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情深不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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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听心。
是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听心。
收了扇子转身，却见她冷如冰霜的面容。
文声也终于支撑不住，“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呛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文公子！”忽的就换了一副紧张与关切的神情，龙四公主连忙上前扶了文声，“文公子，你没事吧。”扯了帕子仔细拭去他唇角的残血。
当下就聚起法力，要给文声疗伤。
“我没事，”文声拉了听心掐决的手，抬头撇了杨戬一眼，“倒是公主……要小心啊。”说完又呛咳起来。
“快来，”向墙边的小二招呼道，“快，扶你们掌柜进去休息，”又柔声细语地对文声道，“你先去，我这就来。”
眼前这一幕，对杨戬来说，不亚于五雷轰顶。
目送文声进了后院，听心却仍背对着杨戬，视他为无物。
杨戬有些糊涂了，难倒这掌柜说的是？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向前，伸手去拉她的手。
“听心……”
“放开我！”听心转身，甩开他的手，方才眼中的温存，此刻已被寒冰取代，“我已向父王母后说明，明日便天庭面圣，请陛下和娘娘收回成命，我与真君，”一字一句地说道，“缘分已尽。”
“听心，就算没有陛下和娘娘的旨意，你也是二郎心里唯一的妻子……”
“你公报私仇，我鯃渊哥哥惨死狱中，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又指着他鼻子恨恨地道，“我敖听心又岂能嫁与你这种伪君子？”
杨戬避开她的目光，只盯着地上的那半截玉管。
“他本就该死。”斩钉截铁。
“该死的是你！”字字诛心。
听闻此言，先是一愣，后觉心如火煎，霎时间痛彻心扉，袖中的手紧紧地握了墨扇，面上却极力地掩饰。
眼神忽明忽暗，“你说的，可是真心话？”终是话语中难以觉察的几分颤抖出卖了他。
还是忍不住又向前半步，还是想要触碰她的霓裳。
难料，听心退后半步，躲了他的手臂，侧头拔下斜簪着的合欢步摇。
在他面前一覆手。
那支她曾经说过“最喜欢”的步摇瞬间在显圣真君面前化为齑粉和千百朵合欢散落。而她——杨家二郎视为知己，视为生命，决意要用尽余生的时光去守护和追随的割肚牵肠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也没有一丝丝犹豫地，转身化作珊瑚色的流光随着那些落红离去。
“听心！”
伸手去拦，却只抓住了一朵合欢花，没了法力的加持，娇粉色的花朵瞬间枯萎，衰败，化作掌中的一撮灰白的尘土，吹散在穿堂风中。
他只觉，眼前的一切也随了那撮尘土，变成一片灰白……
记不得是怎么来到昆仑山了。
脚下的草丛夹杂着去年的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梨花已经落尽，枝桠上结了累累的青果子。
来到林中央一颗最为繁茂的梨树下，一挥衣袖，浅草间竟现出一个地窖来。踩着树根盘做的阶梯进入，借着雕刻飞禽走兽的青铜烛架上昏黄的烛光，就见一排一排摆满了大大小小酒坛的古木酒架一直向里延伸。
杨戬也爱酒，只不过喝酒误事，自上任司法天神以来，多喝的是醒神明目的茶，极少饮酒，除非是有什么难得的喜事，除非，是和她在一起。
终于在一排黑漆漆油亮亮的酒坛旁边停下脚步，手指尖抚过酒坛上的一行小篆——“万年春”。
寒眸中闪过一丝戏谑，上次因为沉香的事在瑶池被绊住脚时，献与陛下的那坛也算是好酒，却自然比不得这“万年春”醇厚绵长，而陛下是何许人也？什么好酒没喝过？于是那坛所谓的“万年陈酿”到了他老人家嘴里，就成了“没滋没味儿”。
真正的万年陈酿，怎么舍得随便拿出来呢？
沉香小玉成亲之时，他送了几坛给婵儿，剩下的这些，自己也留了个私心。
说不向往“妻贤子孝家和睦”的日子是假的，尤其是遇见听心之后。
