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英里》羊笔笔羊

95、第二十八章：让子弹飞

　　沉默了片刻后，乔默问：“C计划是什么？”

　　“清除计划。”

　　江峰简短地回答道，他脸色阴沉，语气平平的好像在背书：“在那些管理者看来，特殊能力者都是定时火乍弹一样的存在，仅仅靠监控和引导并不一定总是有效的，所以A立方内部也制定了各种应急方案，大体分成A、B、C三种计划。

　　“A计划适用于能力评估结果在A级及以下的人，由专门的行动小组对存在潜在危险的目标进行劝解和控制，必要时可以击毙。

　　“B计划是用研究所里的特殊仪器对能力等级在S级以上、可能或者已经造成严重社会危害的特殊能力人进行能力清洗，但这个方案只是为了满足上边要求的人性化标准，实践中基本没有可操作性，大家一般管它叫马后炮计划。

　　“你想想看，哪个S级的笨蛋能被人随随便便控制住再送回研究所里？要是真能做到，那也用不着研究所的能力清洗仪了，直接把能控住场的特勤小队供起来就完事了。

　　“至于C计划，是指特殊能力人出现失控情况，极有可能导致或者已经造成严重后果的，特勤队可以在确保平民安全的情况下对目标展开清除。”

　　乔默越听心越凉：“你是说……他们要杀了裴错？”

　　江峰眼睛里流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厌恶神色，冷笑道：“太阳底下无新事，他们这么干也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乔默握紧了手指，抱着一丝希望问，“你不是说裴错的能力等级已经很高了吗？那他是不是很厉害？”

　　江峰的回答磨灭了这最后一丝希望，他说：“每个和A立方建立联系的人都会在A立方留下自己的能量档案，这种东西就像指纹一样独一无二，不可复制。

　　“A立方研制出了一种枪，它的子弹是特制的，能够锁定档案记载的特殊能量轨迹，实现对目标的精准打击。

　　“也就是说，只要这一枪打出去了，无论目标跑到天涯海角，最终也一定会被清除。”

　　乔默不由得感到一阵窒息，她低头喘了一口气：“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他们要动用C计划了？”

　　江峰抬手看了看表：“暂时还不会，石凉大桥的情况目前还处于可控的状态，我给咱们争取了半个小时，希望那边还没有太糟糕。”

　　一想到那把枪随时可能射出子弹来，乔默就不自觉打了个哆嗦：“你打算怎么办？这种子弹有对付的办法吗？”

　　“没有办法。”江峰瞥了乔默一眼，“而且你问得很奇怪，难道我们现在首要考虑的不应该是怎么让裴错控制好自己的能力吗？”

　　乔默咬住嘴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跑车驶过央兴大道，就能从车窗远远看到石凉大桥，直到看到桥上和水面的火光，乔默才真正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场大火可能远比她记忆中的要可怕得多。

　　只见整个大桥都被火焰包围了，血色的火光在前后河道上蔓延了几十米，远远看过去，好像一个燃烧着的十字架。

　　乔默试图从火光中分辨裴错的身影，但却什么都看不到，只好焦急地催促江峰：“再快点儿吧，还能再开快点吗？”

　　“再快就飞起来了。”江峰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乔默，“待会儿快到大桥的时候就把窗户打开，要是有人拦车你就把这东西往他们身上扔。”

　　乔默接过那东西，发现是几个不起眼的黑色圆球，忍不住冒出一连串问题：“这是什么？你不是说你争取到机会了吗？为什么还会有人挡路？”

　　“你问题真够多的，这宝贝叫拦路狗退散球，扔出去有奇效。”

　　江峰手上打方向盘，嘴上还不忘说冷笑话：“至于这群拦路的，我现在人老色衰，打点一个扣扳机的已经够吃力了，你还指望我把所有挡路的人都买通吗？”

　　快开到石凉大桥的时候，乔默果然看到路上有拦路的警车和几个穿制服的人，心里一慌：“还有车挡着，怎么办？”

　　“车你别管，把手里的球扔好了就行。”

　　江峰左右看了看路况，又从抽屉里摸出个收银台扫码枪似的家伙，朝乔默手里的黑球“哔哔”扫了两下，补充道：“没时间跟他们缠斗了，你待会儿直接朝路边扔，看见路边停的那辆车没，可以朝车上砸，但别都砸出去，前面估计还有路障。”

