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需要怎样》梁心

34、幡然醒悟

　　如果每个人在为人处事中都能做到换位思考，那人与人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矛盾了，世界也因此会美好许多————

　　陈晓诗还没挪动脚步，突然发现不对劲，往旁边一看，忽然发现那不是昨天林医生带来的孩子，从她们目光所及处和方向看，明显是往陆天翔那边去，她立马停住了脚步。
　　徐睿正准备上前祝贺李雨菲，透过人群竟发现林浩的女朋友和那个乐队的女孩已经站在了陆天翔她们的面前，她毫不犹豫地停了脚步。
　　李燕早已忘记了自己对陆天翔的怨气，穿过了人群，定睛一瞧，竟有两个女孩抢在了自己的前面，而且从她们面对的人来看，都是冲着陆天翔的，这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其中的一个就是陆天翔喜欢的女孩儿？她心里的怨气一下又燃起来，好你啊陆天翔，身边的女孩不少啊。李燕顿了两秒钟，再没有丝毫多想，转身朝门口走开。路过门口的时候她发现刚才在门口的那人还站在那里，只不过这时候她好像在集中精神关注着什么。
　　“怎么，不上前去？”
　　“你没看见有人抢在前头了吗？”
　　“这有什么，晓诗你什么时候变得怕了？”
　　“不是怕……”陈晓诗若有所思地看着陆天翔跟那两个女孩谈得热乎，“怎么会这样。”她嘀咕了一句。
　　“什么这样？”
　　“哦，没什么。”陈晓诗嘴角逐渐露出一个笑，“事情变得有趣了呢。”
　　“什么意思。”
　　“他身边的女人还不少啊。”她的手指点了一下下巴，忽然转向小张，“走吧。”
　　“什么。”小张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来了一趟面都不见一个就走，晓诗你怎么回事啊。”
　　“走吧，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复杂一些，这两天我还没工夫呢。”她看了一眼小张。
　　小张还是不明白陈晓诗为什么要走，她觉得这和白跑了一趟没什么区别，难不成就因为那两个抢先一步的女孩？陈晓诗的性格她可知道，对她来说，不管什么人，只要被她看上了，不管你身边有多少女人，她享受的就是一一击败最后获得胜利果实的快感，“先来后到”完全不存在于她的词典里，可今天竟然就这样走掉，甚至有种灰溜溜的感觉。
　　在车开出校门的时候，小张实在憋不住：“晓诗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嗯？什么怎么做？”陈晓诗收回遥望窗外的眼神，路灯的光亮在她的瞳孔里闪过。
　　“啊？你在想什么呢？”她瞥了一眼陈晓诗，“我说这个陆天翔你准备怎么办呢。”
　　“哦，这个啊？”她想了想说，“过一阵子再说吧，事还很多呢。”
　　小张知道她所说的很多是指两点，一个是跟她爸爸的关系，一个是最近的一单生意谈了一个月了还没谈妥呢，她明天还得去公司。
　　“对了，他歌唱得怎么样？”小张转过了一个路口，提高了速度。
　　“嗯……”陈晓诗在回忆两个月前陆天翔登台表演时的声音，“他琴弹得让你吃惊到什么程度，歌也一样。”
　　小张看了一眼陈晓诗：“我觉得……”
　　“嗯，什么？”
　　“照你这么说，我觉得这个陆天翔做伴奏怪可惜的，嗯？”她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看刚才，所有人都以为是那个女生唱得好，事实呢。有这么出众的才华，他干嘛不单独参加呢。”
　　“单独参加……”陈晓诗轻轻点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徐睿站在门口看了没多会儿也下楼了，既然出现了其他的女孩子，她也就不想再出现了，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感到庆幸，庆幸陆天翔有认识别的女孩，兴许这样他就不会再缠着她了。
　　李燕骑车电瓶车慢吞吞地行驶在河岸旁，她迷茫地像一头迷失在深林里的小鹿，找不到心境的出路。怎么会变得这样子呢，陆天翔身边竟然还有连她也不认识的女孩，而且不是一个，一下就冒出了两个，但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而是当这些女孩环绕在他的周围，他还可能像林医生预测的那样主动来道歉吗，或者说，甚至连想也不会再想到她。突然间，她感觉有些心慌，原来自己并不是陆天翔唯一的依靠，换句话说，可能自己对陆天翔来说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