人人都道他司法天神挟势弄权、野心勃勃，其实他的野心不过是于民，做一个好天神；于母，做个好儿子；于妹，做个好兄长，将来亦能做个好丈夫，好父亲罢了。
“好丈夫？好父亲？”
无数次幻想过洞房花烛、儿女百日之时能用上这“万年春”，如今想来，不若一纸笑谈。
酒香从地窖飘出来，弥漫整片梨林。
颓然倚坐在酒架下，一坛接着一坛，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忽觉这地窖里有些闷热，拎起一坛，单手撑地，借力起身，脚底却似有些飘忽，踢翻了几个空坛不说，迈上台阶之时竟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才摇晃上来。
“这万年陈酿……果然……果然啊，嗝，非同一般，哈哈哈哈……”
此夜无月，唯有碾碎了的满天的星辰，洒在显圣真君的蜷发和玄衣上。
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只面色酡红眼神迷离。
不知道要到何处去，却边饮边行不停步。
一支斜岔出的梨树枝拦住了去路。
杨戬缓缓抬起醉眸，如从前与心上人执手相看时那般温柔浅笑着折枝，随后旋身而起，脚踏枯叶，以枝为剑，且舞且去，一如多年前纯白花海中，素手执花，随风翩跹的龙四公主。
踏尽一片枯叶落地，原来，这不望见尽头的梨树林终究也是有尽头的；原来，再相爱的恋人，也逃不脱“聚散终有时”。
“卿本汤汤（shāng）隔岸客，三千丫叉皆相思。”
放下酒坛，背手自腰间一握，现出一把长弓来。梨枝在指尖一转，靠上弓弦，挽起长弓，神目里迸出一束清冷的银芒，向着梨树林一松手，那枝丫所到之处划破暗夜，划出烈火。昆仑山的山风千万年来，诉说着无尽寂寥，火苗借了这般寂寥，一下子便将梨树林化为了一片火海。
唇角勾起一丝苍凉，弯腰重拎地上的酒坛，斜睨着熊熊火焰饮酒转身。
刚走几步的功夫，突觉脚下石头落空，杨戬一个闪身，不慎酒坛已经甩出手，却怎的久久没听到它碎裂的声音？
定了定身，眯着眼睛，借着火光仔细去瞧，才知面前已是万丈悬崖。
放纵了难言的苦楚和辛酸像脱缰的千里马一般在心头撒野。
那酒坛掉下悬崖，就好像一颗真心掉进泥潭里一样，怎么会有回音？
“该死的是你 !”
后悔自己不该贪恋她的温婉，原以为寻到了能治愈他一切伤痛的万灵药，却不知世间本就没有什么万灵仙药，最好的药，也最毒，毒发之时，无药可医。
“听心，你真的觉得二郎是伪君子？是小人？对你而言，那些密室里的，那些彻夜秉烛、促膝而谈的时光；那些梨花如雪的回忆；那些似是一墙之隔却不得相见时的苦苦追寻和彼此守候；那些山盟海誓……究竟算什么？”
“该死的是你！”
“如今母亲和三妹都能享天伦之乐，新天条面世，天下太平，你……也做出了你的选择，而我，或许早就该在这昆仑山下，陨身糜骨，与世长辞。”
死在神斧之下会是什么样的感受？能比噬魂剑刺进心里还痛吗？
双手在胸前掐个法决，“着了地，便让这具肉身化为霜雪吧。”闭上眼，全身的晶蓝色的法力挟了银华沿着每一根经脉向上流转，全部收回进神目里。
对面峰顶的万年积雪被跳跃着的火光映红，仿佛樱花涧夕阳下伊人的纱衣。
又痴痴望向那酒坛坠落的方向。
“该死的是你！”她的话再次在耳畔响起。
“也许，你是对的吧。”
转身，展开双臂，抬头向后仰去。
从谷底吹上来的山风也曾妄想把他托起，然而，终只是无力地翻扯了他冷透的玄衣。
峰顶的万年积雪极速地在眼前后退，倏忽间，有两滴晶莹的泪珠，挣脱了睫毛的束缚，直奔崖边而去，最终化成紫微星的一点星光。疾风在耳边不住地嘶吼，显圣真君任由自己殒身于无尽的黑暗，山雾间的璀璨银汉绽放成所有过往，灌江口，九重天，华山，昆仑山，东海……
最终还是定格在了那随飘零的合欢化为虚无的倩影……
直到耳边谷风的哀嚎声似是渐渐弱了去，身体也已不再下坠，剧烈的钻心的抽痛感从四肢袭来。
“啊……”
小剧场：
“方年”陈酿，源自昆仑（昆仑山黑作坊），精选十八道工艺，大师杰作，传承经典。
作者BB叨：
小剧场＝小广告 ／狗头／
老杨啊老杨，给陛下喝假酒这事儿，我想了半天，除了猴子，也就你能干得出来了。／狗头加满／
之前虐四公主那几章我说实话难受死了，这章虐二哥怎么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对不起二哥，对不起，我反思，我检讨……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情深不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