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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起 ...

  •   Chapter1 风起
      沧流历九十一年二月,海皇复出,空海成盟,云荒大地的力量格局悄然发生了变化,平衡即将破裂。
      长夜未央,伽蓝帝都的某处别苑里,一个俊朗的年轻人正坐在庭外的玉阶上,对着夜空中那一轮皓月怔怔出神,那人肤色白皙如雪,发色灿烂似金,眼睛如同最深邃的海水——正是冰族最纯正血统的象征。然而,贵公子的神情却是恬淡温和的,毫无贵族里常见的冷漠矜持,就连一身雪白衣衫也是由一般帝国贵族不屑于穿的苧麻织成,轻袍缓带,不佩琼琚。
      “飞廉。”蓝发碧眸的鲛人琴师悄然上前,将一件斗篷披在失神的冰族男子身上,“入夜了,寒气重。”
      “冰河,是你。”飞廉回过神,朝着面容俊美的鲛人男子淡淡一笑,依然有些心神不宁。
      “飞廉,你是在担忧九嶷的战事?还是在忧心云焕少将的处境?”冰河静默地在他身侧坐下,望着对方温雅的容颜,问道。
      云焕和飞廉,在讲武堂时就被称为“帝国双璧”,只是很少有人知晓,他们除了是同窗和同僚之外,更是一对恋人。
      不久前,东方慕士塔格雪山之巅的封印被破;几天后,“皇天”神戒重现世间。被惊动的沧流帝国即刻派出征天军团追捕皇天的携带者,负责那次行动的,正是那位被巫彭元帅誉为“破军”的少将,云焕。
      谁料向来战无不胜的云焕此次非但无功而返,还损失了三架风隼,沧流帝国刑法严峻,征天军团的军规更是毫不容情,元老院中素来与巫彭元帅不和的国务大臣巫朗霍然发难,提出要将云焕按军法处置,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辩角逐,首座长老巫咸最终决定派巫抵和飞廉率领征天军团的变天部、玄天部前往九嶷追捕皇天携带者,而云焕则被派往北方砂之国寻找丢失的纯青琉璃如意珠,担任下一次迦楼罗试飞之职,以求将功补过。
      “迦楼罗本身有问题,难以操控,过往十次试飞均以失败告终,让云焕去执行这个任务,分明就是让他去送死!”飞廉语声低沉,面上忧色深深,“可如果按军法处置,贻误军机就是斩首。”
      “云焕少将只怕要成了元老院权力角逐的牺牲品。”冰河的眼神微微变了变,半晌,才淡淡开口。
      飞廉没有接话,只静静转过身,将一物递到冰河手里,“这个,给你。”
      这是……丹书?!冰河诧然抬首,怔怔望着面前温文尔雅的冰族贵公子。
      七千年前,空桑星尊帝灭海国、镇龙神,成千上万的鲛人被押往云荒,沦为奴隶;百年前,空桑梦华王朝覆亡,西海的冰族人执掌云荒大陆,建立起沧流帝国,在帝国的铁血统治下,鲛人生存更为艰难,街上随处可见盘查的沧流士兵,若是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丹书,鲛人们便会被抓回军中,充当征天军团的傀儡或者镇野军团的营妓。
      “皇天现世,帝国恐怕要不安稳了。一旦开战,军中必然急需鲛人傀儡,按照帝国律令:必要时,军队可以无偿征用任何人的任何财物。我担心到时他们会为难你。”飞廉凝视着那双碧色的眼睛,叹息,“冰河,我视你为知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变成傀儡,所以,趁着现在战事未起,你赶紧走吧,离开帝都,离开云荒,回到碧落海,去寻找那个名叫‘碧’的女子吧。”
      飞廉垂下眼看着丹书,眼中有哀凉的光。——那是一种亲眼目睹恶行发生于天地之间却无力阻止的悲哀和无奈。
      “我知道丹书对你们鲛人而言是种侮辱,可是抱歉,我只能以这种方式还你自由。”
      虽然与云焕并称为“帝国双璧”,飞廉的为人处世和行事风格显然与桀骜冷酷的云焕迥异,甚至与整个贵族阶层大相径庭。他治军优柔,即使是军中被视为机械的鲛人傀儡,他也将他们当作同伴一样对待,据说某次风隼坠毁时,为了救出被固定在座位上的鲛人傀儡,飞廉冒着爆炸的危险冲入火焰,赤手拉断禁锢救出了傀儡。
      整个云荒受过飞廉恩惠的鲛人岂止上百?冰河便是其中之一——
      四年前他只是叶城星海云庭的一名琴师,是飞廉花重金为他赎身,将他安置在帝都别苑,许是因为彼此心性相投,又或是因为那人品性高洁德行廉肃,他二人渐渐成为知音,就连如此重大的军事机密,飞廉也不曾瞒他。
      “飞廉……”冰河低声喃喃,眼神变幻莫测,心头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去吧。一会儿他来了,你就未必走得了了。”
      冰河悚然一惊。是了,过了今晚,“帝国双璧”便要各自踏上征途,想来那位“破军少将”必定会趁着夜色前来与恋人道别吧。一念及此,冰河再不迟疑,起身离开,只是未行几步他又驻足回首——那个人依然坐在玉阶上,目送着他离去。
      冰河默然凝望着那张苍白俊逸的容颜,仿佛要把他的面容深深刻入心底——这个男子是他在帝都里遇到的唯一不染尘埃的人,当所有人都在名利的泥泞里撕扯打滚时,只有他的羽翼是洁白的,难怪连孤傲的破军都为之倾心。
      这样的人,怎么会活在这个帝都里呢?