　　“这东西光砸车了，那些人怎么办？”乔默被江峰几个指示弄得晕头转向。

　　江峰不耐烦道：“你照做就是了，怎么老是一堆问题？开窗户，就是现在，扔——”

　　乔默只好用力把手里的黑球丢了出去，“通”的一声砸到了车身上，黑球却意料之外地没有反弹回来，反而老鼠钻洞一样消失了。

　　还不等乔默诧异，那辆车旁边站着的几个穿制服的人仿佛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打手抓住，直接朝那辆车撞了过去，跟人形吸铁石似的以各种姿势被牢牢地“吸”在了车身上，还有一个人在扭动着身体大叫：“有人闯封锁线！一级警报！”

　　“江峰！前面有车！”乔默看着他们直直朝拦路的警车撞了过去，忍不住惊叫起来。

　　“知道！”江峰说着“啪”的按下了车身上的一个按钮，乔默只觉得整个人一阵失重，车子竟然在撞上警车的前一刻从地上弹了起来，从警车上跃了过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后，跑车“嗡”的一声轻响，又落回了地上，毫不减速地朝大桥冲了过去。

　　乔默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想，见鬼了，这车居然真的会飞……

　　“江医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眩晕和震惊过后，乔默终于忍不住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医生，”江峰回答，“又叫白衣天使。”

　　乔默抿了抿嘴：“你为什么要帮我，帮我们？”

　　但这次江峰却只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乔默一眼，没有说话。

　　最后一道路障闯过，石凉大桥就在眼前了，血色的火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江峰一脚踩下刹车，拉下手刹，把车停在了大桥前。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江峰打开车门，跟着乔默一块下车，“这火认人，别人是进不去的。”

　　乔默朝火光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江峰说：“谢谢，我知道这两个字没什么用，但还是……谢谢你。”

　　江峰的脸被火光映得发红，眼珠却越发显得漆黑，他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朝乔默摆了一下手：“快去吧。”

　　乔默扭回身，握紧手指，深深吸了一口气便一头冲进了火焰。

　　江峰说的没错，那火焰竟像是认人似的，在乔默跑到跟前的刹那就倏地向两边撤开，让出了一条道。

　　如果这火只对她一个人让路，那是不是意味着裴错还能控制得住？但如果她跑到一半的时候火焰彻底失控了，那她是不是会直接被两面夹击烧成人形焦炭？

　　乔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往前狂奔，在刺眼的火光里勉强睁大眼睛，捕捉着裴错的身影……或者说，聂之远的身影。

　　她知道是他，一定是他，虽然她还有很多事情来不及细想，但是心底的直觉告诉她，他一直在她身边。

　　他没有食言。

　　乔默终于看到了裴错，他站在大桥正中心的位置，两手扶着栏杆，火焰从他的手掌处蔓延开来，朝四面腾起烈焰，他整个人浴火而立，却恍若未觉，只是低头看着下面燃烧的河水，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之……裴错！”乔默在裴错身前五六步的地方停了下来，感觉到火焰似乎不愿意让她再靠近了。

　　裴错的肩膀动了一下，慢慢朝乔默扭过头来，他的瞳孔彻底变成了金红色，像是两团跳跃的火焰。

　　“你怎么来了？”裴错问。

　　乔默平复了一下呼吸，但尾音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你大半夜跑出去，我来找你。”

　　裴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断有火苗从指尖跃出，在空气里狂乱地飞舞着，他勾了勾嘴角：“你走吧，我不回去了。”

　　乔默又往前走了几步，火舌倏地朝她舔过来，她却躲也不躲，那火焰色厉内荏，刚扑到她面前就硬生生顿住，泄了气似的在空气中消散开来——很好，这火还认识她。

　　乔默鼓起勇气朝裴错伸出手，几乎能碰到他的肩膀：“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我还有很重要的话想和你说，跟我回家吧。”

　　“回家”两个字像是戳到了裴错，他表情里闪过一瞬软弱，火光柔化了他脸上的棱角，他仿佛变回了当年那个无助的男孩，低声说：“我不能走，这火烧得我好疼。”

