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怎样》梁心

9、后果很严重

　　我们无法想象没有手机和电灯的生活，就像我们无法想象车胤囊萤映雪的艰苦————

　　陆天翔的脑子在这一刻像是被一阵惊天雷给劈碎了，但被劈得更碎的不是他的脑子，而是他老爸老妈的脑子。天翔的老爸叫陆正文，老妈叫叶慧娟。
　　昨晚七点的时候，在家躺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闲得发慌的陆正文想到给儿子打个电话，问问好不好，尽管昨天这时候也打过，事实上对他来说一闲下来唯有想到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儿子，一个医院，一想到儿子就想打电话，因为他一天到晚闲的时间很多，所以他一天到晚想给儿子打电话，一想到医院就想那300万的银行贷款，一想到贷款就唉声叹气，觉得自己肩上使命艰巨，所以说到底就只有两件事，想打电话和叹气。
　　这不新闻看到一半，老生常谈社会各阶层在党的领导下走向新时代，他拿起电话就打了过去，一开始没人接，他想大概在洗澡，或是在蹲坑，再要么就是手机没电，应该不会是关机，儿子这么早不会关机，有一天他凌晨两点睡醒闲得发慌，一通电话打了过去，陆天翔竟然还接了，被陆正文一通骂，这么晚没睡干什么呢。《新闻联播》放完又打了过去，这次有人接了，是舍长周家铭。天翔宿舍里的那三个人陆正文和老婆都认得，大一刚开学那会儿，还每人给充了100块电话费，意思是儿子腿脚不方便，要是有什么情况有劳你们了，他们在这样做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儿子的尊严，仿佛陆天翔是一个全身瘫痪的人。周家铭说陆天翔下午就出去了，手机落在了桌上，现在没回来。陆正文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赶紧喊来老婆讨论所有可能的情况，出去忘带手机可以理解，怎么到现在都快8点了还没回来呢，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这种情况的，会不会是上夜课什么啊。周家铭下午有看到陆天翔是跟一个女的出去，但不愧同是男人，勉强算是好兄弟，知道这种事情还是不告诉天翔父母的好，就没说，同龄人一般有同龄人自己的秘密，就像一个人交了个女朋友他会和几个哥们说，但绝不会告诉父母。陆正文硬是等了一个多小时，到了九点，又打了过去，竟然还没回来，这下急得老婆叶慧娟恨不得报警。陆正文说再等等，说不定是学校里什么事，但嘴上这样劝老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这都几点了，以前除了上夜课七点以后都在宿舍的，乖儿子从不会跑出去的，再说了他也不能跑。问这个周家铭又一问三不知，真是急死人也。从九点到十点这一个小时无比之漫长，仿佛坐在次光速的宇宙飞船里，时间被无限延长，两个人急得头发都快白了，简直是如坐针毡，夫妻两个在卧室里是踱来踱去，像两只小鸡似的，这能不急吗，为人父母当然急，只是急得有点过头了。
　　过了十点，陆正文拨号码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他心里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啊，这宿舍都关门了，要是还没回来怎么办，他一个劲地心想不会的，绝对不会的，一定回来了，不可能不回来的。但越是这样想，越紧张，战战兢兢地把电话拿到耳边，叶慧娟急切地耳朵贴在手机上，被陆正文一把推开，理由是你这样影响手机信号。电话终于接通，接的还是周家铭，陆正文的心跟老婆的心一齐吊到嗓子眼，但还是心存侥幸，可能在洗澡了，可能在蹲坑。周家铭这时候也感到事情的严重，今天星期六，连林浩和王凯两个没包夜也回来了，怎么陆天翔跟着一个女的出去了到现在没回来，他只好实话实说，一五一十地告诉天翔爸。叶慧娟这下急得是怒火攻心，恨不得跟老公打起来，我叫你早点报警的，非要拖到现在，你看看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怎么办。