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公子长晗

8、Chapter 8 理想

　　【haria】刚刚在上课
　　【haria】我明天早上七点多的飞机，不用送我

　　十分钟后。
　　【haria】怎么不回我？在图书馆吗？

　　一个多小时后，有通视频电话，没接，挂断了。
　　还有通电话，也是没接到。

　　宋伊结完账，回来看见宋棠时拿着手机魂不守舍的样子，似有所感地问，“他打电话了？你们今天吵架了？”

　　不然好端端地怎么突然拉她去酒吧。

　　宋棠时迷茫地抬起眼，明显想说些什么，到最后也只是闭了嘴，什么都没说。

　　慢吞吞地系好鞋带，宋棠时默不作声地走在前面。
　　安静又沉默，眉宇间隐隐挂上愁绪。
　　像是冬天草木上挂着的霜，薄薄一层，不至于冻死，却仍旧是一副蔫掉的样子。

　　宋伊却突然想到宋棠时刚刚在酒吧一脸慵懒的模样，那是她第一次那么惊艳于她的容貌。
　　脱去了面对外人的温和，面对长辈的娇憨，第一次，她在宋棠时脸上看见了属于女人的妩媚。
　　浅浅几分，隐有风情万种。

　　可如今。
　　宋伊再看。
　　那人的脸上却只有难以言明的愁绪。

　　为什么愁？
　　宋伊不太明白。
　　为了那个老男人吗？谈得不开心吗？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还要继续？
　　凭她的身份地位，不开心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
　　就……这么喜欢吗？

　　站在路口，宋伊看着人流与红绿灯，心思百转千回，却也没说一个字。

　　突然，宋棠时开了口，“不是想喝我调的酒吗？我回家就给你调。”

　　宋伊转头看着她，半晌笑起来，“好啊。”

　　——

　　关上房门，宋伊看着宋棠时手里拎着的大瓶酒，有些无奈，“要这么多吗？”

　　宋棠时放下可乐，毫不在意，“喝不完就放冰箱，怕什么。”

　　“去拉窗帘。”

　　宋伊看了她一眼，“要这么有气氛？”

　　宋棠时往杯子里抖冰块，“是啊。”

　　宋伊依言，接过宋棠时递来的酒杯时想——
　　为了感情喝酒什么的，真无聊，中二。

　　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那就稍稍陪陪她好了。

　　喝了三四杯，宋棠时脑袋开始隐隐有些飘然。

　　趁着酒意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是她的特长。

　　她趁着酒意和一个国际关系学院的人谈过两个多小时的国际形势，醉醺醺的两个人喝多了酒，高谈阔论，以为世界局势都在他们手里。
　　中.东.宗.教，美.墨.边.境，北.欧.平.权，不过尔尔，全是小问题。
　　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他们一杯酒的问题。

　　理想主义者，酒里碰撞出来的都是火花，刷拉亮一下，立马消失不见踪影。
　　酒醒，她就是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的Aria·Grosvenor。

　　“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忽然明白了crush的含义，热烈、疯狂、毫无理智。我告诉我自己，得靠近她，最好能够得到她，这样是不是听起来有点奇怪？但上帝作证，我丝毫没有把她当成一件物品的意思。”

　　宋伊也窝在沙发里，懒懒地嗯了一声。
　　反正她只需要当个倾听者。

　　“我去美国前一个晚上，父亲告诫我，他说他没有别的经验，只有一件，永远保持冷静、保持理智然后努力。遇到她我才有些明白，父亲是想告诉我，过度激烈的感情会使一个人不理智、不冷静。可是你说多好笑，他一个为了爱情放弃爵位的人，告诫我要保持理智。”

　　“和她在一起也有半年多了，这半年，我有时候感觉她是爱我的，不然不会和一个小她十岁的人在一起，可更多时候，我觉得她也不需要我。她永远都很冷静，也许她才是我父亲的女儿，”宋棠时忽然笑了一声，似乎是对那句话感到有些好笑，“她不需要我，那我算什么呢？”

　　宋棠时歪着头思考了半晌，最后自己得出答案，“我什么都不算。”

　　点了点头，“我什么都不算。”

　　宋伊直觉刚刚那句话有哪里不对，可是酒精麻痹了她的大脑，失去了以往的判断力，于是只能迷迷糊糊地继续听下去。

　　昏暗的房间里，宋棠时觉得无所顾忌，任何秘密都可以被说出来，然后永远留在这里。

　　静了一会儿，宋棠时忽然笑起来，几滴泪被眨出眼眶，她像是自我安慰一样地自言自语，“她是爱我的，多也好，少也好，她还是爱我的，只不过是…有很多事情排在我前面。她比较倒霉，碰到的是我，要求多又小气，非要她把爱我排在第一位，她没做错什么，不是她错了。是她倒霉。”

　　“她没错，我没错，那一定就有什么错了。”

　　宋伊撇过头，听得鼻尖酸涩。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好久之前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是她第一次对‘宋棠时’这个名字有了些许概念。

　　盛夏，宋棠时一家回国探亲。
　　她们被嘱咐着一起带宋棠时玩，后院里几个小屁孩翘着屁股刨土挖坑，她蹲在旁边时不时搭几把手，只有宋棠时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几个沾满泥的手和衣服一脸嫌弃。

　　“你不来玩吗？”她问，后来想起她大概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就想站起来拉她一把。

　　看见她的动作，宋棠时后退了一步，哼了一声，背着手下巴扬起，像只仰着头的大公鸡一样，神气又骄傲，大公鸡只说了个“indecent”，说完转身就进了屋，好像她纡尊降贵出来一趟只是为了配合他们交一下差而已。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懂她说了什么，好久之后她学到那个单词她才恍然——
　　宋棠时在说他们有失礼仪。

　　五六岁的年纪，有着敢撬破天的勇气，懵懂的脑袋里哪有什么礼仪的概念。

　　可是宋棠时有。

　　如果是在民国，宋伊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她就是那种坐着黄包车，裙子也要遮住膝盖的人。

　　可如今，宋伊偷偷转回头看她——

　　当初那朵会骄傲地说’indecent’的，带着刺的红玫瑰，现在为某个人红着眼眶掉眼泪，那些长在她根茎上的刺好像一夜之间都被谁拔掉，再也不扎手。

　　被驯服的玫瑰温驯地低下头，养在玻璃瓶里任人观赏。

　　说不上遗憾，宋伊只是惊叹。
　　惊叹世上有种东西，能让人在短短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大概是，我们在一起错了。”
　　许久，宋棠时笑着说，面色诡异地有些平静。
　　声音却颤抖。

　　宋伊心颤了一下。
　　不懂她是喝醉了说胡话还是真的就是这么想。

　　可是如果她没错，我没错，那只能是——
　　在一起错了。

　　韩清晚一直是韩清晚，变得只有宋棠时。

　　她依旧和以前一样，成熟又独立，不屑示弱甚至厌恶示弱。
　　冷静到无情，甚至傲慢的地步。

　　只有宋棠时。
　　因为她失去理智，又因为她变得计较又小气。
　　因为一点点小事，小题大做。

　　在韩清晚面前，宋棠时永远处在被动的地位。

　　用力笑，用力哭，用力爱，用力恨。
　　她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度能让她显得举重若轻，转身从容，她只会因为韩清晚一个小小的动作而猜疑、不安、惶恐又患得患失。

　　当初登上来中国的飞机的时候，她看着窗外云层想——
　　我一定要，让韩清晚永远开心。

　　宋棠时讽刺地想——
　　真是好远大的理想，好伟大的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