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旧》腰鲸

4、第四章

　　军训这几天内，宋酿每天都会往兜里塞几块巧克力。不过这几天他脸色还不错，所以巧克力都进她自己肚子里了。她也还会经常暗嗖嗖的给从一塞纸巾，到后面他都会自觉的把他用过的纸巾在还给她。她感觉他把她当成有什么收集别人擦过汗的纸巾那种怪癖的人。
　　她当然没有什么把纸巾保存下来当作纪念的想法，还没有那么痴汉。
　　她就是单纯的觉得，他爱干净，擦完汗的纸他是不会放他兜里的，在手里一直攥着也不是回事，万一教官发现了呢。她替纸巾尴尬。
　　当然他也没有再跟她说过话了。
　　倒是宋酿还会经常问他，累不累，渴不渴。他有时会摇摇头，但经常当作没听见。
　　宋酿一直脸皮都挺薄，生性还过于敏感，及其容易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中找到一些共情的一些点，替自己也替别人尴尬。
　　但奇怪她没得到从一的回答也不觉得尴尬，她觉得是因为从一。
　　他会在人很多的时候摇头回应她，如果只有两个的时候才会不理她。而且她对人的微表情特别敏感，他一直表情淡淡，她肯定从一不回应她并没什么恶意，当然也没什么爱意。
　　他俩本来长的就很显眼，还站在一块，关注他俩的人并不少。
　　有好事者拍下他俩同框的照片发到学校论坛里，其中还有一张他们对视的照片。
　　“品品今年新生的颜值，放图，jpg，jpg….”
　　当天论坛就盖起了大楼。
　　“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舔屏幕！”
　　“一分钟内，我要这个小哥哥所有的联系方式。”
　　“小姐姐的绿头发也太酷了吧，肤白貌美，呜呜羡慕了，女娲捏我的时候能这么不走心嘛”
　　“这张对视绝了，帅哥×酷姐，这对cp我磕了。”
　　“这哪是对视，简直把子子孙孙往我头里塞，我头脑风暴了。”

