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海盗》猫锦

69、第六十八章 残像

　　越往下走越潮湿，燃烧的鲸油松枝照亮石壁。
　　石壁上画着色彩斑驳的壁画，讲述着世界上所有族类的起源。恶魔，吸血鬼，妖怪，拥有千百年的生命，却注定要被人类驱逐。恶魔花言巧语订立契约，血族在黑夜中张开狩猎的双翼，妖怪变幻无常迷惑人心。教廷的存在，即是保护人类不受暗灵的残害，借助圣器，凝聚信仰和人心。

　　墙上的壁画不知是何年何月绘成，红色的大恶魔手执长枪，长尾巴弯绕在身前，露出尖尖的白牙头顶一对黑色的弯角。

　　十七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壁画，咧了咧嘴。
　　哈，鹰钩鼻。
　　墙上的恶魔长相猥琐姿势更猥琐，外加一脸猥琐的表情，龇牙咧嘴似乎正天花乱坠地说着什么，他的面前，一身华丽黑衣的人类贵族男子傲然地拿着一把白金短剑，抵着大恶魔的心口。恶魔的眼睛微微弯着，看不出恐惧的表情，倒是十足狡猾。他微微伸着一只鸡爪一样的手，指甲长长地露着，诱惑地靠近人类贵族的脖颈处。

　　谎言，谎言。
　　十七摇了摇头，对画上那人类贵族说：“你被他骗啦！”

　　阶梯通往地下深处，两边壁画渐渐开始描绘着一幅幅战争画面，暗灵作祟，黑夜长过白天。然后圣子降临，高举圣杯，祭祀的鲜血从杯中流出，大陆上所有的暗灵退散，人类占领整个世界。
　　画风有一点点抽象，内容有一点点飘渺，十七很费解，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正想着，阶梯走到尽头，形形色色的人像以各种扭曲的姿势立在石阶两旁，被刺穿腹腔的有之，被拧断脖颈的有之，被破开头颅的有之，重锤，绞刑，断头台，死状千奇百怪，十七数了数，一共二十八个人。
　　理解……不能。

　　阶梯到了底，对面的石壁上没有门，光光就一个浮雕像，雕着一个裸身的男人被捆绑着倒吊在刑架上，十七非常下流地盯着雕像看了又看，然后不满地砸咂嘴：“身材这么好，把脸遮住干甚嘛？”圣像的脸微微向一边侧着，头发凌乱地遮住脸。
　　束缚圣像的双手的下方有一行凸起的金色铭文，十七弓着身子凑上去看了看，半文盲哦，看不懂。
　　“暗……的……使者呃……某某某某……所有……”

　　“暗灵的使者阿瑟萨芬•朗基努斯，所有神明都将死亡。”
　　一个清雅的嗓音在十七身后响起，十七殿也愣成一座石像。
　　僵硬着脖子转回去，眨眨眼，眼睛又红了，菲斯特笑吟吟地提着银灯，眼儿一弯：“不放心你，过来瞧瞧。”

　　十七呆崩裂了，惊喜到言语无能，结结巴巴道：“小十八？”菲斯特点点头，十七很没种地抽抽鼻子：“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不愿意我翘掉的……”

　　菲斯特伸出一只手指摆了摆：“错。”
　　“我是特地来看你怎么做的，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十七呆住。
　　菲斯特面带微笑：“用你手里的魔王□□杀圣像，圣像受伤，封印就被打开了。”

　　十七低头看看手里一直没停下鸣动的暗红之枪，“嗯。”用力点头：“知道了。”他抬起头对菲斯特说：“封印解开，这里就会崩溃。你尽快离开这里。”

　　菲斯特淡淡地摇头：“我不走。”

　　“到时候圣杯被释放，你会被伤到的！”

　　菲斯特淡淡一笑：“我想看着你死。”

　　十七呼吸一窒，黑葡萄一样晶亮的眼睛直愣愣地瞅着他，像是要把他看出个洞来一样，十七硬邦邦地说：“你……离这里远点。”菲斯特笑而不语。十七等了很长时间，不见他说一句挽回的话。
　　十七只好逼自己决然转身，举枪，双手利甲长出，双瞳彤红如血，魔枪通体发出红光。
　　……

　　巨大的震动从地底传来，疾步跑上台阶的青鸟一个不稳，差点摔了跟头，他暗咒一声十七混账，心慌意乱地去推夜神殿那沉重的大门，不料手还未伸出几个人影就站在门前拦住。
　　青鸟一惊：“什么人？！”
　　随他身后赶来的皇家侍卫队在殿前排开，严正以待，K也一同出现在青鸟身边，喝问来人：“法蓝长老，这是什么意思？”