陆正文脑子也在发热，他极力劝住老婆，让她镇静，儿子不会被绑票的，不会出什么事的，这么大一个人了，跟着出去的那个女人一定是认识的，不会有什么事的。他虽这样劝老婆心里也没底，可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女的认识的有什么用，说不定就把他儿子给拐了，再一想会不会到了学校外面，从一辆黑车上跳下几个黑衣男子，将儿子绑上车，陆正文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赶紧平静下来，先打班主任电话，再打他的战友书记电话。班主任接到消息后立马紧张起来，已经睡在了床上都爬起来，来到宿舍，问班里每一个男生，甚至还到女生宿舍问女生有没有看到陆天翔跟谁出去的，众女生一听说陆天翔是跟一个女人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想都没想，直接就猜，会不会睡在那个女人家里了，被班主任狠狠骂了一通，这怎么可能。
　　此时已是夜晚十一点，应用数学系全体振奋，虽说帮不上什么忙，但大家一起着急的感觉是很刺激的，反正走掉的又不是自己，身为班长的徐睿倒真是有些着急，陆天翔一个残疾人会到哪去呢。这边班主任刚报完警，陆正文带着老婆就准备直奔南通而来，上小学一年级的女儿娇娇一听哥哥出事了，也嚷着要来，说是担心哥哥，其实是不敢一个人睡，就带着一起来，反正第二天是星期天。
　　但所有人哪里知道，此时的陆天翔在李燕的宿舍里一边吃着紫菜汤面一边看着电视好不惬意自在，刚开始的拘束感早已没有，殊不知自己在外住一晚都惊动了警察，闯下了弥天大祸，一点也不为过，把理学院的院长都给惊动了，要知道学生失踪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真的出了事，出了人命，自己身为院长的可得吃不了兜着走，第一个就拿自己问罪。这一夜，两点以后，除了天翔这个当事人外没一个睡好，陆正文跟老婆自然是一夜没合眼；班主任跟院长书记也是担心地一夜没合眼，因为他们算是第一批责任人；应用数学系的男生们没睡好是激动地陆天翔竟然跟一女人出去了，晚上会干什么，真是让人浮想联翩，自己怎么就碰不到这等好事；一帮女生没睡好是因为竟然一个女人带着陆天翔出去了，真是难以置信。那帮派出所的警察倒睡得个安稳，急有什么用，如果是死了那就是死了，没死就是没死，找不找得到那是天注定，运气好的话没准下一秒他就出现在你眼前，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发现之时是三年后某个小树林里的一堆白骨，还得拿去做DNA鉴定。
　　家里三个人在车里睡了一夜，陆天娇抱着只小熊也开始担心哥哥到底怎么了，千万别真出事，尽管这个哥哥不见得有多好，还时常跟我吵架，但毕竟是自己的亲身哥哥，娇娇突然想到哥哥万一死了，哇得一下哭了出来，躲在母亲怀里抽搐个不停。
　　一大早六点钟，陆正文跟老婆不敢去别的地方，站在宿舍大楼的门廊里等，走过来走过去，心中的焦急一点都没减，也许别人过了一夜都不再担心，但身为父母的在见到儿子前永远不会踏实下来，就是做坏到极点的打算也是不见尸首不死心。到了快九点，陆正文犹见远处一辆电瓶车开进来，后面有一副拐，深怕没看清楚，赶紧走出门廊，立于太阳底下，扯开喉咙就是一声巨吼，就有了接下来五个人互相对视的一幕。

　　见着儿子前，恨不得此时能把儿子含在嘴里，一见儿子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陆正文恨不得上前一步把儿子给撕了，父母都是这样，确切地说是中国的父母。此时陆天翔包括他父母的脑袋都已经不清醒，唯有清醒的只有李燕跟站在一边瞪眼看着哥哥身边这个漂亮女人的天娇。李燕虽然不明白陆天翔的父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知道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他们的残疾的儿子跟一个陌生女人赫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这就是最大的致命伤，而且这一刻她的双手还搀扶着他的胳膊。