　　她忽然又很是想不通，陆天翔一个残疾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女孩出现在他身边呢，前天的那个千金小姐，今天的两个，再加上陆天翔明确说喜欢的那个。是的，她确实希望陆天翔不再孤独，不再那么消极，也许找个女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可她的私心却明确地告诉自己，她不希望除了她之外陆天翔身边再出现任何的女孩，她甚至希望陆天翔因为离开了她感觉太过孤独了，会灰溜溜地跑来向她道歉。她忽然又为自己这个如此自私的想法感到可耻，她是陆天翔的朋友，不是吗？既然如此，怎么能这样想呢。
　　李燕的心里好矛盾，好矛盾，好矛盾，今晚又是一个冰冷漫长的夜，身边有了其他女孩的陆天翔哪里还会想得到她的孤独呢，人总是这样的，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她不是陆天翔的旧爱，可他的身边真的出现了新欢。
　　在陆天翔下台的一刻，有人落寞，有人开心，落寞的人走了，开心的留下了，这个世界总是这样，我们看见胜利者脸上的笑颜，却看不见失败者心里的泪水。
　　留下的是林俐和余心雨，当然尤其是林俐。只不过当两人迎面走过去的时候，吴欣和李雨菲还是非常惊讶的，因为林浩的女朋友又来了，而且还带着乐队的那个女生。
　　“陆天翔。”
　　“哦，林俐。嗯，你……”
　　“哎呀，你怎么总记不住我的名字啊，我叫余心雨。”
　　陆天翔被她一说，尴尬不已，确实如此，“余心雨”这三个字不知说过多少次了，可每一次见到其人除了姓什么就再也不知道了。
　　“哦，你好。”
　　“陆天翔你刚才是怎么弹的，简直，不可思议。”余心雨一点也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之词，说起话来也一点不见外，直呼其名。
　　吴欣见陆天翔竟被两个女生围住，本想和李雨菲一起打声招呼就走了，可余心雨这么一说，她有些不高兴了：“不是我们雨菲唱得好吗。”
　　余心雨上下打量了一下刚才唱歌的那个女孩子，对着李雨菲不假思索地就说：“刚才走音了，你自己不会没觉察到吧。”
　　李雨菲被她一句话给愣住了，她心里头知道自己走音了，可刚才因为陆天翔的高亢伴奏，她自己都没听出走音了，这个乐队的女生竟然听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李雨菲哪有走音啊，要不怎么会全票通过。”吴欣觉得这女生真不知好歹，大言不惭。
　　余心雨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得轻蔑地一笑：“你让她自己说。”
　　吴欣转头看着李雨菲，另她完全没想到的是李雨菲竟然点头了，一时间尴尬地无地自容，脑海中一个字都没有。过了好半天，在余心雨得意的眼神下，对着陆天翔挤出一句：“陆天翔，你自己回去还是……”
　　“哦，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去。”陆天翔这么说是因为觉得苗头不对，跟那天陈晓诗面对吴欣的场面如出一辙，两人为了走音的问题争执起来不是没有可能。
　　“哦，我们先走了。”吴欣说着拉着雨菲就要走。
　　李雨菲突然拽着她的手，停下脚步：“哦，陆天翔……谢谢。”
　　“嗯？哦，没什么。”
　　三个人目送着两个女孩远去，没等余心雨开口，陆天翔看着她，率先说道：“你能听出来？”
　　“哼，那当然了，稍微学习过音乐的人都能听出来。”余心雨一副得意的表情。
　　“那你能听出我在前奏里弹了多少个半音吗？”
　　“27个。”
　　陆天翔眼睛刷得一亮，他本是随便地一问，因为他觉得谁会那么仔细地去数这东西，可余心雨竟然一个无误地说了出来：“你也能分辨出88个半音。”
　　余心雨抬高头：“是的。”
　　林俐忽然觉得自己像置身事外，赶紧插嘴：“什么意思啊。”
　　“哦，就是……”陆天翔和余心雨异口同声道，忽然停下来互相看着，余心雨抿嘴“噗嗤”一笑，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什么感觉？两个通晓音律的人的心有灵犀之感。
