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生而为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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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芯哀恸的哭声像是洪水泄下，猛地闯入她的梦境，以愫泪中含笑的面容便随着梦境一同破碎掉。
当赤日再次升起之时，云昇州郁灵树下的哀哭，破云逐日，汹涌的灵气在汇灵池席卷聚集。
巨大的灵压震醒了汇灵池所有的郁灵族人。
“这……是两位殿下化形了！”族老眯着眼遥望汇灵池扭曲的晨光。
在旖旎的光色中，荫蔽了汇灵池万年的巨大树冠，正从最高处一点点溃散。缠绕十数万年共生郁灵树，在这一刻终于摆脱了身形上的愈合愈离，真正在毁灭中合二为一。
灵渊之中，天光破晓。
才开始继续前进的云舟忽然间被强烈的灵力波动掀了个跟头。
云舟之上，绘着偌大的一个靖字。这是雷炎第一州靖南器宗的标识。
雷炎十六州，五门三家一天枢便占了前五州，将十六州修炼资源最好的五州和通往灵渊深处的路径牢牢掌控。
五门之中，权势之最，又不能不谈占据第一州的靖南器宗和北廷药宗。
十六州环绕灵渊而存在，雷炎第一州距离灵渊最近，第二州次之，以此类推。
灵渊之中灵气浓郁到骇人的地步，因此各种珍稀灵兽、灵药在灵渊之中是寻常存在。引得修仙者无不对灵渊趋之若鹜。
而在混沌星河之中，想要进入灵渊，必有两个条件——
一是奇宝阁的罗盘，二是器宗的云舟，缺一不可。否则必会迷失在随时发生灵暴的灵渊之中，或沦为异兽腹中餐，仙药根下土。
灵渊中最不可测的，却远远不止灵气风暴和凶猛异兽。
靖南器宗的云舟之上，此时站了不少人。一码的暗红道服，手持法宝，面带惊骇之色。
此次出行，宗门并未宣张。所有人都知道，这番进入灵渊深处非比寻常，更有性命之忧。但是如此磅礴的灵暴预兆还是第一次遇见，甚至引得他们体内的修为有坍塌的趋势。
靖南器宗的长老月惊风合手捏出几个法诀，云舟堪堪稳定下来。
安抚众人后，月惊风道：“桓英，你随老夫进来。”
谢桓英乃是器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十岁被宗主一眼相中，五年内连连突破粹质境、开脉境达到道临一重境！展望五门三家，堪称天资第一。
进门布下封禁，月惊风才道：“刚才灵暴不同寻常，恐怕我们终归是迟了一步。”那此行的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谢桓英不过十五少年郎，眉眼间尚存稚气，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容置喙。
“但若空手而回，不只是药宗不会轻信，晚辈只怕折返之后，药宗和第二州第三州那些人以此为柄企图辖制我们。月长老，即便是迟了我们不能退。”
“老夫何尝不知，但是，机缘这东西……”这里是器宗和药宗的天之骄子，如果无功而返还折损了这些个天才，也怕没法交代。
“月长老怎么就肯定，机缘就不是我们的呢？”
被谢桓英这么一说，月惊风默了。负手踱步，片刻后，轻笑一声，罢了，他毕竟是老了。
修行本就逆天而为，机缘还是灭顶之灾，在降临之前谁也说不准。
赤日高升之时，灵暴消弭。汇灵池恢复了明媚的样子，但是矗立万年的郁灵树却没了踪影。
“呜呜呜……嗝儿——”明芯捂着心口哭得认酣畅淋漓，却忽得传出了突兀的声音。
正伤心的明芯自己都是一愣，然后连忙捂住嘴，呜咽的哭音也被堵回了肚子里。
泪眼婆娑中看见了正在两步远外打坐的小娃娃。
天青色的裙裳和着泼墨似的青丝铺撒在身后，露出的两截手臂，像是初秋的莲藕，白嫩可口。
