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幻之密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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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顾知江喃喃道。
百年漂泊，寻遍六界，也未能再见这人一眼。而如今敬重的人就坐在不远处，长发飘零，眼眸如寒冰，只一个侧脸，让原以为都快要忘了的这副面孔的顾知江心里涌起一阵海浪，想见的人鲜活地就在面前，他轻触了一下自己的脸庞，一行泪水浸湿了指尖。
他有好多话要同师尊说，从他被捡回寒霜门开始讲起，再到师尊带他寻家，传授功法，赠他神武，每一样他都想重新忆起。百年太难熬，孤苦伶仃地看遍世间百态，而他永远只是个旁观者。
顾知江的手垂了下去，迈着艰难的步子挪到谢微清的身旁，浅唤了声师尊。
无人应他。
他动了动唇，又敛了回去，坐在谢微清一旁的凳子上看着师尊饮茶。
半晌后又问道：“师尊，这茶有我们无间坞的绿景好吗？”
无间三绝：绿景傍山，金笋环峰，仙丹出一品。
若是再算上无间的峰主就是四绝，可他们也只敢在私下里调侃一二，万不敢拿去在月白仙尊面前说道，仙尊冷若冷霜，弟子们都有些畏惧他。
说回这绿景乃是六界最苦涩的茶叶，独无间所有，品时苦回时甘，最是茶中一绝。
谢微清将无间旁的灵宝物件全都拿出去分分，唯独将这绿景视若珍宝，一点多的都不愿拿出去，久而久之这绿景传的越神乎其乎，连顾知江都要被绿景是个宝贝的传言给忽悠上了。
师尊喜苦甜，遇上一样两边都能沾上的自然喜欢得紧，不愿放手，至于那绿景滋味如何……
“噔——”
谢微清将杯盏落在茶桌上，扭过头来看顾知江，神情冷漠不似看个活人。
顾知江被看得心慌，出手揉了揉胸口处直视他道：“师尊怎的不说话，是嫌徒儿愚笨参不透师尊的意思吗？”
月白仙尊冷冰冰地对待外人，但对手下的三个徒弟格外用心，眼神里从未出现过这般冰冷。
“师尊……”他还未说下去就被谢云竹递过的汤匙给堵上了嘴，舌尖缠绕着的米粥渗着一股子凉意，细品还混着泥的味道。
这样一份米粥让人实在尝不出个美味来，顾知江忍着体内的翻涌，硬着头皮吞咽了下去，半晌缓过来后还违心地夸赞着好吃。
随后三人就进入了静默状态，谢云竹与谢微清坐在他的两侧，一言不发地做着自己的事，他一要张口就被他们给瞪回去，顾知江悻悻地又闭了嘴。
一柱香的功夫过去了，他还坐在那没有挪动，只是偶尔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上一两口。今日的绿景不知是怎么了，入口尝不出一点苦来，回味也没有甜意，和喝水并无差别。
可能是太饿了导致舌头品不出味来，他这么安慰着自己。
剩下的米粥搁置在一旁没人再去端起它，顾知江闲来无事只偷偷瞄了一眼，谢云竹就端了起来舀起了一勺放在他嘴边。
“还是不了吧。”他婉言拒绝，将谢云竹端碗的手给按了下去，“我不饿。”
这时肚子传来一阵饥叫，咕噜咕噜的声音敲在他的耳膜上让他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是饿的，可入仙门后不久就已辟谷，吃点东西完全是兴趣致使，哪来的饿意？
这越想便越饿，肚子里的空虚感让他也想不动其他。
“嘀嗒——嘀嗒——”屋外下起了雨来，雨水砸在屋顶上掷地有声。
顾知江朝门外看去，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坑洼里很快积满了水，水溢了出来朝四周其他小坑里灌。
“下雨了啊。”他站起来走到门前，刚要伸出右手掌心去感受雨水就被谢云竹给拉了回来。
顾知江：“……”
谢云竹今天也是奇怪，一句话也不说就罢了，此时竟然还阻止他并无歧途的举动。
他只疑惑地看了一眼，又伸左手想要触雨，结果被师尊给拉了回来。
他忍不住问出口：“有何不可？”
还是无人应答，一旁的二人拽着他的衣袖愣愣地盯着他，这时顾知江才看得清楚，两人的眼神里空洞无神，表情也木木的没有多大变化。
有点不对劲。
他借口渴了回去继续喝茶推着二人又进到里面，随后递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将茶水倾在了师尊和谢云竹的衣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烫到了吗？”顾知江一边说着歉意的话语，一边又不经意间微微拉开他们的领口，一道刀疤印子从喉腔一直划到胸口正中。这种是鬼差的鬼刀做的记号，方便辨认活尸与傀儡。
像他面前的这两个就是傀儡，不过这个鬼差显然手艺不精，面上的经络无一连接，导致表情不自然，显不出喜怒哀乐。
傀儡为何是按着师尊和谢微清的模样做的，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他是来做甚的？