　　余心雨向林俐解释道：“普通人只能分辨30个半音，极少数人天生就可以，那算是天才了，更多的人是经过训练后，能分辨88个半音。”
　　陆天翔并不了解余心雨，但此刻的他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一丝欣赏，因为这还是他第一次遇到一个跟他一样懂音乐的女孩，又或者只是第一个跟他聊起音乐的。
　　他当然也不会忘了回赞两句：“你刚才的贝司也弹得蛮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女生弹贝司呢。”陆天翔套上羽绒服的时候“女人”“女孩”“女生”几个词在脑海里绕了一圈。
　　“哈哈，谢谢。”余心雨的热情洋溢让他还是感到不自在，“你也会吗，贝司？”
　　“嗯，会乐器的不是基本上都会拨一两下的吗，不过要弹得好还是很难的。”
　　余心雨一个大大的甚至有些夸张的感叹：“哎呀，今天总算遇到知音了。”
　　陆天翔和林俐的心都一震，“知音”？没这么夸张吧。林俐再一次觉得自己像是被冷落了，本来她上前来是想跟陆天翔单独说说话的，换句话说，她只想陆天翔跟她说说就够了，可没想到竟跟余心雨聊得热乎，没聊几句都成了“知音”了，她和陆天翔相处过那么久都没到“知音”的份上呢，真不知道是不是再过一会儿从陆天翔嘴里就会冒出“红颜知己”那样的词来。
　　“心雨，你不还有事吗？”
　　“哎？什么事。”余心雨忽闪着一双闪亮的眼睛。
　　“你……你男朋友呢，刚走了你不去看看吗？”
　　“嗨，有什么看的，他们早该自我反省反省了。”此刻余心雨的眼里已没有了任何人，全是陆天翔，能够认识陆天翔这么一同道中人实在是太幸运了，跟那一帮只会瞎敲乱打之辈根本无话可谈，她甚至都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从林俐口中知道他这么久了，只知道他会唱歌会乐器，今天才知道是这么一堪称神奇的会法。
　　“你……”林俐被她急得没话说，看了眼陆天翔，眼神里不由得闪现出失落。
　　陆天翔跟余心雨不一样，他在跟余心雨说话，可他的眼神却一直没离开过林俐，自然林俐的目光也没能逃过，他直接就撇开正在说话的余心雨，看着林俐：“林俐，你……”
　　“哦，没什么。”
　　余心雨看看两人，这才发现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莫名的心系，陆天翔还没问出什么话，林俐她就回答上了，就在她疑惑之际。
　　“你很冷吗？”陆天翔直直地看着她，完全忽略了余心雨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哦，还好。”
　　陆天翔像是启动了身体上的某个开关，因为林俐的“还好”突然就把刚刚套在身上的羽绒服一把拽下来，直接就伸过手去：“穿起来。”
　　余心雨瞪眼看着陆天翔，再看看跟她一样表情的林俐，惊愕地嘴都张大了，陆天翔这举动哪像是单纯的高中同学，分明是充满着深深爱意的男朋友才能有的举动，什么话都不说，只有命令似的三个字，说得如此坚决，却又让人无法拒绝。
　　“不，不用。”林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惊愕地看着陆天翔，是的，就是这个样子，四年前的陆天翔就是这样的表情，也让她穿上他的外套，不过那时候因为在教室里怕别人说，她没穿。
　　陆天翔的手还是伸在那里，丝毫没有半点要放下的意思，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仿佛这样的举动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林俐快速地做出了决定，如果自己接了，余心雨会认定他们两个不是一般的关系，但如果不接，她不想让陆天翔在余心雨面前难堪，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放下。
　　林俐接过黑色的羽绒外套套在自己身上，衣服很暖和，因为里面还保留着他的体温。
　　余心雨不相信林俐居然会接过来，他们两个到底是……
　　“心雨，要不你先回去吧。”
　　余心雨心头一震，啊哈，又是这一招，赶她走，这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每次遇见陆天翔都要赶自己走。