　　陆天娇此时的思维最清楚，眨巴眨巴大眼睛，对着哥哥说：“哥哥，这是你女朋友啊。”天娇的一句话说得不为过犹如一颗小行星撞上了地球，“轰”地一声，顿时山崩地裂，翻江倒海。
　　本来还面无表情的天翔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开关，急于解释，但结巴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陆正文瞅瞅李燕，他的脑子被女儿这么一点像是清楚了一些，但还是恼怒万分，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恨不得上去扇儿子一巴掌：“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知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啊，你说啊。”陆正文越说越激动，情绪无法控制的他突然一伸手揪住儿子的衣领。
　　叶慧娟一看大惊失色，赶紧把丈夫的手扯下来：“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她不像丈夫那样愤怒，见着儿子完好无事的那刻她的心就放下来了，此时的她对搀扶着自己儿子的这个女人倒是很感兴趣，不断地上下打量李燕，“你是我儿子……”她故意不问李燕名字，又把话说到一半，等着李燕来补充。
　　李燕心里明白得很，显然天翔父母是把自己当作他们儿子的女朋友了，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直接说不是的话，那怎么解释在自己那里睡了一晚，还一大清早的送他们儿子回来，到时候恐怕是有口难辨，说也说不清楚，更要命的是既然不是男女朋友，又在自己那睡了一晚，他们会怎么想自己，这说给谁听都会觉得这个女人风骚得可以；但若是承认的话，李燕都不敢猜他们会怎么想。
　　没等李燕开口，陆正文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又骂起来：“你说啊，干什么去了，就不能打个电话。”他的样子简直能把陆天翔给生吞活剥了。
　　“我……”
　　“你干嘛，这不好好地在这吗，还骂什么。”叶慧娟一说完又看着李燕，寻求刚才的答案。
　　“走，先去院长办公室。慧娟，你扶着点他。”陆正文刚一说完，忽然发现这女人还扶着儿子的胳膊，一瞪眼。
　　李燕突然意识到，赶紧松开。叶慧娟嘴上不经意闪过一笑，走到儿子身边搀扶着。
　　“那我……”李燕本想走，但一想走了放陆天翔一个人在这怎么办，那难道一起跟着去院长办公室不成。
　　陆正文这才意识到该把这个女人如何处置，要她一起去院长办公室，用不着，那让她走了，话还没问清楚呢，待会去派出所怎么交代，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叶慧娟回头看了李燕一眼，转而对女儿说：“要不这样，娇娇，你陪着这位姐姐在这，我们一会儿回来。”
　　天翔妈的这个提议实在好，博得天翔跟李燕异口同声地说“好”，叶慧娟看着儿子跟李燕诡异地一笑，笑得李燕云里雾里。
　　陆正文一会儿就开着他的奥迪A6L进来，载着老婆儿子直奔院长办公室，只剩下女儿跟李燕站在宿舍楼外，李燕想不愧是做院长的，真有钱。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天娇一脸阳光地问李燕。
　　李燕看着远去的车子长舒了一口气，笑着说：“李燕，燕子的燕。”
　　“姐姐你真漂亮。”
　　“啊，是吗？”李燕被天娇说得有些吃惊，一下子倒还蛮欢喜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的。
　　“李燕姐姐，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吧。”天娇睁大眼睛，歪着脑袋俏皮地问。
　　“啊。”李燕轻轻拍了拍天娇的脑袋，想了想说，“嗯，不算是吧。”
　　“什么叫不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天娇一脸正气地说。
