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鹄生》乘云

6、隰有苌楚（下）

　　“徒弟哇，你知道吗？瘟神下界了！”

　　狐济生忧心忡忡地望着妘楚，好像妘楚就是瘟神一般。
　　“是吗，怎么把这瘟神送回家呢？”
　　“只有徒弟你可以做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准备为与你毫不相干的苍生献出生命乃至灵魂。为了拯救他们摆脱瘟疫的苦海，你要付出的代价，是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这样啊。

　　“好啊。”
　　妘楚毫不迟疑，一如千年前竹林里，面不改色的小小少年。
　　狐济生在第一次遇见妘楚的时候，就决定这么做了。
　　无牵无挂无缘无根的少年，在千年后要献祭自己，拯救苍生。
　　狐济生其实没有给妘楚拒绝的选择，而妘楚也没有拒绝狐济生的想法。
　　活下去的欲望，在毕方昭化为灰烬的时候，也一并成灰了。此后的妘楚，便只是为了狐济生，正如当初的毕方昭，只为了妘楚一样。
　　狐济生愧疚于妘楚，但别无他法。以一人之命换千万人之命，如果自己可以，狐济生也会毫不犹豫。
　　千年前竹林里的狐济生，其实正为推演到此事愁眉不展，妘楚的出现，让他看见了曙光。
　　少年慨然赴死的眼神，让狐济生动了心念。每次让妘楚服下的药丸，都是为今日的准备。妘楚被当做拯救苍生的器具一样，锻炼打磨着。
　　然而这一天真正来临时，仍然慷慨赴死的是妘楚，畏缩忧郁的却是狐济生。
　　“唉，就是养了千年的花花草草，也舍不得啊，呜呜呜~”狐济生躲在墙角偷偷地哭着。
　　妘楚递来手帕，狐济生接过，泪眼汪汪地望着妘楚。
　　“小妘楚，你放心，为师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的！”

　　最终也没有找到两全妘楚和苍生的办法。妘楚的牺牲，成功地让黎民脱困于瘟疫。
　　在最后一刻，狐济生拼着散尽修为，留住了妘楚一魄。
　　人有三魂七魄，失魂则无智，散魄则无灵。
　　为让这一魄再成人，狐济生努力了千年。

　　东海之滨，云海之林，有一神树，历千年花开，其花色白，状若桃花，又千年结果，形如鸡子，状如羊桃，可生魂养魄。
　　狐济生越过东海，在云海之林迷失了一百年，终于得见神树，欲摘果实，又与看守神树的神兽大战一场，命悬一线，最终侥幸偷到神果逃了出来。
　　狐济生逃到师兄那里，把妘楚的一魄和神果交给他，便昏迷了。
　　狐济生再醒来时，已经两百年过去了。师兄将妘楚的一魄寄到神果里，放在日月台吸取天地之精华，已经生出一魂三魄。
　　神果看起来，就是一个鸡蛋大小的猕猴桃。施法查探内部，可以看到一个小小婴孩蜷曲其中，浑身晶莹。虽然只是初成人形，手脚都没分开，更加没有面目，但狐济生却看到了。
　　细长的眉，忧郁的眼，总是抿紧的薄唇，一个清冷而坚毅的少年。

　　狐济生毕竟逆天而为留住妘楚一魄，又私盗神果重伤黑龙，被罚去人间转世，历尽凡人之苦。妘楚只能托付给师兄。

　　狐济生终于受完罚，恢复道身，可以去看妘楚的时候，却胆怯了。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吧。
　　其实最担心的，是神果虽有生魂养魄之效，却不一定成功。
　　于是他四处游历，每到一地，都会写信给师兄，但绝口不提妘楚，也不说自己会去师兄那儿。他好像在等，等妘楚来找他，或者，师兄的回信里主动提及，他便可顺理成章地，去见妘楚了。可师兄竟然也绝口不提。

　　终于，狐济生见到了妘楚，在师兄的徒弟鹄生的怀里。
　　师兄让鹄生来找狐济生，名帖里竟然什么也没写，实在过分！
　　鹄生从怀里掏出布袋时，狐济生一眼看到了神果。
　　“师父，这是苌楚。”鹄生托着神果，向狐济生介绍。
　　“苌楚，就是猕猴桃，这个名字，谁取得呢？”
　　“我取得，好听吧？！”鹄生自豪地抬头。
　　狐济生摇摇头，心里感叹：“哎呀呀，这个名字，不如妘楚，也不如云楚呀！”
　　鹄生并不在意狐济生不满意的表情，抚摸着苌楚。
　　“苌楚已经能化成人形啦，但是他还太小了，待在桃子里比较安全。”

　　哎呀呀，化成的人形是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