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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王子和乞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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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在庄园里帮忙的班奈特传话说,马铃薯花开了,询问她是否要组织摘花。
杜苏拉这才知道,如果是要得到土豆的根茎,土豆开花之后,要及时摘去花,这样才可以使有限的养料供给给最需要生长的部位。
如果不摘土豆花,大部分的养料将会供给到花部。花朵会开的更茂盛繁多。
杜苏拉可不是为了养花观赏,而是为了吃土豆。
当然要求摘花,可花怎么摘,摘多少,想来也是有要求的。
杜苏拉索性要马夫套了车,赶到了乡下庄园,亲自观看班奈特教导农夫们采摘马铃薯花。
这一天,杜苏拉又一次来到了庄园,行走在田间小路上。
同行的是在庄园帮工的女仆玛莎。
玛莎是一位农夫的女儿,麦色皮肤,身体壮健,非常活泼可爱,颇有几分少女的娇俏。有一头长至腰线的红棕色长辫,日常都是盘在头顶。
平日里的工作就是照顾杜苏拉名下的几头奶牛,兼职挤牛奶。
绝活之一,便是可以将盛满了牛奶的罐子顶在盘了长辫的脑袋上,稳稳当当,行走自如。
杜苏拉此时便颇为惊讶地看着,玛莎一边脑袋上稳稳地顶着一罐新挤出的牛奶,一边和她走路聊天。
准确说,是她兴致勃勃地讲述,杜苏拉含笑倾听。
比如阿诺德家的长羽大公鸡非常悍勇,将班布大叔家的两条黑犬啄得不敢出门。
再比如,艾富里那头心爱的猎犬丢了三个月,主人到处都找不到,非常伤心。突然有一天那猎犬又回来了,还拖了两只特别肥大的兔子。艾富里高兴极了,结果第二天,那只猎犬便跟着一只流浪的母犬跑了。
玛莎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艾富里气急败坏的模样:“霍华德先生没看到,那个矮个子的艾富里站在门口,高声叫骂。骂自己家的猎犬无情无义,又骂那母犬处心积虑,坏了心肝。……”。
原来,那母犬原本也是猎犬,不知道怎么和主人走丢了,艾富里发现之后,有意想把她驯养成自己的,喂过她好几次肉,还特意要自己家的猎犬去亲近她。结果不但没能得到新的猎犬,还把自己家原本的猎犬也赔了进去了。
猎犬版本的赔了夫人又折兵,杜苏拉忍俊不禁。
玛莎原本也在笑,突然,她的视线注意到了一旁干麦堆窝里隆起。
玛莎顿时生了气,大跨步走到麦堆旁,大声斥责道:
“快走开!谁允许你躺在这里的!你这肮脏的,会给人带来厄运的魔鬼!快些走开!否则,我要喊班布大叔放猎犬来咬你啦!”。
她满面怒容,当即就要喊人和猎犬来驱赶这人。
“玛莎,”,杜苏拉拦住了她,问道:“怎么回事?”。
杜苏拉的视线落在了麦堆上的男子身上。
那是一个年迈肮脏的驼背老乞丐,蜷缩成一团,窝在麦堆里。
听到玛莎的厉声驱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杜苏拉一瞬间看清了他的模样,顿时有些不忍。
那男子面容苍老,左眼瞎了一只,模样很是骇人。他几次挣扎站立,左腿却使不上力气。破烂的衣服下,两只手脚都有些不同程度的溃烂。
苍老,瞎眼,驼背,毁容,手脚溃烂……世上所有的悲惨的事,似乎都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男子艰难地抬起头,嘴唇干涩,低声哀求道:“……我很抱歉,我走的太久,也太累了,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我只是想借这里休息一下——我就要死了,好心人,可怜可怜我,施舍我一口水吧。”。
玛莎不为所动,尖声道:“你这巧言令色的魔鬼!休想哄骗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杜苏拉眉头微皱,问玛莎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霍华德先生?”玛莎有些惊讶她会开口,而后憎恶地看了那人一眼,退了一步,似乎要和他拉开距离:“先生说笑了,玛莎怎么可能和魔鬼相识呢?”。
杜苏拉看着她,轻声道:“那你是听说过他吗?他是坏人?或是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玛莎摇了摇头,直白道:“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魔鬼,并不知晓他曾经做过什么恶事。”。
杜苏拉道:“你既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做过恶事,你为什么称呼他为魔鬼呢?”。
玛莎瞪大了眼睛:“先生——他的模样,一定是被魔鬼诅咒过的人!他会如魔鬼一般,给人带来厄运的!”。
“仅仅以模样来评判一个人,是否会有失公允。”,杜苏拉道,“他既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有余力,不应见死不救。”。
玛莎嗫嚅道:“但是……他是被魔鬼诅咒的人……”。
男子双眼紧闭,已经奄奄一息了。
杜苏拉叹了口气,取下了自己腰里的水壶,而后半蹲下身,将壶口放在了男子唇旁。