　　李燕忽觉得陆天翔的这个小妹妹真是可爱：“嗯，那你说呢。”
　　“是的。”天娇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呢。”李燕好奇地问。
　　“因为刚才姐姐你一直挽着我哥的胳膊呀。”李燕一惊，真是这样吗，看来真是这样，可是自己怎么会忘了放下来呢，天娇煞有介事地接着说，“只有谈恋爱的才手挽着手的。”李燕看着这个好像什么都懂的黄毛小丫头，一脸茫然。
　　天娇突然又说：“姐姐，我早饭都没吃呢，你会给我买蛋糕吗。”
　　“啊？哦。”李燕不好意思拒绝，带着她去食堂买了一个蛋糕。
　　天娇拿着蛋糕，撅着嘴：“难道你就让我这样吃吗。”
　　李燕觉得这个娇娇真是鬼灵精怪地不得了，小心地问：“那还怎么吃。”
　　天娇眼睛一瞟那边的牛奶，李燕一下子明白了过来，真没办法，只好又买了包牛奶，这个小姑娘光明的包装奶还不要吃，非要吃蒙牛的早餐奶。
　　李燕撑着脑袋看着陆天翔的妹妹一个人大快朵颐，自己好像也想不通怎么就到了这个份上，竟然一大早给他们陆家的两个孩子弄了早饭，不知道陆天翔到了院长办公室会怎么说呢。
　　在那边的车子里，陆正文依然是怒不可遏，不停地从反光镜里瞪儿子，瞪得天翔一个字也不敢说。陆天翔小时候就受着严格的家规管教，父母生气的时候他从来不敢反驳，现在也是如此。
　　叶慧娟完全没有了怒气，车子一开动，她往后奴着嘴，诡笑着冲着儿子：“这是不是女朋友啊，长得挺标志的，叫什么名字。”
　　天翔哪有心思跟母亲开玩笑，皱着眉头看着窗外，不肯回答，他现在担心的是会有什么后果，到底该怎么解释，怎么收场。
　　陆正文显然也不喜欢老婆的态度：“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天翔你想想好到了院长办公室该怎么说。”
　　陆天翔没敢在院长面前说睡在一个女人家里，因为那可能会有被开除的危险，还可能连累到李燕，最后还是因为夜不归宿吃到了一张记过处分，在大学里吃到这种处分是很难消掉的。从院长那里回来，李燕也一起跟着去了一趟派出所，陆天翔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祸，不仅惊动了整个学院，连警察都激动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李燕虽然很想走，但考虑到陆天翔还是坐着车子一起到了饭店里，一路上别扭地不得了。
　　陆正文的火气到了饭店里方才退去了一点，找了一个包厢，坐在朝门的位子上，看看李燕，又看看儿子：“天翔，现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这位李燕小姐又是谁。”他听了老婆的劝，在提到李燕的时候尽量客气些。
　　没等天翔还有李燕开口，天娇笑得像朵花，开心地说：“李燕姐姐是哥哥的女朋友。”
　　陆正文没有理睬女儿，看着儿子寻求答案。
　　天翔瞪着妹妹，他不知道离开的那段时间妹妹跟李燕到底说了什么：“不是的。”
　　“可刚才李燕姐姐说是的。”
　　李燕睁大眼睛看着天娇，慌忙说：“没有啊。”
　　“可我说是的时候你也没有否认啊。”天娇毫不示弱，脱口而出。
　　李燕被这一句话噎住，看看天翔。
　　“娇娇，你别闹。”叶慧娟拍了一下女儿的手，示意她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天翔，你昨晚到底睡在哪里的。”
　　“我……”天翔看看李燕，不知道该怎么说。
　　“睡我家里的。”李燕抢先说道，她觉得也没必要编什么瞎话，不就是在外睡了一晚么。
　　“你们，怎么认识的。”陆正文问儿子。
　　“嗯，是这样的，我办申请保健课的表格，到医务科长那里去签字的时候认识的。”天翔也想不出什么谎话，再说了，他想若是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父母应该会理解的，他就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清楚楚，表格怎么被弄掉的，补完后他请李燕吃饭，最后怎么到她在外面租的宿舍里去的，最后又忘了时间，中间唯有的一点没说清楚就是李燕的前男友。
　　陆正文跟老婆听得目瞪口呆，像是在听故事，简直不可思议。