只是脸上不大讨喜，倒不是说不好看，而是那个端庄劲儿，怎么看怎么像……
“老妖婆！你又看我笑话！”
墨荣仙不紧不慢地睁开眼：“妹妹哭够了？”眸中是深深的疲惫。
还说不认得自己？！明芯更加坚信这厮在演戏。
墨荣仙则是捂住脸长舒一口气，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从自己醒来时她就在哭，竟足足哭了半个时辰。
虽然知道是传承过程中看见了一些记忆，能理解她感同身受的悲伤，但是吧，能哭也是真的能哭。
明芯立即怒目而视，她刚才……这老妖婆肯定听见了！
殊不知，她此时也只是孩童模样，况且生的圆溜溜的大眼睛，樱桃小口微微嘟着，颊上的泪还没干透，努力瞪大了眼睛的模样，毫无威慑力，就像没长牙的奶兽想吃骨头一般。
“你——”
一行人却迫近了。
来人的脚步声，喘息声，都清晰无比。
这是妖灵传承的馈赠——方才化形，便是开脉三重境巅峰的修为，五感敏锐，体魄健硕，再加上万年积淀的木本体质，她二人一化形就远超常人。
但是二人也有不同之处。因着与愫和岚青的诱导以及郁灵果万年的孕育中，服从阴阳相合五行生克的规则，墨荣仙是水木双灵基，而明芯则是火木双灵基。
同根而生，相生相克。
觉察有人过来，明芯娇小的鼻头一皱，生把言语咽下去，不怎么情愿地轻哼着，小模样别致极了。
倒没注意到墨荣仙看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悟的模样。
黎明时分开始的灵暴将花莨和芽芽掀了出去，方圆十里的妖灵都被驱逐，直到现在。
族老安顿了族人们收拾灵暴残局，第一时间就赶来面见墨荣仙和明芯。
“恭喜二位殿下化形成功！有生之年能亲自见证二位殿下的诞生，真的是此生足矣！”
族老贺曼的眼中满意泪水，望向一青一红两个小小的身影，却恍惚看见了守护了郁灵族万年的那株大树。
“族老厚爱，我姐妹二人受之有愧，快别多礼。”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郁灵族上下对她们的这份纯净的崇敬与关怀，是与愫和岚青万年的守护换来的。她们既是受之有愧又感到无所适从。
站在族老身边的花莨蹲下来，手附在墨荣仙的肩上，笑容却并没有兴奋，而是有一层哀伤。
左肩头灼热感一闪而逝，一枚金色的缠枝树徽记便烙在那里。
花莨如法炮制，明芯的肩头的肩头也出现了象征郁灵族人纹样。
“我们这些族人啊，若不是郁灵仙子庇佑，都没有见上一见这世界的机会。所以自一代族老白鹭起，都在身上烙此印记。生赖郁灵仙子庇护，死也魂有归处，这才成了郁灵族。”
他们各为花木虫兽，之所以是一个族群，正是因为有同一个核心。
她将二人揽进怀里，小小两个，身上香甜的气息一如这汇灵池这万年时光。
但是目光触及郁灵树生长的地方，只剩下少了盘枝错节根系支撑而空洞的深坑。
明芯颈上一片温热，陌生的拥抱和陌生的温暖，却和梦境中岚青那无望的寄托一样，惹人鼻子发酸。
“哎！你可别哭呀……母上不在，还有我呢！”
明芯别过头去，哭了一早上还红着的眼眶又有些泛湿。
传承的记忆中，岚青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她成为妖灵的无数个年头里都耐心而温柔地注视着另一个人。
便是流离在外，也不离不弃。对汇灵池的生灵们极尽爱护也是因为那个人说，“余生不能回家，怕是会很孤独。”
墨荣仙也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在花莨身上拍着。
传承记忆过后，她忽然有点记不清，她本来是在这里做了一场大梦，还是……
不期然和明芯回转的眸子对上，不知为何，看出些意味不明的探究来。
几乎不需要多做思虑，她就想起了什么，微微错开了眸子。