男子本已近乎绝望地闭了眼,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却不期然触到了一份微凉。
男子霍然睁开了那只唯一安好的右眼,紧紧地盯着面前人的脸。
杜苏拉托着水壶,缓缓地喂了他约小半壶水,便停了手。
“你太久没喝水,不宜喝太多。”,杜苏拉解释道,而后将手里的水壶递给了他。
杜苏拉站起了身,对男子道:“我是附近庄园的主人,亚撒·霍华德。我看你虽然年迈,精神却还好。你若愿意,可到庄园里,做个看门人。其他不论,一个栖身裹腹之所还是可以的。”。
男子惊讶地抬起了头。
玛莎更是惊呼一声“先生?!”。
杜苏拉神色认真,不似玩笑,男子自然看的出来,顿时有些涩然,刚要开口,却察觉到左眼和左腿破碎的膝盖隐隐有些发热发痒,心中顿时惊异非常。
男子颤着声音道:“谢、谢谢……霍华德小——先生,不、不必了。”。
杜苏拉见他拒绝,也不强求,只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来日,你若有意,仍可去庄园。”。
“不!小——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拒绝您……”。男子强撑着身体半坐了起来,高声喊道。
只觉得胸腔位置的心脏剧烈地鼓动着,耳膜都隐隐在震动。
杜苏拉疑惑回头。
那男子目光灼灼,紧盯着她,颤着声音一字一句道:“……再生之恩,弗西斯永不忘怀。”。
“实在不必。”,杜苏拉笑着道:“——我不过举手之劳,不必挂心。”。
男子,弗西斯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左眼的灼热感越来越不耐强烈,几乎有些疼痛,他却依旧不肯移开视线。
直到那个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安德烈才缓缓低下了头,而后,伸手将左眼上的渐渐脱落的硬痂揭落了下来。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水壶,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道阴毒的诅咒。
“王子弗西斯!你将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女巫咬牙切齿道:“我诅咒你!”。
“你将变成最丑陋肮脏且卑贱的乞丐。
所有人都将厌恶你,驱赶你!
你将瞎眼、瘸腿、驼背
手脚溃烂……
世上所有的悲惨和不幸都将降临到你的身上。
你将终年只能和苍蝇老鼠和臭虫为伍。
除非——有哪一个美丽而善良的少女愿意可怜你。
愿意亲手喂你喝下一杯水。
弗西斯,
你将永远永远都不会得到宽恕,
你将在无限的悲惨和绝望中死去……”。
弗西斯闭上了眼睛。女巫的诅咒,除了最后一句,全都实现了。
弗西斯,曾经是大陆上最英俊,最骄傲的王子。
他生来便受所有人,甚至是造物主的偏爱。没有人不喜欢他。郁金香花甚至为了他的绽放的笑颜而违抗时令,凌冬绽放。
连最骄傲的女巫也爱慕他的英姿,化作漂亮的村女,将最甘甜的泉水奉给他。
弗西斯却傲慢地打翻了。
彼时弗西斯年少气盛,太多的宠爱让他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弗西斯坐在骏马上,斥责那个由女巫变作的村女道:“肮脏而卑贱的女人,快走开!”。
女巫非常生气,诅咒他道:“王子弗西斯!你将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
弗西斯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故意扯了下缰绳,马儿受惊扬起前腿。
女巫吓了一跳,狼狈地摔倒在地。
弗西斯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女巫狼狈地躺在地上,眼睛怨毒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施加出了她最恶毒的诅咒。
第二天,弗西斯惊恐地发现,诅咒生效了。他真的变成了最肮脏卑贱的乞丐。
他生来便受所有人的宠爱,那一束束艳羡,爱慕的目光让他不胜其烦。
当年烦恼非常的弗西斯王子,可能永远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有被所有人憎恶厌弃的一天。
……
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被驱逐。
人们像看待老鼠臭虫一样看待他。不,老鼠臭虫尚且不会如此被人们憎恶。
他就像是最邪恶的瘟疫一般,被人憎恶,痛恨,避之不及。
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哪怕是最幼小单纯的孩子。也会在他们父母的解释下,向他不吝地投来憎恨,厌恶的目光。
他几乎想要死去了。
这样被所有人憎恶地,行尸走肉般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那个女巫,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以高高在上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