　　“那你就睡在了她家里。”陆正文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一说到这他又有点火气，“那你怎么得也应该打个电话回来，哪怕打个电话回宿舍，告诉一下周家铭他们。”
　　李燕看着低着头像罪犯做呈堂证供似的天翔，忽然觉得他好可怜，不就是在外面睡了一觉，用得着跟父母什么都坦白吗，用得着这样有负罪感吗，像他这么大的谁没有在外面睡过啊。
　　“就是，把你爸和我急死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你至少要打个电话的。”叶慧娟补充道。
　　“这样，以后每天打个电话回家。”陆正文以命令的口吻说。
　　“你们昨天怎么睡的。”
　　李燕在天翔父母的你一问我一问中终于忍无可忍，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让她再也看不下去，非要拍案而起，说两句不可：“喂，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啊，天翔不就是在外面睡了一晚嘛，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像天翔这么大的人谁没在外面睡过啊。”
　　“我就没有，可还吃到了记过处分啊。”叶慧娟反驳道。
　　“哼。”李燕叉着腰，“记过处分，要不是你们这样大惊小怪的会吃到处分吗，你们去问一下天翔的同学，问问他们谁没在外面睡过。你们看看清楚，天翔，你们的儿子都已经22岁了，他是一个成年人了，难道你们就不能让他活得有点尊严吗，22的人谁还像他这样在父母面前像个犯人似的，天翔犯了多大的罪啊，用得着你们这样审问他。”
　　李燕一口气说完，正想换口气，叶慧娟突然冒出一句：“你干嘛一口一个天翔，一口一个天翔的，你们又不是……”
　　“我……”李燕被天翔妈这句话堵得慌。
　　“我们这么关心他是因为他身体不好。”陆正文补充了一句。
　　“难道你们想照顾他一辈子吗，他只是脚残疾哎，他不是下肢瘫痪，你们不觉得限制了他太多的自由吗，他是一个人啊，一个22岁的成年人，你们知不知道他的内心有多痛苦，你们心里有没有想过。还让他每天打电话回家，还问昨晚怎么睡的。你们不觉得自己干涉得太多了吗。”
　　天翔父母被李燕的举动震得半句话都说不出，叶慧娟勉强挤出一句：“你们怎么睡的。”
　　“我睡床上，天翔睡地铺，可以了吧。”李燕已经激动地忘记了这两个被她骂的人是谁，愤恨地又拍了一下桌子。
　　“你让我儿子睡地上？”叶慧娟瞪着眼睛反问道。
　　“难不成我还让他睡床上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叶慧娟小声嘟哝了一句。
　　“你……”李燕气得恨不得扬长而去，她还从没见过这么霸道，这么不讲道理，这么可耻的父母，“反正我说的你们仔细想想就可以了，你们知不知道天翔昨天说着说着就哭了，你们做父母的理不理解自己的儿子。”
　　“够了，李燕。”原本缩在一旁的天翔突然拍了一下桌子，但当李燕看过去的时候，他又不敢看她的眼睛。
　　“陆天翔你自己也是，如果你想飞的话就勇敢一点吧，还有一根绳子要挣脱呢。”李燕说着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哎，那个，吃晚饭再走吧。”叶慧娟一见李燕要走，慌忙站起来。
　　“不了，我还有事呢。”李燕瞟了陆天翔一眼，夺门而出。一出门，忽然感觉一下子从火山口来到了冰箱里，脑子猛然间凉了下来，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动力对着天翔的父母喊出这些话的，但仔细一想，自己就是这么个性格，有没有得罪你们我不在乎，反正我也不会是你们的儿媳，摊上这种公婆谁受得了，我就是把自己看不过去的，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李燕这样一想，轻松了不少，只是不知道陆天翔他接下来怎么办。李燕突然后悔自己就这么走了，一想这陆天翔也真是，简直是个孬种，哪里像个22岁的成年男人，早上一起来她就这样觉得，虽说把电扇放到了桌子上还帮自己盖好了毯子，心里不禁有些感动，但要换作别的任何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就在自己面前睡得这么死，肯定会动手动脚，哪里像他老实得跟块木头似的，这会儿也是，要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22岁的大男人在父母面前会懦弱到这样子，一点反抗都没有，一点辩驳都没有，一点独立自主的意识都没有。
