，“您可有日子没来了，怎么？想找的公子没见着便来寻我了？我是不作陪的。”
　　陈子璋见希屿情绪不高便想着逗弄他活跃氛围，于是凑近希屿试图效仿阁里的看客做些轻浮举止，“所以，我这不是来陪你了么？”
　　“诶——”希屿似是早已察觉陈子璋的意图，利落闪身避开欺身上前的人，举着折扇将陈子璋远远推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么心急，我让迎风来陪你。\"
　　听了迎风的名字，陈子璋脸色白了白，慌忙的摆了摆手，“算了，说正事。”
　　一举抓住陈子璋的痛处，希屿得意的含笑颔首，\"愿闻其详。\"
　　陈子璋忽地敛了笑意，眉眼间添了不少愁绪，“近些日子京城接连暴毙了七人…”
　　希屿对陈子璋流露出的愁绪颇为不解，“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偌大的元京城这也叫事儿？”
　　陈子璋轻叹一声，若这七人是寻常百姓倒也确实不算个事儿，可偏偏这七人皆是元京城颇有些头脸的人物，如今死的又是这般蹊跷，以至于在元京城权贵间传出了不少人心惶惶的流言蜚语，让自己身上的压力着实不小，“可这七人连仵作都验不出死因，所以我来……”
　　“嗯？”希屿笑了笑，起了逗弄的心思，“所以，您今儿来是捉我回去审讯？”
　　“我想让你过去参详一二！”即是说着急的正事，怎得又起了玩乐的心思？陈子璋颇为气恼的拔高了声音。
　　“好了，”见陈子璋恼了，希屿也敛了笑意，“即是正事，我也将话挑明了，竹音阁打开门做生意，若要我出门，这银子…”
　　“若你肯帮忙，我出双倍。”似是害怕希屿不肯帮忙，陈子璋忙是抬高了价码。
　　陈子璋如此急迫，希屿总不好再难为他，“罢了，我向来眼大嘴小，您这多出的银子我是无福消受。银子放柜上，待我换身衣裳。”
　　即是查案，希屿便不能再穿平日阁里的花哨衣裳，换了身寻常便利的蓝袍子，又重新挽发束冠准备妥当才出了竹音阁。
　　出了大门，只见陈子璋领着下人已备好马车在门外候着了，待两人在马车内坐定，陈子璋才缓缓道来。
　　“这七人男女皆有、门户各不相同，甚至有三人根本没有往来，除了死法相同，我着实寻不到这些人的共同之处。”
　　听了陈子璋的讲述，希屿也觉着奇怪，若是寻常凶杀，死者间必是有些关联的，“他们都是何时死的？”
　　“自本月初一，每隔一天便死一人，死法完全相同，皆是子时左右睡梦中暴毙，毫无痛苦挣扎的痕迹。”
　　“接连暴毙……”若不是死亡的时辰如此相近，想来也不会引人怀疑，如此做怕不是一时起意，“先去看看这七人的尸首。”
　　因这七人死因蹊跷且出身不俗，以至于尸体还停灵家中尚未下葬，若是查看倒也方便。只是这七人分散各处，一一查看倒是要花费不少时辰。
　　“工部尚书康府与我家乃是世交，其第三子就是其中一人，若是你仔细查探也方便些，至于其他人便不好说了。特别是女子，怕是不会让你查探。”
　　希屿认同的点头，“我自是知晓，待查好这一人，余下倒也不必细看。”
　　因早已与康府商议过，康府之人倒也配合，将停灵的尸身去衣安置在偏房内，只留下两个下人随侍；一个是往日三公子随行的小厮，一个是三公子房里照顾日常起居的大丫鬟，其余人等皆退出了院子。
　　入了停尸的房间，浓重的熏香味扑鼻而来，上好的熏香虽不至于刺鼻，但味道太过浓重也着实让人不适。希屿掩鼻皱眉在房门口稍稍驻足适应了下，才来到尸体旁查验。
　　康府三公子是凶案的第二人，死了些时日尸身发红已有了些腐烂之象。
　　面对检验不甚理想的尸首，陈子璋心中隐隐有些担忧，“能查出来吗？”
　　“无妨。”希屿简单翻看了尸首，发现三公子比寻常男子瘦弱不少，骨骼也不如寻常男子结实，皮肤上还有不少红点，“你家公子此前行为可有异常？或身体有何不适的地方？”
　　小厮和丫鬟对视一眼，只听小厮先开口道，“三少爷往日身子就不大好，虽没生什么大病，但就是体弱，冷热皆受不得，往日大动也都是一身的汗。那些日子也没见他有何不妥，与寻常也没甚异样。”
　　希屿点了点头，“他往常可提过见了什么特别的人，或有过什么特别的梦境？”
　　小厮和丫鬟默了默皆同时摇头，丫鬟又补充道，“三少爷总是盗汗，换了许多大夫瞧也并未说出什么，不过是吃些温补的药。”
　　“行了，你们下去吧。”
　　得了希屿的吩咐，两人躬身退出了房间，又重新闭好房门。
　　希屿心里已有了计较，他抬手覆上康三公子的额头，只见一道蓝光自他的额头缓缓向周身散开，待蓝光覆盖了康三公子的周身时，康三公子的身体忽地一扫死气露出现了体健之人才有的红润之色。可这红润之色持续了不过瞬息，康三公子的身体就如凋谢的花蕊迅速枯萎坍塌，只余下了干瘪皱缩如枯木的尸体。