      和他一起生活的四年里,是那样宁和平静,宁静到他几乎忘了自己是一个鲛人,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肩上的责任。
      “再见,冰河。”飞廉望着他,轻声开口。
      还是不必再见了吧,他们二人若还有再见之日,那必然是在战场上刀剑相向之时。
      “谢谢你,飞廉。”冰河的声音极低,最后一句终低至不可闻。
      ——“还有,对不起。”
      目送冰河离开之后,飞廉转过身再度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出神,庭中一树桫椤花开得正盛,一片花叶飘坠,恰被风吹得贴上脸庞。他伸手拂起那片花叶,曾几何时,讲武堂内也种着这样一树如雪的桫椤。时光荏苒,一转眼离开讲武堂已经六年了,那些往事却仿佛植根于记忆深处,无论隔了多久依然历历在目——
      那一年的讲武堂依然云集了冰族中最优秀的少年,其中除了门阀子弟外,还有极少数的平民孩子,比如来自铁城的云焕。入学第一日,他就已经注意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同窗,贵族少年们不屑于云焕为伍,云焕仿佛也不以为意,用餐休息都不和他们一起,常常一个人在水榭里对着天空发呆,即便他与云焕被分在同一个寝室,那人也甚少同他说话。
      某一次的课堂上,他因不满帝国对各种族的等级划分制度愤而站起与教官争论,忽然间,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牢牢按回座位上,他蓦然转首,惊觉制止他的人竟是云焕。
      “那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事后,面对他的指责,云焕漠然道,“即使让你在争辩中赢了教官又如何?除了落下个以下犯上的罪名、让人嘲笑你的天真之外,你能改变帝国对种族等级划分的律令么?你能改变整个云荒的格局么?
      “七千年前,是谁将冰族逐出云荒大陆?百年前,若不是智者大人率领军队击溃了空桑梦华王朝,我们的处境又会比那些鲛人奴隶好多少?这片土地上的人向来信奉的只有力量,强者生,弱者亡!