　　李燕刚走出饭店不远，手机里来了一条信息，是天翔发过来的：
　　对不起，但还是谢谢你。
　　李燕侧着头抿嘴一笑，抬头看天，艳阳高照，肚子一阵咕噜叫，想着这该去哪吃饭呢。
　　坐在里面的几个人被李燕这一通骂还没反应过来，叶慧娟看着儿子，陆天翔再一次埋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天翔，手机给我看看。”叶慧娟伸出手。
　　“啊，哦。”陆天翔犹豫了一下，好在发出的短信是没有记录的，他看了一眼母亲，又看了一眼父亲，没有多想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陆天翔的英勇事迹几乎在一夜间就传遍了全班，不出意外地在两夜间理学院尽人皆知，天翔一走进教室从来没有引来过这么多的目光，他记得上次赢得众人关注还是大一第一次进教室的时候，这会埋着头都不敢抬起来。他不知道林浩他们是怎么帮他宣传的，反正不是朝好的方面，天翔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怪自己，你说一个男生晚上睡在一个硕士研究生的女人家里，谁能不浮想联翩，谁能不异想天开，可能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都能写出一部艳遇来，这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天翔也会这么想，所以林浩他们宣传的时候添油加醋也就怪不得了。
　　天翔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前面徐睿的背影，无奈地在心里直摇头，原本自己就是个残疾人，她就不太可能喜欢自己，这下可好，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相的陆天翔竟也做出这种出格的事，班里的女生都对自己是另眼相看，其实这都怪林浩那蠢货瞎编，编得让听的人不由得不相信那晚发生了什么事，天翔的名誉可谓一败涂地，但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跑过去对那帮女生说，那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干吧，就是说了人家也不见得相信。
　　徐睿从讲台上领过本子，一路发过来，天翔的心里忐忑不安，待会儿该怎么看她呢，前几天还给自己撑过伞，还让天翔单纯的心里产生过美好的幻想，这下她会怎么看自己呢。天翔看着徐睿渐渐走过来，一个人在那心里乱得跟小鹿似的，其实徐睿根本不会怎么看自己，她不像其他女生那么八卦，打心底里她还是不太相信陆天翔这个人会做出什么事，完全是天翔自作多情瞎担心。有时候人就是太以自我为中心，在众人眼前走过总以为很多人在看自己，其实别人根本就不在乎眼前晃过的这么一人，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出门前总要仔细打扮一番，他们以为自己的形象会多么引人注意，其实不知根本就没人关心你长得怎样，穿得怎样。
　　天翔想要么就低头不看，反正她发了本子就走人。李燕说得真是一点都没错，天翔从第一个学期就开始喜欢这个女孩，却直到现在，连正眼都没敢看过人家几次，每一次当李燕发本子或过来收本子的时候，天翔总是故作镇定地低头发短信，其实心里七上八下，等到眼睛的余光瞟见她走了，才敢抬头来看。
　　这次天翔正像往常一样低头发短信，他满以为徐睿会放下本子就走人，没想到她停在了那里，轻声轻语地喊，好像深怕打扰到陆天翔：“陆天翔。”