　　陈子璋大骇，“你……”你干了什么？你要是破坏了尸体，咱俩谁都别想离开！
　　希屿并未理会陈子璋，专注的观察着康三公子尸体的变化，待他收手之际蓝光褪去，康三公子复又露出了最初的死态。
　　尸体恢复又初，陈子璋大大松了口气。就在尸体变成干尸的时候，陈子璋吓得查案的事儿都忘了，飞速算计起如何寻个稳妥法子将尸体的事儿糊弄过去。案子破不了，无非是罚俸降职，可损毁尸体轻则坐牢重则斩首；更何况这康府与自家是世交，若是因此坏了两家的关系，老爷子非把他的腿打折！
　　见希屿没惹出麻烦，陈子璋庆幸之余已斟酌起是否让他继续查案，万一哪个尸体恢复不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希屿逆天的手法也着实让陈子璋惊异，他见希屿若有所思，似有了些头绪，就未敢言语暂时压下细问的心思。
　　“去下一家。”
　　“查完了？”
　　陈子璋没料到希屿如此快，还以为他要耽搁会儿。
　　“不然呢？”
　　希屿淡然的神态堵的陈子璋没话说，可转念想起刚才尸体的情景，他又赶忙回道，“好！”生怕跑的迟了，尸体再生变故。
　　存着赶紧远离是非之地的念头，陈子璋匆忙拜别了康府的众人，拉着希屿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尸体为何有异？你查的如何了？可有头绪？”
　　远离了康府，陈子璋耐不住好奇急忙询问起来。
　　希屿不答反问，“康公子死近半月，若是寻常尸首会如何？”
　　“寻常尸首？”陈子璋不知希屿所问是何意，倒也如实回答，“若是寻常尸首早已血液四溢，五官暴突，肿胀发烂……”说到这里，陈子璋也察觉出了异常，他之前查看尸首的时候，以为康府是花了银子妥善保管才让尸首保持体面。可如今细细想来，纵然表面完好也不可能做到让尸首毫无肿胀的迹象。
　　陈子璋突然沉默不语，希屿料到他必是察觉出了异常便也不再卖关子，“其实尸首早已肿胀，否则就如你所见周身枯槁的样子。”
　　“若周身枯槁，岂不是死时血肉皆无？如此手段必是邪法，可又缘何做到毫无痕迹异常的？”
　　“查查其他尸首，或许便有头绪了。”
　　“好！”陈子璋初时便觉得此事诡异，此番查探果然事出有妖，“自第一人依此查探还是……”
　　“随便，”希屿不甚在意，“依你即可。”
　　既然如此，陈子璋倒也没有特意安排，只是依照由远及近的顺序，顺次领着希屿去将七名死者一一查探。
　　相较于检查康公子时屏退众人的仔细探查，希屿再次查探时不过摸了摸尸体的面颊，简单询问了下死者此前的日常起居，此外便再没有其他的举动。至于查探到女死者时，希屿甚至只是简单看了看容貌，连尸首都未触及。
　　希屿如此敷衍的查探让陈子璋多了分忐忑，也不知希屿是否能查出这些人间的关联及蹊跷，进而抓到凶犯。
　　待希屿两人将七名死者全部查探一番，竟已到了正午。
　　好不容易挨到出了最后一家的家门，陈子璋就急切的问道，“如何了？”
　　见陈子璋如此焦急，希屿也没绕弯子，如实回道，“死者不止血肉，甚至骨髓皆无，非常人所为…”
　　陈子璋一副了然的模样，“如此狠毒，是妖还是鬼？可有把握抓它？它若是再犯案只怕惊动圣上，牵连甚重。”
　　希屿倒是没有立即接陈子璋的话，只感叹道，“能做到这个程度，非一两日之功。只是…”
　　“只是什么？”陈子璋急迫的追问着，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岂是出了意外？出了希屿也解决不了的怪物？
　　“罢了，这附近有个朋友，有些日子没见了，正好去拜访。”
　　“朋友？”希屿的话只说了一半让陈子璋急得抓心挠肝，“什么朋友非得现在去？能不能办完案再去？”
　　希屿无视陈子璋的阻拦，竟自顾自的撇了他快步如飞的先走了。
　　希屿是个不受管束的性子，他无视自己，陈子璋也拿他没办法，只得顺着他先将他安抚下来，“喂喂喂——就算要拜访总不好空手去吧？再说时辰也不对啊，你这是要去人家吃饭吗？好歹上了马车！喂——”陈子璋眼见着希屿越走越远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也顾不得上马车，只得飞奔着跟了上去。
　　好在希屿的目的地也确实不远，不出片刻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