　　陆天翔似乎也想说这句话，只不过林俐代为说了，他这时候也觉得，余心雨不过是外人，除了共通的音乐之外再没什么可聊了，但对林俐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有很多话想跟她单独说，具体是些什么话，他也说不清楚，说到底，不过是想跟林俐单独聊聊罢了。这就好像两个远隔他乡的恋人，总在信里说我如何如何地想你，想到肝肠寸断，可你问他到底想他的哪些方面，却又说不上来了。
　　余心雨再看看陆天翔，他已经低下了头，好像就在等她的离开。她这下终于明白，也证实了先前就有的疑惑，原来陆天翔和林俐真的不是一般的关系。这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林俐竟然真的跟一个残疾人有感情，情理之中是陆天翔生得如此英俊秀美再加上天赋异禀的才华，有女孩喜欢好像也不是一件怪事。
　　余心雨是个识趣的人，虽然骨子里有点上海小姑娘的刁蛮霸道，但什么时候干什么事她还是分得清的，两个人都这般情意尽显了，她不走就成了电灯泡了，尽管她真的还有很多话想跟陆天翔聊。
　　“哦！林俐，你……”余心雨一脸诡笑。
　　“什么啊？”林俐装呆卖傻起来。
　　“哎，算了。”余心雨肩膀一耷拉，转向陆天翔，“哦，陆天翔，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哦，再见。”
　　余心雨嘴角上翘，嫣然一笑，本是一个告别，却让陆天翔忽然感觉这余心雨的气质非同一般，无形中给人一种英气。
　　她没走出两步，忽然回过头来，冲着林俐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可别聊得连宿舍都忘了回哦。”
　　“心雨你……”余心雨说着“哈哈”一笑，快步走远，剩下林俐一个人面对着陆天翔脸颊有些发热。
　　陆天翔自己也说不明白，他跟林俐不过是高中同学，早已没了任何关系，可为什么偏偏两人都想留下来单独说话，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在驱动。再看穿在林俐身上自己的外套，他忽然想起吴欣跟他说的话，这可是林浩的女朋友，自己真的可以这样吗。
　　“我送你回宿舍（我送你回宿舍）。”两人抢在了一起，都一愣，又忙不迭地改口：“我（我）……”
　　这下可好，两人都不敢再说话。此刻大厅里的人还不少，陆天翔眼神飘忽了一下，沉了一口气，“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还是我送你吧。”
　　陆天翔转了一下脖子，又叹了一口气：“我好像记得你两次送我回宿舍了，就不能让我也送一次？”
　　“我……”
　　“再说了，送完你我正好穿着衣服回去。”他示意了一下外套，“要不，你不还得冻着吗？”
　　林俐不再争辩，陆天翔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在几乎所有的女生面前他都是脸皮比宣纸还薄的，经不起人家两句话就会脸红，但惟独面对他，还会偶尔大男子主义一下。下楼的时候她还想搀扶他来着，但被陆天翔拒绝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逞能，确切地说，是喜欢在她林俐面前逞能。两人在走出食堂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寒气让两人都打了一个寒战，她知道陆天翔也很冷，但她没有说要把衣服还给他，因为她知道他固执地不会要。当两个人已经互相了解到知根知底了，便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
　　“你为什么不把情况告诉林浩呢。”陆天翔率先开口。
　　林俐嘟着嘴：“哦，没想到。只是……告诉了又能怎样呢。”
　　陆天翔停下脚步看着林俐雪白冰冷的侧脸，前半句是敷衍，后半句是真心话：“告诉他或许能多一点关心呢。”
　　林俐眼神游移了一下：“或许吧。”
　　陆天翔心底里想说，既然他这么漠不关心你，那不如分掉算了，自己看不得你这样子。可这仅仅只能是想想而已，他不能在自己室友背后拆散他们。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我也真是的，竟然给忘了。”林俐忽然看着他，陆天翔的意思她明白，人身体最为痛苦的时候最渴望的不是迅速地好转，而是来自至亲之人心灵上的安慰，这是陆天翔曾经跟她说过的。
　　“可你也没联系过我啊。”陆天翔一愣，想回一句却开不了口，想想也是，你一个男生都有所顾虑没有主动过，怎么能要求人家女孩子主动呢。
