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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番外之小变态成长小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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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攸出生在春天,一个色彩斑斓生机勃勃的日子。
听母妃说,他出生的时候,群鸟来朝,百花齐放,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瑞祥。
年幼的云攸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很是懵懂地问母妃道:“不是每个春天都会群鸟来朝、百花齐放吗?”
母妃瞧着他,妆容浓厚的脸上写满无语凝噎,当晚他被罚着多抄了一卷书。
他哭了好久。
云攸三岁。
他第一次对“父亲”这个词有概念,是在御花园看到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高大男人正亲自抱着一个嗷嗷啼哭的小婴儿,两边摇晃着臂弯,想把襁褓中的孩子安抚下来。
十分熟捻的样子。
周围的宫人们都隔着十步远,满脸复杂地偷偷往这边瞧,仿佛很想把那个大胆到眼泪鼻涕糊满龙袍的孩子从皇帝怀里扒拉出来。
云攸被母妃掐了一把,往皇帝跟前推了一步。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台词,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淑妃拿手帕掩着唇笑道:“这臭小子总在我眼前闹,非要吵着看五妹妹,看来还是还是太小,想要有个伴儿玩。”
什么鬼啊,这劳什子五妹妹才刚刚一岁,话都不会说,谁稀得和她玩呐。
更何况他每天还有那么多书要抄,那么那么多的课业要做。
但,此时不按事先排练好的来,回去怕是要抄更多的书。
他只得踮起脚,好奇似的往那襁褓里瞧,小小年纪一把炉火纯青的好演技。
皇帝果然笑了,在亭中坐下,向云攸招手:“那小四来看看妹妹。”
云攸凑到皇帝身边,低头看那包在一坨柔软布料里的小人。
噫,好丑。
小小的鼻子因为哭泣而通红,脸皱成一团,像只猴子。
但!台词!!
他天真地抬起手戳戳小人的脸蛋,声音软糯糯:“五妹妹好小好可爱,儿臣想和五妹妹玩儿。”
小人似有所感,抬起爪子揪住戳自己脸蛋的那只短手,居然笑了。
云释低头瞧着小人。
嗷嗷嗷嗷嗷母妃这小东西一笑更丑啦他要演不下去了嘤!
幸好皇帝并没注意到他,他只是低头去看小婴儿因为笑容露出来的一粒小米牙,眼中流露出沉重的温柔,是一个父亲捕捉到孩子成长痕迹的欣喜。
这个时候,云攸第一次准确地感受到父爱是什么样的,可惜了,对象不是他。
云攸五岁。
他更少能去母妃宫里了,承嗣殿的课业繁重起来,母妃也只能每日夜里潜人来与他说话,教导他行事。
烦。
他扭头看了眼跟屁虫似的跟在身后的两只团子,有点愤恨地一手揪住一个软脸蛋。
五妹妹不那么丑了,眼睛大大的,沾着湿润的水汽,像他在御花园偶然瞧见的小奶猫,她前些日子满三岁了,全身上下裹得严实,整个团子看起来又甜又憨,但很有气势地拍掉他的手,奶声奶气凶他:“别捏窝!”
不像旁边的六弟,已经两岁了,还能哭得让口水滴湿整个衣襟,让他不禁怀疑自己要是在捏下去那口水是不是能直接给这大冷天冻成一条冰柱子。
噫。
所以说他讨厌奶包子嘛。
奶包子云攸摸着下巴嫌弃的想。
不过自从小六出生后,父皇好像就没那么看重五妹妹了,那时云释才一岁半,父皇就似玩腻了这个小奶娃一样,让一个哑嬷嬷把五公主从皇帝的寝宫偏殿抱去了最最偏僻的颌栖宫。
那地方甚至之前都不是一个宫殿,只是一个废弃的书阁,父皇很是敷衍的让人修成了能住人的样子,甚至都没再指旁人去照料这个女儿。
哎,想来又是得了小的,忘了大的。
云攸老成的叹口气,还能记起那日父皇抱着五妹妹时眼里的爱重,有什么用呢,这大抵就是母妃说的圣心难测。
他很是同情地把五妹妹划到不受宠的统一战线内,把作为最小的儿子可能很受宠的老六欺负的很惨。
不过。
云攸瞧着那手指点着千字文上的大字读的很顺溜的三岁奶娃娃,又不高兴了。
他三岁的时候,硬是被母妃逼着抄了好多遍,才认得那些扭扭曲曲的符号,可这人怎么这么快就学会了。
很好,把云释踢出战线外吧。
哼。
云攸十岁。
他短暂的生命迎来第一件大事。
皇帝在淑妃宫中搜出了谋逆的证据,同当年哺育大皇子的郑惠妃情节极其相似。
褫夺封号,压入大牢候斩。
怎么可能。
母妃或许真的野心不小,但她向来小心翼翼,连每日夜里同他交流的书信都会及时烧掉,怎会留下足以致死的证据?