      “何况,冰族内部不也同样有着高低贵贱之分?如果你不是巫朗一族的继承人,只是铁城中的一介平民,铁鞭早就已经像雨点一样落在你的脸上身上!”云焕盯住他,冷酷的面容上讥诮如芒,“所以,别再说什么‘众生平等’,容许你在此大放厥词的,本就缘于你‘不平等’的身份,飞廉公子。”
      “我不认同云焕,可是却无力反驳,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几年后,已经荣升少将的飞廉对身边的鲛人琴师聊起当年那场争论,依然不胜唏嘘,“那是云焕第一次对我说那么多的话,那时起,我开始渐渐明白,他的心里应该藏着某种痛苦,我很庆幸他愿意让我触碰到它,可是相处得越久我越是感到歉疚——因为我知道他的痛苦,却无法帮他化解。”
      他与云焕的关系似乎并未因为这场争论发生什么改变,双方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当日之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心底最深处,一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开始悄然发生。
      之后,便是讲武堂出科的比试,他在最后一招中败给了云焕。当晚,即将各奔前程的同窗聚在一起喝告别酒,他饮至微醺方归,却见那个中途退席的同窗不知何时已等候在寝室,见他归来,那人一言不发地起身,执过他的手,默默为他包扎比剑中被震伤的手腕。冰冷的手指触上温热的肌肤,一点奇妙的颤栗透过肌肤传进身体,心头骤然腾起的炽热几乎令他难以自持,然而,他却不敢告诉云焕自己的心意,他是个懦弱的人,没有告白的勇气,只因他爱上的是一个男子,只因这种爱被人视为禁忌。
      再之后,他受命从军,和云焕一同跟随齐灵将军出发去平定砂之国的一个叛乱的部落。双方的力量是悬殊的,不过十数天,征天军团就全数歼灭了反抗者,那些牧民宁死不屈的反抗眼神让作为新战士的他震撼莫名。
      最令他永生难忘的,是部落里的一个小女孩。
      族里的青壮年死战不降,剩下的老弱妇孺也是一样的桀骜不驯。齐灵将军思虑再三,终究还是下令将所有的牧民处死。在死亡面前,那些老弱妇孺竟没有丝毫的失态,只是静默地一个接一个走入挖好的坑里——那静默并不是麻木和怯懦,而是包含着无比的勇敢和尊严——没有哭闹,没有呼号,就连被老人抱在怀里的孩子都很安静。
      他在一旁看着,脸色铁青,手不住地颤抖。
      当帝国战士将砂土铲入坑里的时候,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忽然踮起脚尖扯住他的衣袂,怯生生开口:“大哥哥……能不能把我埋得浅一些?我怕爹爹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
      所有征天军团和镇野军团的战士都在那一句话后沉默下去,停止了动作。连云焕都有些失神,一时间忘了催促战士们继续最后的清洗。
      他却在孩子的眼睛里崩溃。
      那个瞬间他爆发出一声低喊,踉跄着跪倒在坑旁,不顾一切地对着那个孩子伸出手,将她从坑里抱了出来,那些木然站在坑中的牧民们也被惊动,眼睛里再度燃起了亮色,仿佛火焰跳跃。
      云焕在齐灵将军下令前扑了上来,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了他,在他做出过激犯上的举动前,断然采用格斗里的手法将激烈反抗的同僚从坑边拖走。他手里的孩子被夺走,扔回到坑中,泥沙如洪水般倾泻而下,淹没了那双眼睛。
      他疯了一样挣扎,一个回肘,用力撞在云焕的肋上。
      然而云焕沉默地承受了那一下击打,却不放开他,只是毫不犹豫地封住了他的穴道,让他瘫倒在自己怀里。泥土倾泻而下,将上百牧民活生生埋葬。随后,无数战马在镇野军团的指挥下赶拢而来——就在此时,那个冷漠的同僚忽然伸手将他紧紧搂住,为他挡去铁蹄践踏的惨烈一幕,任由他的泪水沾湿自己的战袍。
      云焕永远比他果决勇敢,若非那人先行踏出这一步,或许他只能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眼睁睁看着与所爱之人在命运的洪流中生生错过吧……
      往事如梦,令人难以自拔地沉浸其中,暗夜中忽有人影如魅,熟门熟路地翻过别苑墙头,悄无声息地落在庭院中。
      “飞廉。”来人一身银黑战袍,前襟上绣有栩栩如生的飞鹰。
      讲武堂那会儿,他曾偷偷翻墙出去,为醉酒的云焕买药;如今,轮到破军少将半夜前来翻他府上的墙。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念及于此,他微笑着站起身,任由来人疾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云焕。”
      月色中,黑白两色的衣衫在床榻下铺了一地,年轻矫健的身躯暴露在空气中,云焕忽然听见身侧的飞廉倒吸一口冷气。
      糟糕!飞廉定是看到了那个鲛人留下来的伤!那个瞬间,帝国少将的眼神猛地一变。
      他永远无法忘记一个月前在泽之国的桃源郡,他遇到了怎么可怕的一个对手。那是完全占不到上风的一次交手,那个可以赤手撕裂风隼的盲人傀儡师,用那样细细的引线就洞穿了他的肩膀和手腕!