一个个无解的问题一股脑地全挤进顾知江的脑子，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似一根根尖针扎在穴位上来回不断地搅动。
疼……疼……！
他不自觉地蹲坐了下来，双手捂在耳旁，微微摇动着脑袋想要好受一些。隐约间一阵喊叫声从远处传来，一声一声唤着他的名字：顾知江，顾知江！
见他这副模样那一旁的两人就有些手足无措，慌忙挽着他的胳膊想要扶起他，傀儡手上的力道有劲，一息的功夫顾知江都觉得双臂可能要被撕裂。
“顾知江……顾知江！”那声音里满是执意，有种誓死方休的气势，不一会又停了片刻换了种无奈的叹息声，“顾寒。”
顾寒？
是了，他是顾寒，是当了百年的魔尊，是寒霜门最不耻的叛门徒，是在平顶山被六界围剿百家征讨最后死在渐清剑下的一抹无辜的冤魂。
他，顾知江，是顾寒，也可以是顾寒。
一串的回忆在脑海里又重新钻出来了，他甩开傀儡的束缚，撑在桌子上闭眼歇了一会，等眩晕感疼痛感都减轻半分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里不是他的真实。
这一世尚未与师尊打照面更别提同桌饮绿景，谢微清……虽不知底但怎会与师尊相识？之前还在怀疑他是不是师尊在别处的子息，现在想来可能是太多小习惯相似才给了他这种错觉。他俩该不会在这时一同出现，他不记得前世师尊还结交了如此冷傲的散修。
想明白后他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这屋子的陈设竟与寒霜门的残枫庄大差不差，与先前来时看到的满屋子的富丽堂皇不同，这里无附庸风雅之物，到处都露着一股子清新淡雅朴素之气。
看起来是专门为了留住他而建的，只可惜弄错了方向。当年阴差阳错没拜在残枫庄下，世人只知他师从无间坞，却鲜有人知他曾递拜帖至残枫庄。布幻境之人只知残枫庄而不晓无间坞，也是一怪事。
傀儡虽面上制作没那么精良，但顾知江刚才能感受到他们体内被灌入的阴气可不少，真要正面打起来，他还是个肉身，空有一身经验却无实践，肯定不是傀儡的对手。
正面硬打肯定是行不通了，傀儡警觉性很高，这不免让他陷入了沉思。
屋外的雨声小了起来，渐渐地只剩屋檐处滴落的雨点声，砸在水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每个布幻境之人都会留下一个能使自己清醒的后手，以防同在幻境里迷失而永远走不出去。有些布幻境的人有着超人想象的恶趣味，将入境之人圈在里面后自己也会躲在幻境的一个小角落里欣赏着被戏耍而决定一生留下来的可怜人。
刚才这两个傀儡不惜露出马脚来也要极力组织他伸手接雨，没准屋外的雨水就是布镜之人的后手。如此一来便只剩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怎么接触到外面呢？
一旁的傀儡虽然面容呆滞，但他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里，稍有动作便可能被拦下或是绑起来，永世被封存在这个为他而造的幻境之中。
就在顾知江一筹莫展之际，那个耳畔的声音轻声道：“粥！”
粥？他狐疑地看向身侧桌子上早已稠糊了的米粥，这东西怎么让他出去？那声音能不能靠谱点，说具体一些让他直接照做不就好。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伸手托着碗底将它端了起来，拿到眼前端详了一阵也没觉得有何异处，怪事。
但是有人指点总比没有强，他捏着汤匙在碗里不停地搅动企图得到点想法。正搅动着，一旁愣站着的“谢云竹”夺过他手里的汤匙自顾自地动作。
顾知江：“……”感情这布镜之人给他的指令就是喂粥吗？幻境里的物件都是平常物的幻觉，就说这粥吧，尝起来实在不敢恭维，他一想着那一嘴的泥味就直犯恶心。
不过也算是有所发现，顾知江左手端着米粥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谢云竹”亦步亦趋地跟上，手里搅粥的活到是没有停下。到门框边的时候“师尊”挡在了身后，生怕他出逃。
顾知江腹诽道：倒是小心。
他握住了“谢云竹”的手，柔声道：“云竹喂我可好。”随后他将手松开，那傀儡愣了一下，舀了一口就要喂到他嘴边，顾知江瞅准了机会将碗后抛了出去。
“谢云竹”立马推开他冲出门去捡碗，他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只是身后的“师尊”就没那么好运了，一个踉跄摔了出去。
这下子没东西阻在他前面了，顾知江大摇大摆地迈了出来，没看沾了一身泥的“师尊”和跪着捧碗的“谢云竹”，他深知若真是这俩人，绝不会弄得若此狼狈。
雨已经停了，他走到先前看着的那个小水坑处，没犹豫半分，直直面朝着水坑倒了下去，一阵眩晕感扑面而来，紧接着听闻谢云竹在耳边的呼唤。
“顾知江。”
是了，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幻之密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