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没曦之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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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柱，紫晶砖。
回廊外是万顷白茫茫的海杜鹃。
漫步其中，听心只觉得这里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何处。
迎面走来一从身着宫装的侍者。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呀？”
为首的姑娘看了听心一眼，礼貌地笑笑，颔首施礼，身后一行人也都随她施礼，“这里是北冥行宫，是我们君上幼年修行的地方。”说罢又施一礼，绕过听心就走了。
“哎……”听心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中疑惑，“北冥，君上，幼年……不如偷偷跟过去瞧瞧。”
“听心。”
才走了几步，忽然背后传来男声，听心身形一滞，只因这声音……
缓缓回眸，只见不远处一男子英英玉立，那人头上戴的紫金朝冠分外惹眼，一身白玉兰中衣，外罩筠雾缂丝滚银边圆领褙子，腰上佩着琉璃宝剑，正凝着一双湛蓝的明眸望着自己，碧波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随着他眉宇间的笑意舒展开美丽的涟漪。
“哥哥？是你吗？”
“你可有日子没来了啊，是不是嫁了人就忘了我了？”
“怎么会，我……”龙女有些赧然。
“小八还不知道你来了呢。”
“小八？”是那个最不让自己省心，却偏偏又最亲的八弟啊，记得每次他闯了祸，都偷偷跑来鯃渊这里，合宫上下谁都找不到他，只有听心能找到他，到最后还得是四姐姐和大殿下一左一右保驾送回龙宫，龙王心疼幺子，每每训几句也就过去了……“别是又惹了什么祸了吧。”
“哈哈哈，一会儿见了他你自己问吧，咱们都多久没好好聚聚了，我已命人备好酒宴，就等你入座了，还傻站着做什么呀，走吧。”男子的微笑就像北冥蒲月的海水，清澈而温柔，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指甲剪得整整齐齐，光秃秃的手指肚透着柔粉色。
“这……”
那人不言，嘴角噙着笑又一脸笃定地等待着她的回应，听心低头暗暗摩挲着腹前的刺绣，犹豫良久，终于下了决心随他过去，却看见那只手突然自小臂处断裂开，一下子掉在紫晶地砖上，骨碌碌滚了两滚，手心连同指甲盖儿都瞬间变得死白，而截断处流出的骨（哎？）髓混着鲜血则更令人触目惊心。
“啊！”鯃渊抱着残臂踉跄后退，弯腰痛呼，脸上的神情痛苦万分，再看那只半空了的袖子已被血染红了大半。
“哥哥！”听心手脚慌乱地想上前扶住他，却在举步之时见到一柄银色的长（哎？）枪势如闪电般地刺穿鯃渊的胸膛，再一挑，尸（哎？）身无比利落地扔进翻涌成浪的海杜鹃中，将无数白色的花朵染成红色。
“不，不……”止步于无垠的海杜鹃前，听心捂着头蹲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撕扯着金发，指关节因用力也显得有些泛白，几近崩溃。
“听心。”
“真君好本事啊，”听心背对着他冷笑讽刺道，“我义兄的性命在您眼里，原比草芥还要轻贱呐。”
“听心，别这么说，那只是个阵里的幻像，若是你方才碰了他，只怕如来佛祖来了，也救不回你了。”
“幻像？”她只觉得他的声音冷静无情得可怕，没有一丝丝怜悯，如同他当年追杀沉香时一样。也许是她看错了，他原本就是这样冷血的人。龙女松开头发，撑着膝盖站起来，回身，垂着眼，泪珠仍在眼眶里打转，“确实该是幻像，是我看差了……”
她难过，杨戬也难过，尤其是看到她散乱的头发和眼下的乌青，胸口更是如滚油煎心般疼痛。
“别碰我！”
杨戬本欲安慰她，怎料听心像躲瘟疫一样急忙退后，又被错乱的花枝绊倒，杨戬想附身搀扶她，却对上她冷冰冰的目光，听见她冷冰冰的话。
“真君怎知我不是幻像？”这句出口，杨戬一愣，听心忽的瞄上他眉心的神目，自觉破绽，立马又补了一句，“即便真君能知道我，我又怎么分辨你是不是幻像？”
杨戬一时语塞，深深凝望着听心那双通红的眼睛，曾经的他像一只蜜蜂一样，贪婪地汲取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里的柔情蜜意，然而此刻，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刀锋林立尽是怨怼，那样的甜蜜，还会再有吗？
“你的那位义兄，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你不也一样顾念义妹吗？”
“山鬼为我而死，我心里自然愧疚！”杨戬气血上涌，大手扳住龙女的肩膀，眼里也有晶莹闪烁，“听心，你为什么不信我？”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不信杨戬，唯有你，敖听心，我的发妻，不可以不信我，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站在我身边的，难道那些话都不作数了吗？
四目相对，听心被他一吼，登时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不信你？”她伸手指向身后，“我来的时候，雪姬，她竟然问我是你的哪房夫人！杨戬，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龙女拍着自己的心口问道。
他怎么忘了，是他骗了她，是他亲手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杨戬，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现在满意了？
听心推开他的手，“是，你哪有错？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是我让你难做了。”可是龙儿，你又如何知道，这一颗本就残破不堪的心，左右都是为你奔忙。
“你不用道歉，”龙女抹了一把泪儿，抽泣道，“人都已经不在了……要是道歉有用的话，为什么没给我义兄一个机会，让他给山鬼姐姐和你道个歉呢？”
显圣真君再次语塞，他背过身去却紧紧捂着胸口，唯觉一阵接一阵强烈而细腻的焮疼，这样如影随形的痛苦，他早该习惯了的。听心，鯃渊投胎之后的路还要他自己走，我也只能帮他到这里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之间是一场错，那么，待我们出了这个阵，无论你做何选择，我都会尊重你。
试图压下这疼痛，它却愈加肆虐起来，与此同时，杨戬敏锐地察觉到阵法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听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
龙女本以为这回又说得他生了气，转过身就意味着不会再回头了，忍不住捂着脸呜咽起来，忽听得他这么一句，把泪眼从指缝里偷偷地瞧，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有万般委屈也只撅着嘴不接话，单手撑地想要起身，手却被地上的乱石硌的生疼。
杨戬见状，灵机一动，把三尖枪变了一根木杖，自执杖尾道：“你既不愿意我碰你，我们拉着这根手杖可好？”
方才他转过去时的揪心是那样清晰，龙女渐渐明了，即使她再不想承认再拼命掩饰也无法改变她还是在乎他的事实。
听心看了一眼那手杖，想起自己来北冥原本就是为了查找线索，如果被困在这里才叫功亏一篑，心念道“出阵要紧”，接了杖头，随那人向岸上游去。
说来也怪，自方才听心接了他的手杖，杨戬陡然觉得伤处的痛苦缓和了许多，或许，她才是他的灵丹妙药。
听心含泪回望了一眼这行宫，“若是没有那么多事发生，若是哥哥还活着，北冥就该是这个样子吧。”
然而她没有看见，那些繁盛的海杜鹃于刹那间全部萎靡，美轮美奂的宫殿也随之坍圮崩坏。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没曦之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