      他怕飞廉担心,所以一个月来借口军务繁忙从不在飞廉府上过夜,不曾想过了这些时日,这个伤依然没有痊愈,此时被飞廉瞧见,这个婆婆妈妈的笨蛋免不了又要忧心了。
      “伤口虽深,幸好不曾伤到筋骨。”经过仔细检查,确认伤口并无复发的迹象,飞廉紧绷的背脊终于稍微缓了一缓,脸上忧色依然不减,“云焕,眼下整个云荒内还有谁能把你伤成这样?难道是那位名叫西京的空桑将领?可若是剑伤,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有痊愈?……”
      果然……云焕微微苦笑,拍了拍恋人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过于担忧。
      “不是西京,是一个能赤手撕裂风隼的鲛人。”
      “什么?!鲛人?!”飞廉几乎难以置信。
      “你我以前的眼界都太小了,以为除了彼此再无敌手。直到前些日子在桃源郡,我才见识到真正的‘强者’。”云焕低声道,眼前闪过鲛人傀儡师与西京师兄的脸——那样的世外高手为何突然云集在桃源郡?下一步他们又将去往哪里?会不会是飞廉即将出征的九嶷?
      “你此次奉命前去追捕皇天携带者,一路要务必小心,那个女孩子身边似乎一直有高手保护,若是遇上西京我反倒不甚担心,就怕他们一行人中有那个鲛人傀儡师……”
      “不必担心我,此次同行的还有巫抵大人。”飞廉淡淡打断他,不动声色地引开话题,“倒是你,若是无法在一个月内寻回如意珠,只怕连巫彭元帅都保不下你。”
      “如意珠是死的,如何能与活人相比?”云焕却不以为然,念及飞廉平素对待鲛人的态度,云焕心中不免忧虑深重,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无奈叹息,“你啊,对待那些鲛人奴隶总是过于仁善,迟早有一天你要在他们手里吃大亏。”他环顾四周,忽然问道:“今日怎么不见那位冰河琴师?”
      飞廉愣了愣,道:“你不喜欢他在这里,所以我提前支开了他。”
      当年他收留冰河之事曾在整个贵族阶层掀起轩然大波,他的叔祖——国务大臣巫朗多次想方设法欲将冰河从他身边弄走,就连云焕也对他的举动颇有微词,这个一贯冷漠的恋人竟然为了此事闹过不少别扭。
      “我何止不喜欢他,简直是嫉妒他。”云焕骤然失笑,月光下那个笑容如同刀锋,冷光四射,“一个鲛人,跟你相处的时间竟然比我更长。”
      这样孩子气的话从不苟言笑的破军少将口中说出,令飞廉怔了片刻,啼笑皆非。
      “行了,不逗你了,早些歇息。”云焕轻笑着将飞廉揽入怀抱,温柔地亲吻着恋人柔顺的金发,在他耳畔轻声嘱咐,“明日,别来送我。”
      东方第一缕曙光划破天宇的时候,万丈高的伽蓝白塔顶上,新一批的风隼集结待发。
      那是征天军团中玄天部的军队,正准备飞往九嶷山,追捕皇天携带者,这一次一共出动了二十架风隼,领队更是用上了帝国内寥寥可数的几架“比翼鸟”之一。
      沧流帝国的统治如铁般不可动摇,几十年来,还很少有这样大规模出动。玄天部所有战士都已经在风隼上就位,只等少将一声令下便出发远征。
      然而,奇怪的是,负责此次行动的飞廉少将却并未出现在座驾“比翼鸟”上。
      “咦,那边是——”有人忽然低声叫了起来,指向另外一个方向的甬道——那是和出征方向不同的另一个出口,一架银白色的风隼已经开始缓缓滑动。然而在越来越猛烈的风中,一个黑袍的战士站在通道旁边,手指抓住窗棂说着什么,跟着开始起飞的风隼跑动起来。
      “飞廉少将在干什么啊?”认出了己方的将领居然跑到了对方那边去,副将旭风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那不是云焕少将的风隼么?他难道要跟着去砂之国么?”
      “是在跟湘话别吧?”忽然有战士低低笑出声来,“飞廉少将是被鲛人傀儡的魔性迷住了呢!”