花莨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一脸明媚的笑容，“哎呀，两位殿下的头发真的太让人羡慕了，我为两位殿下挽发吧！还有就是昨天和阿思一同准备的裙子怕是用不上了，灵裳可比咱们那粗糙的衣裳好看太多……”
宛如一位迎接新生儿的母亲。
拥着墨荣仙和明芯去梳妆的花莨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曾经依偎生长的地方。
仙子，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两位殿下的。只是，你们不在的第一天，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本是一株狗尾草，大约是生的离郁灵树近了些，只用了三百年便化了形。
可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两位仙子化形，族老说，两位仙子已经去了几千年了。本体不灭只是因郁灵树死后万年不朽，而且孕育的孩子还没成型。
在这里开智化形的妖灵都被族老揪着耳朵讲过两位郁灵仙子的故事。
好像是族老们的传统一样，要讲一辈子的故事。
大约是从白鹭族老开始的吧。
故事里，那只误入灵渊而流落到云昇州的白鹭因为受伤太重昏死在树下。她本是修者坐骑，奈何主人已死。醒来后便留在了云昇州。
彼时云昇州灵暴常有发生，因而就算有什么生灵化形也难以存活长久。白鹭，只遇见了相依为命蜕为原型的与愫和岚青。雨来两人为之蔽雨，风来白鹭蜗居与树上与仙子话人世诸般。
也同她们一起花数百年时间改变地貌，保护生灵，终成汇灵池。云昇州逐渐有了妖灵，有了生气。然而两位仙子却也耗尽了生命。
白鹭完成汇灵池最后的加固后，被族人们发现化做原形卧树而眠，再也没苏醒过来。数百年后，白鹭长进了树中，仿佛永远地被她们抱在怀里。
“人不能独活，世间诸般生灵也是一样。除却利益相关，还是为了不那么寂寞。”
花莨碎碎念着，玉琮似的手指上凭空长了几朵花，往墨荣仙头上比划了几下，又在打盹的明芯头上比划着，她可太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孩子了，怎么穿着打扮都好看！
“当然，小殿下们就不会寂寞，姊妹相伴最好不过！”算起来，她们还真是姐妹。他们的母上是师姐妹，也是家人。
墨荣仙却走了神，在墓室那天，她为什么要去开那个祸害的棺材，好像有了答案。
恰遇上明芯被花莨折腾醒来对上她的眸光，墨荣仙竟有些心虚，很快别开去。
明芯咯咯地笑着：“怎么，羡慕老娘长得比你好看？”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也有了陌生的身份，她便容易的昨日之日不可留，坦然了。说话也更没了遮拦。
话音未落，感觉头顶一痛，花莨扯着一缕头发正怪异地看着她。明芯差点咬着自己舌头，弱弱狡辩道：“我的意思是……是我母上长得比她好看，真的……”
花莨半信半疑，岚青仙子传说中确实是难得见的美人。可是怎么还是觉得怪怪的？
墨荣仙僵硬地往远离她的方向挪了一些，嘴角按捺不住地抽搐了几下。这个祸害总是出人意料。
察觉到身边“姐妹”的小动作，明芯轻哼一声，耳尖竟有点发烫。她所有丑态都被这老妖婆看去了，简直该死！
只好欲盖弥彰地接过花莨手中的花插在自己鬓间，甜甜笑道：“谢谢莨姨~”管那个老妖婆作甚，反正她肯定识趣不会说什么。在大家眼里还是可可爱爱就好啦！并且如此劝慰自己。
花莨很快把那一点点疑惑抛掷脑后欣慰笑着，这样子的姐妹啊，真的有点很好呢。
“莨姨，我们等下要去做什么？”好像很庄重的样子。墨荣仙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生而为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