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英里》羊笔笔羊

89、第二十二章：过去·现在·将来（下）

　　雪花还在毫无知觉地飘落着，一阵铃儿响叮当歌声不知从哪条街隐约传了过来，只可惜路途遥远，歌声里的平安和欢快传到这儿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乔默大口地喘着气，刚才明明只跑了几步，她却感觉肺好像漏了个洞似的，氧气怎么都不够用。

　　她面前倒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缠着她多年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噩梦，一个是几秒钟前还要挥刀砍他们的歹徒，此刻却好像两只了无生息的麻袋似的歪在了那里。

　　方才还在这狭窄阴暗的小巷子里激烈上演的凶杀、灭口、逃命，就这么……结束了？

　　情势突变带来的震惊盖过了死里逃生的喜悦和后怕，乔默在原地足足愣神了几分钟，她心里有一部分很想要摇晃着裴错的肩膀问他这是干了些什么。

　　但另一部分却又很清楚眼前发生这一切的真正原因，也正因为如此，这孩子现在可能比她还要更害怕一些。

　　想到裴错还需要她保护，乔默这才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和胆量，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先拨通120叫了救护车，然后才打110报警。

　　“对对，一男一女，呃，三四十岁？不不，那个男的是坏人，他……他绊倒了，被自己手里的刀捅伤了。”

　　乔默刚挂断电话，就看到前面有一道手电亮光倏地打到了对面的墙上，心里顿时一惊——难道这个人还有同伙？

　　她刚降下去的血压的肾上腺素立刻有了反弹的趋势，蠢蠢欲动地想给她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来一把刺激的。

　　好在老天爷这回总算手下留情，不等乔默魂飞魄散拔腿狂奔，赶来那人就叫出了声：“别动！警察！”

　　一听到这个声音，乔默的心就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们终于安全了，彻底安全了。

　　这个声音是聂春生的，是聂叔叔来了。

　　聂春生穿着一身便服，也没有警徽和配枪，但眼神锐利，举手投足让人毫不怀疑他警察的身份。

　　他看到倒在地上的李丹凤和陈达发之后大吃一惊，立刻俯身检查两个人的脉搏呼吸，一边抬头问乔默和裴错：“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乔默老老实实地报上两个人的身份，回答了聂春生的几个问题，只是隐去了裴错和那歹徒对话的一段——严格来说，这也并不能算是谎报。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聂春生几乎有些陌生的脸，初见时的惊喜过后，她心里忍不住感到了一丝疑惑——聂叔叔来得太快了。

　　从警局到这里就算飙车也得十来二十分钟，何况今天是平安夜，大路上堵得仿佛蜗牛集体搬家。所以聂春生不可能是接到她报警后才赶过来的，也就是说，他一定是早就得到消息，或者本来就一直在追查这件事情，才能和李丹凤他们前后脚出现在这里。

　　但是，聂春生为什么会调查李丹凤，李丹凤又为什么会被追杀？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正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时，乔默忽然感觉太阳穴上猛地一阵剧痛，忍不住捂着脑袋叫出了声，她右侧的太阳穴好像被一把钻子捅了个通透，同时捅进来的还有无数画面和声音——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聂叔叔正低头朝她笑着说些什么……那是在哪里？公交车上吗？为什么视角看上去这么奇怪？

　　透过猫眼，她看到聂叔叔敲响了对面的门，问：“请问林盛夏先生在家吗？”林盛夏是谁？聂叔叔找他干什么？

　　她还看到了一个长得很眼熟的年轻男人，一把推开她，指着她骂：“李丹凤，我最后警告你，我家的门你永远别想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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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多画面纷至沓来，太阳穴也跟着越来越痛，乔默觉得自己肯定已经吱哇乱叫、满地打滚了，但是耳朵里却蓦地安静了下来，她没有听到自己的尖叫声，那些让人迷惑的画面和声音也消失了。

　　她的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和慢放键，还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血色，透过这层血色，她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是裴错惊慌失措的脸，而那双眼睛竟然让她觉得既陌生又似曾相识。

　　一股无法解释的冲动忽然涌了上来，乔默嘴唇翕动，对裴错说了一句毫没来由、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别怕，我会找到你的。”

　　******

　　乔默觉得自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五感俱灭，仿佛只有灵魂还在浮沉，直到一个声音搅动了她周围漆黑的空气。

　　“好了好了，让我们来看看你的判决吧。啧啧啧，这情况可不大好啊，可以说是非常不妙了。”
　　这个声音尖尖细细的，毒蛇一样从乔默的耳朵钻了进去，刺得她浑身一抖，醒了过来。

　　“什么？”乔默睁开眼，刚一动就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与其说是坐，倒还不如说是“绑”更恰当些——她的两只手腕都被束缚带固定在了椅子扶手上，两条腿也享受了同一待遇，连动一动都很困难。

　　这是什么情况？！

　　“肃静！你这个无知的人类！”对面响起一个男人拿腔拿调的声音，和法槌落在木桌子上的动静。

　　乔默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是坐在一间法庭中央——对面是高高在上的法官坐席，两侧有陪审员席，身后是控辩双方的位置……