      副将旭风默不作声地瞪了那个大胆的将士一眼,却没有喝令他闭嘴——和云焕少将治军的严厉铁血相比,飞廉在征天军团一向有优柔的口碑,即使他一直以来各方面都在军中出类拔萃,攀升的速度却总是落后于讲武堂同一届出科的云焕。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作为下属,很多战士却是乐意接受飞廉的带领,而不愿归于云焕麾下。
      虽然云焕的出身和背景远不如巫朗一族第一继承人的飞廉,然而他雷厉风行的手段和不苟言笑的作风更符合巫彭元帅对于军人的定义,不仅将他一路提拔至少将军衔,更将他视作整个征天军团的典范;而飞廉,从出科那天就在比剑上败给了云焕,此后步步落后于同僚,就连提拔为少将也比云焕晚了整整一年。
      这一次追捕皇天携带者的行动,巫彭元帅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派出云焕。
      可惜云焕失手,错过立下大功的机会,这才改派飞廉出马——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到来时,这个人却尚自怠惰、耽误出发的时机?
      副将旭风有些不耐烦地坐在风隼里,等着那个尚在云焕身边的主将。
      黑衣在风中猎猎舞动,风隼滑行的速度越来越快,而飞廉却不放手,不知在对云焕叮嘱些什么,脸色关切。
      “被鲛人傀儡迷住还好,可别是被云焕少将迷住了,谁不知道飞廉少将的别苑里连个侍女歌姬都没有,却唯独藏着个美男子琴师!”
      陡然间,旭风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想起军团里关于飞廉的种种传言——
      几年前,飞廉少将与云焕少将一同跟随齐灵将军前往砂之国平叛,期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巫彭元帅突然下令将所有参与平叛的将士悉数派驻边陲,就连齐灵将军也被调往西荒驻守赤水一带,得以安然返回帝都的唯有飞廉和云焕。军团中人虽然好奇,然而在沧流军队铁一般的律令下,无人敢置喙半句;直到几年前,飞廉不顾族内反对将一位鲛人男子带回别苑,关于他的传言便如零星之火,时不时地在军团中迸出——众人总是把他和鲛人琴师、云焕少将联系在一起,揣测他们之间或许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我不是让你别来送我么?怎么还过来!”看见飞廉在众目睽睽之下依然无所顾忌,又想起近日军团中偶尔落入耳中的零星传言,云焕不免有些恼怒,“飞廉,你怎么总是不肯听我的话?”
      飞廉微微垂首:“你不也从来不肯听我的?”
      “你!”云焕一时语窒,干脆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你不能喝酒就别逞能,照顾好自己,还有,湘吃辣的东西会过敏……”风隼移动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然而飞廉依然对着云焕喋喋不休,“砂之国的干燥气候会让她的皮肤裂开的,带上这个,你自己擦些,记得也给湘擦,傀儡师不会自己要求什么的,只能拜托你好好留意她、爱惜她。”
      海贝穿过剧烈的气流,划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曲线落在云焕的衣襟上,那个掏空的贝壳里面填满的是防止皮肤开裂的油膏。云焕看了那个海贝一眼,锐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湘只是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傀儡,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
      云焕的风隼已经快到甬道的尽头,疾风托起巨大的机械翅膀,让飞廉几乎无法说话:“云焕!你和湘,一定都要好好回来啊……”
      “放手吧,飞廉。再不放手就要被拖下去了。”云焕的神色终于软下来,最后瞥一眼风隼外的恋人,叮嘱,“一切小心。”
      飞廉蓦然放手,扑倒在甬道边缘——那个瞬间,风隼滑行道了甬道尽头,剧烈的气流托起机械的双翅,呼啸着滑入伽蓝白塔下的千重云气中。
      身旁的鲛人傀儡熟练地操纵着风隼,美丽光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所有的傀儡都是那样木然的,除了听从主人的吩咐之外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在巫彭将她送到云焕身边时,她就已经不再记得前一个主人。
      “飞廉啊……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手里握着那个海贝,云焕不由得苦笑,眼神里闪过几许宠溺、几许无奈,“傻瓜。”
      海贝上似乎还依稀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和气息,云焕闭上眼,在那坚硬的贝壳上印下轻柔一吻,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在贴身处。
      白云在眼前分了又合,风呼啸着托起机械巨大的双翼,吹动帝国战士的一头金发。
      万顷土地就在脚下无边无际地展开,西方尽头的色泽是枯黄的,间或夹杂着一点点惨绿——砂之国,那就是他将要前往的地方。
      “荣耀与梦想同在,我与你同在。”心头热血如沸,英挺的帝国少将抬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低眉许下一个承诺,“为了你,为了家族,我定会平安归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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