　　“你最近怎么样啊？”林俐看着他问道。
　　“我啊，我……”陆天翔一下子犹豫起来，他确实真的想找个人问问该怎样处理李燕的问题，可对于他来说上哪去找，此刻面对林俐，真的可以说吗。
　　林俐看出了他的犹豫：“怎么，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啊？嗯……”
　　林俐突然停下脚步，往前一个跨步，转身过来，面对着他，两人的距离近得陆天翔都有些不自在了：“怎么，不能把你的心里话跟我说啊。”
　　陆天翔皱着眉头看着她，林俐，这个曾一度消失在他生命中的女孩此刻如此近地站在自己的面前，那段过往简直比高清DVD还要清晰一百倍，可她真是自己的知心人吗，自己能够在她面前无所顾忌吗。
　　“我……心里很烦。”陆天翔看着她，已经很长时间了，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一动不动地站在黑夜里，任由河畔吹过来的风从两人身体中间呼啸而过。
　　林俐不知道他是什么话，这样难说出口，她不想催他，可她又知道陆天翔这样站着很累的，况且还很冷，她看了一下四周，河畔的景观灯柱时而闪现着蓝色，红色还有绿色，要是夏天，这档儿会有很多情侣坐在河畔谈情说爱，可大冬天的，整条河畔的长椅上不见一个人。
　　“你晚上还有什么事吗？”
　　“嗯？”
　　“没事的话，坐一会儿吧。”
　　如果是他一个人，陆天翔除非脑袋烧坏了才会坐在这种地方示众，可此时夜黑风高，空旷的校园里难得见一个人影，再说离男生宿舍区的大门也不远了，他想倾诉的还没倾诉呢，再说了，和林俐聊天，他心里头找不出一丝不愿的理由。
　　两人走下几级台阶，在一张最近的长椅上坐下，面朝被风和河畔的景观灯共同造就的波光粼粼的河面。长椅是那种铁架木板的靠背椅，两侧的扶手钢条被塑成一个怪异的花卷。陆天翔把拐杖收起放在一边，他们坐得很近很近，几乎不留任何空隙，因为周围的空气很冷，而且好像开始起风了，冰冷彻骨的寒风一阵接着一阵。
　　“昨天，不，前天，我跟一个人闹了点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着迅速看了林俐一眼，在林俐开口之前抢先道，“女的。”
　　果然是女的，林俐的第一想法就是一定是女孩，因为只有跟女孩闹矛盾才会这么难以启齿，考虑了半天才终于说出口。
　　“女——朋友？”林俐不愿相信，可不是女朋友还能是什么关系。
　　陆天翔半张着嘴，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是了，就是……”
　　“还说不是。”林俐抢道，“也不是”三个字是他的口头禅，这林俐能不知道？
　　“我……真不是，就一般的朋友。”他见林俐还是一脸狐疑，“两个月前，我夜不归宿，吃到了记过处分，你知道吗？”
　　可能外语系的不会有很多人知道，但她的男朋友是林浩，不知道才怪：“哦，就是你睡她家里的那个女人，还是博士研究生。”
　　“唉？你怎么会知道。”陆天翔一愣，“哦，林浩是吧。”
　　林俐一下子好奇起来，这事她很早就想问了，可一直找不到机会：“你怎么会认识一个……博士研究生的？”林俐的语气里依然显得难以置信。
　　“从头说吧，开学时候我去办保健课的申请表，她帮了我很大忙，我为了感谢她就请她吃饭，吃饭后她请我去他住的地方，我们聊着聊着忘了时间，过了十点，我就只好住她那里了，是这么一回事，你别听林浩他瞎说。”
　　“哼，这女人倒也真不见外哦，第一次吃饭就请男生去她家里，这不算还要住上一晚。”
　　陆天翔听着怎么不是味儿啊，醋意都快溢出来了：“这不……没什么嘛。”
　　“还没什么。”林俐唬了他一眼，“你看换个人她会不会留他……睡觉。”
　　“喂，我你还不了解，我不是这样的人好不好。”
　　“哼，谁知道呢。”林俐头一扭，装着不理他。
　　“你……”他都不明白林俐哪来的这股醋劲，也实在不知道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如此醋意至于吗。陆天翔有时候实在很蠢，他只顾不理解林俐哪来的醋意，却一点也不想想一个女孩子何以会吃醋。
　　林俐突然又扭过头来：“那后来呢，怎么还闹什么矛盾。”
　　陆天翔都懒得理她的醋意：“前天晚上，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吃完饭她又要我去她家，我不肯去，两个人当时就吵起来了，到现在都没有过联系。”