　　拦在门前的人解开兜帽，露出蓝紫色的卷发，法蓝微微颔首：“我们陛下已经进去了，下面是王之间的事，诸位只需奉命守在殿前即可。”

　　“你……”青鸟刚要出手，只听一声轰鸣，伴随着一道强烈的白光从门缝中里闪出，他心中一阵巨恐。
　　一霎那整个夜神殿像是天崩地裂一样，建筑发出濒临崩溃的悲鸣。
　　灰土扑簌簌从上面掉下来，青鸟忙往后退，站在殿前可以看到一束白光从夜神殿内殿的里端直冲而出，风窗像一层透明纸一样化为尘屑，强光照亮夜空，地面似要崩塌……
　　可是没有。

　　青鸟一时片刻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如一阵风般飞上台阶撞开殿门，拦都拦不住。众人随后涌入。
　　夜神殿保住了。
　　大量的水从不知何处涌出来，地面上溪流满布。
　　最里端夜神像完好无损，蒙着眼睛的头颅姿态诡异地俯视着祭台，悲悯嘲讽。祭台下的阶梯通往黑暗处的地宫。十七双膝一软跪在了地面上，挽不住手指间冰蓝色的灰烬纷纷落下。

　　“苏，苏！”十七摇着怀里的人，指间的灰细细一条往下落着。
　　圣光所伤，要化为灰烬。

　　青鸟目瞪口呆，众长老从后面赶来，急呼：“陛下！”法蓝惊痛万分地冲上去，K闪身一挥手，一道黑色的咒拦住他。
　　十七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没事的，你没事的！”说着眼泪就一连串地落在苏的脸上，塞壬勉力微笑，慢慢伸出手，擦了擦十七脏兮兮的脸:“圣器也没有出来，我自然是没事……”

　　十七哭得几乎抽过去：“苏，我错了……”

　　塞壬很轻很轻地叹口气：“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是……说这句话……”

　　十七的眼泪吧啦吧啦地掉，伊苏用手指轻轻接住一滴：“为什么。你明明哭得这么伤心……我还是看不见你真正的眼泪……”十七拼命摇头：“我是真心的，是真心的……”
　　挂着一滴泪水，修长的手无力地垂下了。
　　伊苏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不可闻：“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的一滴血泪呢？”
　　十七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眼泪落下的瞬间看得清晰。
　　伊苏疲倦地闭上眼睛。
　　对他这么这么好的人，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最好的人。
　　十七忽然觉得很害怕，他小声地喊着苏的名字，没有回应。

　　菲斯特从他身后走上来，每一步都走得很僵硬，K看见菲斯特，顿时间黑袍暴涨，还未来得及施术就见菲斯特轻轻抬手，黑色的龙卷扫过，站在祭台前的几人被一并扫飞开去。

　　十七抬起头，刚要说话就被一袭重击摔出去几米，趴在地上缓缓地咳血，菲斯特轻轻俯身抱起伊苏，附在他耳边，用没有人听到的声音说：“你又骗我。苏，你又利用我……”
　　伊苏睁开眼睛，紫水晶一般的双眸中倒映着菲斯特脸上两行鲜红的血迹，脸色白如新雪。他用口型说：“你哭什么呢？我不喜欢你。
　　“何必为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流血泪……”

　　菲斯特木然说：“我不喜欢你，我恨你。”

　　伊苏无声地微笑了，眼睛弯得极其好看。
　　菲斯特说：“我不准你为他死……”

　　伊苏转过头向十七的方向伸出手，十七抹了抹满嘴的血，从地上爬起来，菲斯特吼道：“不准过来！”

　　十七一跌一撞地爬过来，菲斯特一抬手就把他扫飞，十七不管不顾也不还手，只一次次地往这边爬，伊苏看着，眼神莫名，他摇了摇头，一滴蓝色水滴从眼角滑下，十七终于扑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掉，颤抖着说：“苏你别哭啊……”

　　伊苏弯弯嘴角，抬起手臂，冰蓝的灰烬如水流下，指尖轻触十七的胸口，他用口型说：“我不要你伤心啊。”一道紫色的弱光没入心口，十七眼神涣散，他急忙问道：“苏，为什么……”

　　“苏！”

　　西泽尔和伊苏对面而立。
　　夜神殿的幻影散去，黑色的夜晚重回白昼，西泽尔却真的听到了十七的声音。

　　记忆往四方扭曲撕开，十七站在被雷暴劈裂的走廊那一边。
　　惊讶地睁大了黑色的眼睛，他看着伊苏肩上圣剑留下深深的伤口，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西泽尔一时间眼睛居然有些模糊，站在那里的人，他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