　　等等，这不是美剧里的配置吗？他们这儿的法庭不是这样的吧？这到底是哪儿？

　　“肃静！”法官席上又传来一声呵斥，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撞出好几层回音来。

　　乔默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那里坐着一个戴着白色卷发套的外国男人，一双绿油油地眼睛里闪烁着嘲弄的意味，正直勾勾地瞧着她，一边把法槌敲得咚咚直响。

　　“我没说话，是你该肃静点儿。”乔默忍不住顶了一句，她挣了挣被捆住的两只手，发现完全挣脱不开，“干嘛绑住我？你是谁？”

　　绿眼睛法官却没理她，径自从怀里掏了一副金边夹鼻眼镜戴上，低头念起了手里拿着的文件，还念得颇为抑扬顿挫：“乔默，被指控一级谋杀，罪名成立，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好端端把人绑到这儿来，还随随便便就把人判死刑，就算是法官也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乔默忍不住骂道：“成立个鬼，我什么罪都没有犯，更没有杀人！你凭什么绑我，这是哪儿？”

　　绿眼睛法官终于从法官席上走了下来，站在乔默身前一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乔默，你认罪吗？”

　　“我认你个头，”乔默第一眼就觉得这绿眼睛法官很讨人厌，被他“判刑”后好感度更是跌破了冰点，要不是腿还被绑着同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快把我松开！”

　　“哦？你不认罪吗？”

　　绿眼睛法官“啧”的发出一声感叹，他扶了扶鼻子上的金边眼睛，拖着长音问道：“也就是说，你不承认你害死了你的养父乔建国、养母齐晓敏和他们唯一的女儿乔然、你的救命恩人聂春生，还有你的爱人聂之远咯？”

　　乔默忍不住浑身一震，却还是咬着牙回了一句：“不承认，你屁放完了吗？”

　　她恼羞成怒地盯着绿眼睛法官，恨不得能拿目光在他身上烧两个洞出来，却忽然一怔：“你是谁？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她一定在哪儿见过这个人，他说话的腔调也很耳熟，尤其是这双不怀好意的绿眼睛，她到底在哪儿见过？

　　对了，是亚当！那个上学期来的外教老师，但只教了一个学期就莫名其妙地辞职跑路了，害得学校的外教课都被推迟了半学期。

　　太久不见，乔默几乎忘了亚当长什么样，只记得这歪果仁一直神神道道的，有一阵似乎还跟裴错走得很近。

　　他究竟是哪路妖魔鬼怪？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更重要的问题是，这儿究竟是哪里？

　　“亚当？亚当·布莱克？”乔默终于想起了这人的全名，“这他妈是什么地方，你最好不是在跟我开什么蹩脚的玩笑。”她边说边使劲挣了两下，但却只是徒劳。

　　“请叫我亚当，谢谢。”亚当把手里的“判决书”摆到乔默跟前，伸指点了点，“喏，你的罪状，好好看看吧。”

　　乔默低头扫了一眼，那只是一张薄薄的白纸，上面用不明红色液体大大的写着“MURDERER”（凶手），看上去血淋淋的很是扎眼，但除了扎眼也没什么其他效果了。

　　说实话，低成本惊悚电影都要来得更有说服力一点。

　　“哦，提醒你一下。”亚当像是没看到乔默脸上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低头看了看手腕，微笑着说，“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有……唔，一分三十九秒。”

　　乔默终于冷静了下来，不会有谁费这么大劲把她搞到这个地方来只为了捉弄她，何况今天也不是愚人节。

　　这家伙如果不是装神弄鬼，那她就是碰上真鬼了，乔默咬住嘴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亚当伸手指敲了敲乔默面前摆着的“罪状”，慢条斯理地说：“只要你认罪，我就帮你把裴错那小子身上的奇怪能力解决掉，怎么样？”

　　乔默忍不住皱起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情节荒诞的梦：“什么认罪？什么解决奇怪能力？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保证，”亚当冲她摇了摇手指，“下次我再答应帮你这个忙，可就不会像这次这么慷慨了。”

　　乔默“哼”了一声：“我没有罪，裴错自己也能好好的，我们俩都用不着你假惺惺地瞎慷慨。”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还不知道裴错是谁吧？”亚当目光里闪过一丝恶毒的笑意，他低头一看表，“哎呀，不过这下你也没机会知道了。三、二、一，时间到！”

　　随着亚当话音落下，乔默眼前蓦地被一片刺眼的白光覆盖了，只剩下亚当语气嘲弄的耳语：“我们下次再见……”

　　“……醒了，谭文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来，眼睛看这道光。”

　　耳边的声音逐渐清晰，但不是亚当的，好像是江峰江医生的。

　　乔默眨了眨眼，鼻子先一步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等到眼前的白光散去，她就看到了江医生。江医生一手拿着小手电，一手扶着她的眼皮，正跟她说话：“这是几根手指？”

　　“一根，”乔默喃喃回答，感觉格外不真实，“你竖的那是中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