他跪在御书房,梗着脖子瞧着那个被他叫做“父皇”的男人。
皇帝神色不变地听着他为母妃求情,看着他的眼神冰冷难测,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儿子。
父皇嘴唇动了。
云攸想,自己最可能的下场大抵就和那个早早夭折、从未见过面的大哥哥一般无二了。
也罢,算报母妃恩情一场。
可云释突然闯进了御书房。
垂着眸子和他跪在了一处。
“父皇安好,儿臣来找四哥哥,他说好今日下午待儿臣放风筝却迟迟未到,儿臣听说他来见了父皇,便也跟着来了。”
小孩儿才八岁,那哑嬷嬷细心,将她养的十分白嫩,眉眼也渐渐舒展开了,整个人似明珠造就,恍若不用置于日光下都能熠熠生辉,可她除了那张扬的眉梢和黝黑的眸色,其他地方没有一处似父皇。
她倒是情义重,敢来虎口救自己这个每日敷衍着同她玩耍的哥哥。
皇帝看到云释后就没再说话。
刚才要出口的沾着血腥的句子化成了沉默。
他瞧着跪在底下的云释,像是想到了什么,怒气便转移到了这个五公主身上。
皇帝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的瞧过这个孩子了。
但,怎么性子养成了这样和软善良。
真的一点都不像他。
皇帝眉头染上颓靡和厌恶,他重重地放下茶杯,让李福全将两个孩子带下去,仿佛一点儿都不想再看到他们。
云攸怔怔地被带了出来,他瞧着外头御花园里草长莺飞热闹非凡,却怎么也驱赶不掉沿着脊骨往上爬的森森寒凉。
一旁的云释人小眼大,粉嫩的唇角意思意思地往上掀了掀以作安慰,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欠打:“我看过拼命求饶的没看过上赶着送死的,父皇说你母妃证据确凿那就一定会有确凿的证据,你还想着和你母妃一同黄泉路上常相伴嘛,你母妃知道了怕是眼睛都合不上,你可惜着自己这条命,仔细想想发生这一切到底是这是为什么。幸好父皇不耐烦多看我一眼,不然你猜父皇对着你下一句会如何发落?”
云释抱着胳膊,又打量了他一眼,转头去找等在远处的哑嬷嬷放风筝了。
云攸浑噩地席地坐下,母妃叫他读书,读的是帝王心术;母妃叫他贤能,端的是礼贤下士;母妃叫他爱护弟妹尊敬兄姊,演的是兄友弟恭……
他眼前泛起一层灰色的雾气。
他很早就明白母妃的想法,但此刻才觉得这条路原来这样险恶。
云攸放眼瞧着把碍事的宫裙撕掉一半、在花园里跑着放风筝的云释,想着,五妹妹作为局外人,是不是早就清楚这些。
她可真是通透早慧,可惜是个不受宠爱的公主。
云攸失去了母亲,从此好像是摘掉了束缚一样渐渐的不爱读书了,成天带着五公主上树打鸟下河摸鱼,闹得宫人很是头疼,曾经赞他年少聪颖的太傅们纷纷觉得辣眼睛,再没对着父皇说“此子可堪大任”。
云攸十五岁。
他仍时常去找五妹妹玩。
云释才刚刚十三岁,身量却快赶上十六岁的三姐姐,整个人纤长漂亮,却总喜欢呆在自己的颌栖宫不爱出门。
她常常观察着天上的飞鸟,似乎想看清它们翅膀上的每一片羽毛每一丝肌肉,看看它们是怎么才能飞过那样高的宫墙。
而云攸却爱观察她。
怎么五妹妹总爱穿清淡淡没有装饰的裙子?怎么五妹妹总不爱像三姐姐那样束着繁复端庄的发髻?怎么五妹妹声音总是要比三姐姐的低些?怎么五妹妹身边服侍着的总只能是那一两个人?
他心中隐约有些感觉,却只觉得荒谬。
可这猜测竟像一颗种子,被他掩埋在心底,却更多地攫取了养分,深深扎根。
后来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五妹妹是个少年郎,精致的眉眼染着靡丽的绯红,总能在人心口上戳刀子的红唇微启,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染着媚意的哼吟。
云攸醒来的时候看着幔帐上的日光,很久不能回神,床褥上一片狼藉。
那天五妹妹照常散着头发靠在杏花树下悠悠然喝茶,看到了他,还揶揄道:“是做了什么春秋大梦居然能午时才起,我瞧着御膳房精心养着的那几头肉猪都比你勤快。”
云攸愣神瞧着她,没像往常一样勃然大怒地炸毛。
他有些记不得昨晚梦里的具体细节了。
只记得那胸腔中翻涌着的滚烫血流,仿佛要挣破那几根薄薄肋骨的心脏,和……那清冷眼角微微泛起红色醺意。
这是他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