　　“嗯，什么事。”天翔假装回过神来，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哦。”徐睿显得有些羞涩，不怎么好意思开口：“我们听王凯说，你会弹吉他和钢琴？”
　　天翔一愣：“是。”
　　徐睿因为兴奋显得更加不好意思开口：“是这样的，我们班李雨菲代表班级参加了今年的校园歌手大赛，想找个伴奏，不知你愿不愿意。”徐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好像深怕陆天翔不愿意。
　　天翔没想到徐睿会提出这么个要求，一时有些冲昏头脑想答应下来，但脑子里快速想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不行的。”
　　徐睿虽然有些担心，但她本以为陆天翔不会拒绝的，毕竟这是以班级的名义，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哎？你不是会的吗？”她试探地问。
　　“是的，但——对不起。”陆天翔拒绝的时候有些不敢看徐睿的眼神，因为他知道这种要求不该拒绝，说了是代表班级的这不是脱离集体吗，但若是要上台的话他的态度很坚决。
　　徐睿看着陆天翔坚定的表情有些着急：“可是这是代表班级的哎。”
　　天翔看了看她，他喜欢徐睿已经很久了，可以说他几乎等着盼着她会过来跟自己说话，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无情地拒绝可能让徐睿不高兴，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还是秉承自己的原则，就是你不高兴也没办法，不愿就是不愿。
　　徐睿见天翔没有回答，又问：“你为什么不肯呐。”
　　天翔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他也不想多说什么，说多了倒会让人反感，实际上他的一口拒绝已经让徐睿感到反感了。
　　徐睿把本子往桌上一丢，颇有些气愤地悻悻地走了。她一回到座位上，吴欣和李雨菲就热心地问情况怎么样。
　　徐睿瞄了她们一眼，像是刚受了很大气：“他不答应。”
　　“他不答应？”吴欣有些不敢相信地说，“我还以为他喜欢你，你去一定会一口答应的呢。”
　　李雨菲看了一眼吴欣不经意地一笑，徐睿撅着嘴：“你不要瞎说了好不好。”
　　“哎，怎么会是瞎说呢，那天下雨，最后决定你一个人送他进去的时候我可看见他脸上的笑了。”吴欣敲着下巴，回想说，又是一脸疑惑，他为什么不答应呢。
　　“我倒是这样觉得。”李雨菲看着她们两个小心地说。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会不会是我要他帮忙，我没亲自去显得不够诚意啊。”
　　“要是那样的话，索性就不要了，我可说是代表班级的，这种人跟冷血动物似的，一点集体观念都没有。”
　　“徐睿你是不是受了气了，这么说他，他可能是脚不好碍于面子不想上呢。”
　　“我……”徐睿经吴欣这么一说，倒觉得很对，要不怎么可能不愿意呢，“那怎么办。”
　　“要不，唉，雨菲你又太害羞，要不我们三个人一起去请。”吴欣建议道。
　　“至于吗。”徐睿一脸疑惑地说。
　　“你还说他没有集体，你要为了集体的话还有什么至于不至于的。”
　　“说不定他弹得不怎么样呢，还不如用原声伴奏。”
　　“刚还说了用原声没有特点，大家都用原声，我们雨菲就是唱得再好也是白搭。”
　　在吴欣的一再劝说下，三人终于决定下课后一起跟陆天翔说去，她们坚信凭借自己的三张嘴，陆天翔绝对会答应的。
　　一下课，她们知道陆天翔会等会儿走，也坐在那等，一见陆天翔起身赶紧跑过来。陆天翔刚拄起拐，抬头赫然三个女孩子鬼一样地出现在眼前，吓了一跳。
　　三个女孩子你推我让了一会，吴欣率先开口，特意指着雨菲：“陆天翔，我们雨菲想请你伴奏，雨菲你说呀。”说着把雨菲往前推了一步。
　　雨菲被这一推赶紧往后躲，但后面四只手抵着自己的腰，回不去，只好硬着头皮说：“他们都说你弹得很好的。”
　　天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表现好，他并不是那种很冷酷的人，一看见三个女孩子心脏不断加速着，跳得越来越快，脸也红了起来，说话也有些结巴：“我，我……”天翔还是摇了摇头，走开来，向外面走去，三个女孩子竟然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
