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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松交女萝(下) ...

  •   有一次,鹄生一个人游历到扬州的时候,见到了玉秀。

      那时候,鹄生迷上了深夜一个人在空寂的街道上游晃。因为可以隐身,所以丝毫不怕巡夜的差役,有时候还偏要跟在他们身后,弄出点声响逗逗他们。每个月逢三六九,打更的是李老爹和王叔。李老爹快六十了,鹄生在李老爹的胡子里看到了师父的影子,所以每当轮到李老爹打更,鹄生就跟在他身后保护。
      初九,李老爹和王叔转到东街正好三更。李老爹于是敲锣,王叔跟着打梆子。
      “砰——”
      “咚!——咚!咚!”一慢两快,这是三更的梆子声。
      “平安无事!”
      鹄生跟着走的时候,余光瞟见旁边的巷子里有黑影闪过。
      王叔身强体壮,前面又正好有巡夜的差役,李老爹应该不会出事。鹄生这么想着,便向黑影追了过去。
      黑衣人身手灵活,翻进一间大宅,鹄生穿过墙跟着黑衣人。黑衣人很熟悉地形,轻车熟路的避过仆役,进了一间房里,鹄生跟着进去,看见黑衣人解开机关打开一个箱子,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把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往里装。
      “好呀,逮到一个小贼!”鹄生心里想着但没有出声,他要跟着小贼看他的巢穴在哪,还有没有同伙。
      黑衣人偷完东西,原路返回,快要到院墙的时候,迎面冲出来了一个杂役。
      “不好!”鹄生暗道,施法让杂役摔了一跤,黑衣人趁机逃开,利落地翻墙出去了,鹄生也紧跟着黑衣人追去。杂役站起身揉着腰啐骂了一句,使劲踢开路上的石块。
      鹄生跟着黑衣人,发现他溜出了城,逃进了城外客栈的一间房里,鹄生跟着进去看他要做什么。
      黑衣人脱下外衣,露出脸,鹄生满脸通红、赶紧转身。
      “是个姑娘!还是个年轻好看的漂亮姑娘!”鹄生在心里大叫,思索着,“唉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佳人当然听不到鹄生的心声,也看不见房里的隐身人。她换好衣服出门了。
      鹄生见她男装打扮,不知要做什么?
      佳人身量高挑,又稍加修饰眉目,显得面容硬朗,一身竹青襕衫,倒真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佳人扮作公子,带着偷来的财物,悄悄出了客栈。鹄生跟着她到了一处竹林,林中一辆马车,车夫看来认识她。
      马车往邻县的方向驶去。
      鹄生坐在车上,看着佳人一边清点偷来的财物,一边算账。
      这之后,佳人把财物通通换成银两,拿出在车上写的小账本,照单开始买买买。
      柴米油盐酱醋茶、笔墨纸砚药酒香、麻布皮毛绸绫罗、鱼禽兽肉蔬果瓜、泥人玩具糖葫芦……总之吃的、喝的、穿的、玩得、用的应有尽有,一车一车往一处挂着苏宅匾额的宅院送去。
      鹄生看着佳人忙忙碌碌,实在猜不透她。
      已经黄昏了,佳人终于shopping完回到苏宅。
      鹄生看着她将买来的东西,按照一张单子打包,每个包裹里还塞了五两碎银。同来的车夫也在帮忙。

      “砰——”
      “咚!咚!”,“咚!咚!”,“咚!咚!”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二更了,打包完毕。
      开始送快递——这是鹄生跟着佳人一路之后得出的结论。
      他们忙了一整晚,将包裹按着名单偷偷放到人家里——都是一些贫苦破旧的人家。
      “劫富济贫吗?”鹄生好像弄清楚她在干什么了。只是这么大费周章,为什么不直接送钱呢?又快又方便。
      车夫驾着车离开了。扮作公子的佳人又偷偷溜进一家酒楼,换回了女装。
      鹄生后来才发现,这家酒楼其实是青楼。
      佳人是青楼的一名歌妓,她叫玉秀。
      玉秀的歌声,犹如天籁。她还可以变换不同音色,时而娇娇小姐时而谦谦君子,可以声音稚嫩如孩童,也可低沉浑厚似中年,或者尖厉或者嘶哑,无论男女老少,她都能变声,惟妙惟肖。
      鹄生痴迷着玉秀的歌声。
      但他从来没有现身。
      在妓院里面想要时时待在玉秀的身边,要用什么身份呢?那样的身份,从来不能听到玉秀真正的歌声——从玉秀的心里唱出的声音。鹄生只是静静地待在玉秀的身边,四处无人的时候,才能听到真正的天籁。
      鹄生会偷偷帮忙玉秀“劫富济贫”。
      鹄生会在玉秀被欺负的时候暗中出手。
      鹄生会和玉秀一起笑、一起骂、一起哭、一起唱……
      玉秀还会跳舞,衣袂飘飘的玉秀很美,但鹄生见过,飞檐走壁的玉秀更美。
      玉秀老了,容颜失色,身手也变得迟缓,但歌喉一如既往,岁月只在她的歌声里加了一些悲悯,这让她慰藉了更多人。也让鹄生更加迷恋。
      玉秀病了,容颜枯槁,身子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鹄生知道,玉秀要离开了,他再也听不到玉秀的歌声了吗?

      “砰——”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
      玉秀躺在床上,听到窗外更声。
      “四更了吗…”
      是四更了,冬天的深夜,玉秀孤独地、等待着死亡。
      鹄生终于,见到了玉秀,其实应该说,玉秀,终于见到了鹄生。
      年轻的书生穿着竹青色襕衫,眉目英朗,身材高挑。
      玉秀笑了。
      鹄生特意穿着第一次见到的玉秀扮的男装现身。
      玉秀并不惊讶,好像见到了一个老朋友,轻轻颔首。
      玉秀已经说不出话了,但是鹄生知道她想说的一切。
      “玉秀,你的声音,还可以活下去。”鹄生握着玉秀的手,轻声说。
      玉秀的眼里一下盛满了泪水,她用力回握鹄生。
      “让你的歌声,在另一个人身上活下去,你愿意吗?”

      被称为天籁之声的歌手,在演唱一曲相思。
      鹄生在月下独酌。
      在歌声里看见了。
      云中楼阁,雾里窗台,有一佳人……

      鹄生第一次喝酒,是桂花酿。
      是玉秀第一次酿的酒,偷偷埋在树下封存。
      桂花的清香味,卷着淡淡的酒气,在舌尖绽放,鹄生哭了。
      桂花酿是相思酿,桂花香是玉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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