　　“你们经常一起吃饭啊，你经常去她家……睡啊。”
　　陆天翔被她问得莫名其妙：“什么跟什么啊？谁经常去她家里睡觉了，就一次好不好，饭也就……不过两三次。”
　　林俐恨不得现在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谁要管你这破事，可她又不甘心：“哼，我说你怎么烦心呢，原来是两天不联系了想人家给想的，我看你得相思病了吧。”
　　陆天翔刚想说话，发现后面路上有窃窃私语两人走过，压低声音：“喂，什么相思病啊，你不要这种口气好不好，我跟她又没什么，怎么听你说得好像我们相爱的一样。”
　　“哼，我看本来就是。”
　　“你有没有搞错啊，林俐你怎么了，哪来的这么大醋劲啊？”
　　“陆天翔你……”林俐指着他的鼻子瞪着他，被他这么愚蠢的一句话激得话都说不出，“不跟你说了。”
　　陆天翔最搞不懂女孩子的就是两点，一个是有些人会看他看得出神，一个就是莫名其妙的生气，不管是李燕还是面前的林俐，女人怎么都一个样。
　　“好心跟你说，怎么又突然又生气了呢。”
　　林俐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说不定真像他说的那样，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那你想说什么，就自己两天不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活不下去了？”
　　陆天翔被她急得几乎要跳起来：“什么活不下去了，你说话……”
　　“好好，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问你，你能去她家里，那她一定一个人住吧？”
　　“嗯。”
　　“那不就得了，寂寞呗，孤单呗，漫漫长夜没人陪呗。”
　　“不是，你说清楚点，什么意思。”
　　“陆天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你都不明白，人家女孩子孤身一人，这么大夜里的，孤伶伶的一个人，没有人呵护，没有人安慰，没有人暖心，说得直接点，女孩子家的孤苦伶仃一个人能不寂寞吗。再说了，一个女孩子，要是外面突然有个敲门声什么的，保准吓得不敢出声；要是屋里有个蟑螂臭虫什么的，胆子小点的恨不得都要打110了；要是生活上有点什么困难，搬个东西修个玩意儿的，那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四下无依无靠的，晚上一个人没有一点安全感，你连人家的这点心思都不明白？”林俐上下打量着陆天翔，“难怪她要你去陪，你不去还跟你吵起来……陆，天翔……你怎么了。”林俐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整只手在他面前摆来摆去就是不见反应。
　　林俐以为他傻了，两只手抓着他的肩膀甩来甩去就是没反应，像一个木头人似的。过了良久，陆天翔瞪如灯泡的眼睛终于聚光，聚在了林俐的眼睛上，直直地瞪着她：“现在几点了。”
　　“八……八点半吧。”
　　“走。”陆天翔架起拐杖，腾地一下站起来。
　　“去哪里。”
　　“我送你回去。”
　　“啊？……”林俐被他突然的举动搞得话都说不出，赶紧跟了上来，“你怎么了。”
　　陆天翔没去接她的询问的目光：“哦，我突然想到还有些事。”
　　林俐恍然有些明白了，突然停下脚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不会是现在去找那个女的吧？”
　　陆天翔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不带一丝含糊，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陆天翔你……”
　　“走吧，我先送你回宿舍。”
　　林俐突然感觉自己的双脚沉重无比，再也迈不开步，陆天翔怎么会这样子，突然着急成这样，他竟是这般的急切，那个她从没见过的女人到底在他心里占了多少分量能让他如此火烧眉毛。
　　不管陆天翔怎样催她，她就是不走：“你真要去。”
　　陆天翔的眼神依然坚定，好像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他：“嗯。”
　　“你爱她。”
　　这赤裸裸的三个字犹如一个以160英里的时速飞来的棒球重重地砸在他的脑门上：“你说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要去。”