　　一走出教室，走廊里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了这一个残疾人跟围绕在他身边的三个女孩子的身上。三个女孩明显地感觉不自在，那天下雨倒没什么人会看他们，但今天，她们第一次领略到了陆天翔每天都会有的感觉。一走出教学大楼，这会儿是傍晚校园人流最多的时候，更是招来无数人的目光。三个女孩子不自在地谁也不愿上前跟他说话，渐渐地由并排包围着陆天翔变成在后面跟着她。她们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必要陆天翔帮着伴奏，但是若像其他人一样用伴奏带的话，雨菲的歌声实在太普通，没一点吸引力，只能等着被淘汰。这样一想，三人坚定了一下决心，总要试一下。
　　徐睿，吴欣和李雨菲跟着陆天翔来到食堂门口。陆天翔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他是真不想参加，更何况是给人伴奏，他就更不愿意了。但冷冷地拒绝又拉不下这个脸，只好尴尬地摇头，他一软，三个女孩子倒硬了起来。
　　陆天翔在门口停住，再一次表明自己的立场：“不好意思，我不想参加。”
　　吴欣灵机一动：“那我们请你吃饭怎么样。”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天翔眼看着解释不了，只好进去，正要推门，李雨菲上前一步，替他打开门，天翔一愣，无比尴尬地一笑，埋头走进去，三个女孩子也跟着进去。

　　林浩这两天几乎是见着人类就兴致勃勃，走在路上恨不得逮人就说，因为陆天翔的故事实在太精彩，可扩充的空间无边，给足你施展想象力的舞台。他下午旷课睡觉，这会儿出来陪刚下课的林俐吃饭，兴头足得恨不得跟自己女友也发生点这种事。但一见着林俐顿感失望，都谈了近一个学期了，只牵过两次小手，抱都没抱过，亲就更无从谈起了，心里不禁抱怨自己怎么就没有陆天翔这种艳福，能找着那么成熟的女人，认识没几天都睡到她家里去了，哎，自己何时才能跟眼前的这个人同床共枕呢，照现在这个进度下去，恐怕到毕业都没什么发展，一时间惆怅不已，这种中国的女孩子真太他妈保守了，要换在国外，基本上一礼拜就能到双方心甘情愿上床的地步，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想抱一下都要等白头，真他妈没劲。
　　林浩看着林俐，激动地说：“你知道吗，我宿舍里一人吃到了记过处分啊。”
　　“怎么回事啊。”林俐好奇地问。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林浩吊着林俐的胃口。
　　“哎呀，迈什么关子，说就说嘛。”
　　“他晚上在外面女人家里过夜。”林浩故意透近她的耳根，神秘地说。
　　“啊，还有这种事啊。那晚上……”
　　林浩神秘奸诈地一笑：“你说晚上能有什么事啊。”见林俐惊讶地张大嘴巴：“这女的还是学校的硕士研究生哎，跟我们宿舍的这位认识才一个礼拜，就发生这种事，你看看。”
　　林浩边说着眼神里充斥着无尽的向往，嘴里故意嘟哝了一句：“哎，要是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
　　“哎呀，你这人，瞎想什么呢，尽下流思想。”
　　“想想又怎么了。”林浩故意挑逗林俐，“那我们……”
　　“不跟你说了，对了，你们宿舍的这个叫什么名字呀。”
　　“啊，叫……”林浩正要说，忽见陆天翔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旁边走在一起的还有三个女孩子，朝这边走来，手一指：“呶，说曹操，曹操就到，就是他，叫……”
　　林俐突然把水杯碰倒在地上，“哐”地一声响打断了林浩。她整个人呆坐在那里，看着迎面走来的陆天翔，脑子一片空白，连水杯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呼吸随着陆天翔由远而近的步伐越来越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