　　军训结束的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泉佳跟宋酿这个论坛的事，宋酿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倒是尹惠嘲讽了一句，“切，见到个男人就想扑。”
　　宋酿觉得她这人长这么大肯定没少挨揍，嘴这么臭，不耐烦回了一句“关你屁事。我不仅想扑，还想睡。” 泉佳冲她竖了个大拇指，说：“酿姐牛逼。”
　　尹惠被呛住了，只说了句“不要脸。”就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桌前卸妆了。
　　宋酿就当耳旁风了。她觉得她现在的脾气好多了。她轻微社恐，但这是现代人的通病。但毕竟是宠着长大的，不会平白受委屈。她实在不懂她顶着这一头绿就写着“我很好欺负”么。
　　军训这几天晚上她都没睡好，可能大家都很累睡的特别沉，晚上还经常听见有人磨牙。
　　她对磨牙有阴影。中学以后，蔡女士为了锻炼她的独立能力，让她自己睡觉，还怕她不适应就把她的卧室门开着，说这样就不那么害怕。正当她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铲子铲东西的声音，挠塑料袋的声音，水滴在木板的声音，中间还伴随着磨牙的声音。
　　她一下子就激灵的醒了，听动静是在她爸妈卧室里，脑补了一大堆恐怖片变态连环杀人的案件，血腥的镜头走马花灯般的打眼前过。
　　她被吓得四肢僵硬，出了一身冷汗，也不敢发出声音。那会天蒙蒙亮，她拿出手机，拉起被子蒙住头颤抖着给她发小林安发了个短信：快帮我报警，我家来杀人犯了。她发小是夜猫子秒回她问她发生了啥，她打了她家地址发过去就关掉了手机。任何一点点小的声响在他这里都被无限放大，她听着毛骨悚然。幸好小区保安来的快，最后发现虚惊一场，蔡女士嫌他爸磨牙打呼噜睡不着，就起来到阳台上摘花。不过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至今难忘。
　　她心里琢磨着反正军训完了，在宿舍继续呆着没准哪天就要爆发世界大战。然后打开租房信息网，合租要求“保持安静，互不干扰。”
　　发完消息后，手机响了一声，然后接二连三的响声。
　　这消息轰炸，不用看都知道是林安。
　　--大学生活咋样啊，酿公主。
　　--操，不回我消息。
　　--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小妖精了。
　　--你不爱我了。
　　--分手吧，渣女。
　　然后是十几个表情包刷屏。林安小时候骨架小，长的像小姑娘，嘴还碎，爱叫她娘娘。她那会体格比林安大，又喜欢还珠格格里的香香公主，就强行镇压让林安叫她公主。
　　--在发租房信息。
　　--我操，你要跟人同居啊。
　　她懒得跟着这智障瞎侃，就拨了林安的号码，林安秒接，看来一直守着手机。
　　“公主？”林安跟做贼似的声音特别低，“你要搬出去住啊？咋啦，受欺负啦？要不要我人道关怀你一下，国庆来找你送温暖。”
　　“你是来找我的嘛？”宋酿切一声。
　　“那必须啊，咱俩可是铁子啊。”林安声音突然放大，一听就是心虚。“你可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心肝宝贝。”
　　宋酿懒得拆穿他，和他胡侃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她朋友不多，交心的就那么几个。林安是那个最能让她真心实意开心的那个。
　　她俩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林安是gay，她很早就知道了。高三那一年林安撩到他男神梁净植的那一天，兴奋过头了就在校园里接吻。第二天学校里面就流传着他俩接吻的照片。
　　林安一下子被推到风口浪尖，特别害怕，下意识否认了他和梁净植在谈恋爱。梁净植一个人承担了这件事所有的压力，说他自己是gay，强吻的林安，林安是无辜的。接下来就是梁净植转学，林安高考失利留在B市，梁净植考到S大。
　　林安的恋爱一天就夭折了。
　　林安一直挺没心没肺的，这事发生后肉眼可见的消沉，后面也只有在宋酿面前才插科打诨，但林安一次也没有提到过梁净植。
　　她想，如果林安还放不下，要来S大，她可以帮忙撮合。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这一觉没有磨牙声，也没有做梦，睡得特别沉，导致第二天起来感觉全身酸痛。她回想了昨天晚上睡觉前想的事情，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姐妹情深深深感动到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都十一点了，幸好今天周六。
　　她今天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但就想画个好看的妆。化好妆后，已经快接近两点了，就穿了一件最近很喜欢的冰淇淋色薄纱长裙，拿上相机就出门了。
　　出门后才觉得自己肚子空空，C市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她去了一条小吃街的传说，降龙爪爪童年冰粉，钵钵鸡烤猪蹄；尝相思臭豆腐，吃农家小洋芋。呀，还挺押韵。她尝了一个据说C市最牛的烤脑花，软软濡濡，一咬流油，再加上麻、辣、鲜、香的本地调料，她爱死了这个味道，好吃到想上天！
　　她一贪嘴就吃到扶墙了。之前就听有人说，“C市这座城市，吹过的风都是文化，踩的地全是历史”。她戴着耳机，听着自己喜欢的歌，体验C市的文化和历史。
　　她慢慢走着，觉得有点累，一看表已经五点半了，就打车回学校了。学校南门附近有家东北炒菜馆，她进去吃了点饺子。
　　吃完饭以后，也不想太早的回宿舍，就顺着南门那条街往前走，今天一天的阳光都特别特别的热烈，这会太阳慢慢下山，天空被夕阳染上了血红色，桃红色的云彩装饰着天空，前面的天桥好像也染上了暖暖的颜色。
　　她戴着耳机坐着扶梯上了天桥，发现天桥上有BRT，就走到了站台，这会正好一辆公交车来了，她走上去以后一眼就看到了从一，车上人不多，从一穿着简单的白T配黑裤子，他好像爱极了黑白。坐在窗边，窗外是红霞漫天的夕阳，夕阳余辉便透过朵朵云层，像万道金光，如霞光万丈，打在从一脸上，似油画般灿烂而浓艳。从一向来寡淡的脸上涌上了斑斓的色彩，整个人鲜活生动了几分。
　　她走过去坐在了从一的旁边，从一看到是她冲她点了点头。她想幸好不是没有反应，不枉她这几天几包纸巾的情谊。
　　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看上去好疲惫啊。”宋酿心想。
　　公车开了起来，从一周遭光影不断变化，投在他脸上像一部无声的影片，很有故事感。她举起相机，咔擦。她在镜头里看到从一从睁开眼睛到看向她，整个动作像被放慢了一般，镜头感十足，她不由自主的对着他又咔嚓了几声。
　　没等他说话，她就双手捧起，主动上交了相机，从一盯了她十几秒，她微微撅起嘴巴，扮足了无辜。他回想跟她见面的这几次，莫名其秒的见证了她喜怒哀乐的所有样子。这人干什么都有种全世界与之悲欢的感觉。之前冲他笑他感觉她笑的全世界灿烂，冲他哭又觉得她全世界最伤心，现在又觉得她全世界受了最大委屈。
　　明明是她偷拍的吧。
　　他拿过相机，照片拍的确实不错，三分法构图，近景是他的侧脸，淡淡漫开的金色光芒延伸到中景的街景，远景是远处笼罩在残阳下的城市剪影，特别有空间立体感和纵深感。他在这个盛大的夕阳下面温暖清澈。他不喜欢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陌生丑陋，他的眼睛里好像永远都是阴郁黯淡疲惫的，像极了他爸的这张脸都是痛苦挣扎的根源。
　　他爸妈离婚后，他妈埋怨，哭骂，郁郁寡欢。她没有工作也不缺钱，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盯着他，要他争气，要他完美，拖不动就拽着他。有时侯盯着他时间久了，突然就哭的歇斯底里，然后疯了似的挠他打他，脖子上的伤就是他妈挠的。他妈精神不正常了，他知道。
　　今天他和母亲吵了一架，这场压抑多年的爆发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的身体每个分子每个细胞都在叹息着疲惫。他觉得他在飘，不知道飘去哪，也不知道哪一刻可以停下来，就随便上了一辆车。
　　看着这张照片，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有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