　　一边用手指了指心口。

　　“我知道。”听到裴错示弱，乔默忍了一路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我们一起想法子，会好起来的。”

　　她往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一只手，拉到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个小小的器官里装了情丝无数、万语千言，但汇到舌尖时只剩下了一句话：“我很想你。”

　　裴错的手臂轻轻颤了一下，从那只手上蔓延开来的火焰倏地熄灭了，大桥和河道上的火光也跟着黯淡了一半，显露出了一直盘旋在大桥上空的直升飞机。

　　——毫无疑问，A立方的人就在飞机上，里面还有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们。

　　随着火势减弱，乔默悬着的心也落下一半，却仍然不敢放松，她抬起头盯着那架直升机，一时间甚至不敢眨眼，仿佛一移开目光那把枪就会从黑暗中伸出来似的，她轻轻扯了一下手里拉着的人：“之远，咱们走吧。”

　　裴错一愣：“你叫我什么？”

　　乔默原本打算等现在这事过去之后再坦陈身份，没想到心情激荡之下说漏了嘴，她不想刻意隐瞒，于是点了点头：“是我，我是乔默，之前我是被封住了记忆，现在我都想起来了，之远……”

　　但她还没有说完这句话，裴错就把手抽了出来：“乔默？你以为我是聂之远？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不是……”乔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满脸震惊，“你不是之远？”

　　裴错静默了一瞬，忽然大笑起来，只是笑声却没什么温度：“所以你是为了聂之远来的？你收留我也是因为这个？”

　　他背后的火焰突然窜高了几米，把他的脸完完全全罩在了阴影里，只听到他低低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

　　桥上和河面上的火势倏地大涨，乔默来不及细想，提高声音说：“裴错，你别冲动，A立方的人就在那架直升机里，他们有枪……”

　　“哦，是吗？”裴错抬头看了一眼，挑起嘴角，“你是说那个？”他话音未落，一道火焰蓦地顺着他的手臂暴起，朝着飞机直冲而上！

　　乔默忍不住惊叫起来：“不要！”

　　他们人在桥上，离着空中的直升机少说也有近百米，这火就算再天赋异禀也快不过子弹，何况特勤队的人一定早就全副武装地朝这里瞄准了，只待情况不对就会立刻扣下扳机，这种时候他们又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乔默只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朝裴错扑了过去，同时，江峰之前的话也清清楚楚地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只要这一枪打出去了，无论目标跑到天涯海角，最终也一定会被清除。”

　　扣下扳机需要多久？一秒钟？

　　不知是出于错觉还抑或是时间的戏弄，这一秒钟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在这一秒钟里，乔默看到了漫天火光，看到了裴错脸上的痛苦和疯狂，也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黑影，那双绿眼睛被映成了奇异的紫红色。

　　隔着血色的火焰，亚当朝她伸出了食指，食指上那枚金色的指环亮得夺目。

　　“最后一次机会。”

　　乔默仿佛听到了扣动扳机和子弹破空的声音。

　　“我愿意。”她听到自己说，“不论代价。”

　　乔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说出了这句话，又或者那只是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刚刚落下，亚当的食指上的金色指环就忽然间碎成了粉末。

　　那些从裴错身上冒出的火焰随之猛地朝乔默涌了过来，急不可耐似的钻进了她的心口，发出“哧”的一声轻响。

　　随着火焰涌入，乔默的感官被瞬间放大，太阳穴的钝痛和烈火带来的灼痛顿时变得异常清晰，但这都比不上子弹破空的声音来得惊心动魄。

　　乔默抬起头，强化的视觉让她甚至能够捕捉到残存火焰下的气流搅动，而一枚子弹正裹挟着火星朝她呼啸而来。

　　是的，朝她。

　　乔默忽然笑了，她明白了这一次亚当尚未说出口的代价是什么，像指纹一样独一无二的能量痕迹是那枚子弹唯一的目标，现在是她了。

　　也就是说，裴错安全了。

　　子弹射穿心脏的声音说不上动听，却让人如释重负，乔默最后看向裴错，一息尚存的特殊能力似乎还足以让她把最后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话传递给他。

　　“好好活下去。”

　　还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