　　“我去道歉。”
　　“道歉明天也可以啊，你们是什么关系你这么大晚上的要去。”此刻的风比刚才不止大了一点，吹得林俐的头发胡乱地飘散在面前，遮住了半张脸。
　　陆天翔丝毫不避讳林俐犀利的眼神，逐字逐句地说出最根本的理由：“就像你说的，长夜漫漫，我不放心她。”
　　林俐半张着嘴，再无话可说，心像一块巨大的毫无生气的石头砸碎厚厚的冰层落入了北冰洋，不断地下沉，不断地下沉，怎么也沉不到底。
　　“你走吧。”
　　“不是，我正好送你到门口。”
　　林俐看着她，眉头逐渐纠结起来：“不用了，你走吧。”
　　“那你呢？”
　　我？林俐不知道陆天翔的心里哪还有她的存在，她还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跟他说，已经半个月了，每年进入冬季，她的身体状况便每况愈下，半个月来，除了室友好奇地问一两声，从没有一个人来关心过她，今天遇到了陆天翔，哪怕他给不了自己温暖，但起码他还关心着自己，她本还渴望着来自他发自内心的嘘寒问暖，人在脆弱的时候一句真切关心的话足以让她在寒冷的夜里暖和起来。可现在，陆天翔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毅然决然地要离她而去，此刻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存在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一切的一切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子，变得实在太快，快得她都无法接受，搅得心窝里如灌了辣椒水一般疼痛。
　　几分钟前陆天翔所有的注意力都还在她的身上，几分钟后的现在陆天翔的心已经飞到了一个女人那里，巨大的落差让她的内心突然酸楚无比，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鼻子被猛地一激，泪水眼看着就要夺眶而出，好在这是夜里，昏暗的路灯不足以把一切照亮。
　　“你快走吧。”
　　陆天翔想走，可他又放不下林俐，把她一个人撂在这里：“我还是送到你门口再说。”
　　他刚想走近一步，林俐后退了一步，看着隔了几步远的陆天翔，她不想他过来，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眶里的泪水，摇摇欲坠的泪水，她感觉眼眶里好凉，只要再一激灵，泪珠就会掉下来了。
　　“你快走吧，我一个人回去。”
　　“你没事吗？”
　　“哈哈，我能有什么事，难不成我连路都不会走了。”林俐隔着一层夜幕，僵硬地抬高着下巴。
　　“那我走了，你一个人快点回去，很冷的，现在就回去。”
　　“嗯，我知道，你快走吧。”林俐忽然想到了身上的衣服，“哦，你的衣服。”
　　陆天翔早已转身走开好几步：“我没事，你穿着吧，明天我来拿。”说着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无尽的夜里，只剩下林俐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陆天翔快速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在消失的一刹那，泪水终于冲破溃散的堤坝，顺着脸颊，直流而下，只剩下皮肤上被炽热泪水烧灼的丝丝镇痛，随即而来的一阵狂风迅速吹干已经挂在下巴上的泪珠，脸上只留下两道好似刻上去的泪痕，或许这两道泪痕可以擦去，但刻在心中的伤痕再也挥之不去。
　　陆天翔极尽他所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校门口，一开始他害怕没有出租车，但晚上的八九点样子，总会有几辆私营的黑车停在这里。陆天翔也没来得及问多少钱，正要打开车门，忽然一紧张，不会没带钱吧？
　　有时候最坏的打算往往成为现实，陆天翔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掏四下口袋，又不会钱在那件外套里吧，他慌张地都快急了。赶忙摸索全身上下每一个可能有钱的地方，以前他搞不懂有人为什么好好的喜欢把钱藏在鞋子里，现在他总算知道了，要是此刻自己鞋子里有钱，他就不会出冷汗了，可惜的是他没有这个习惯。不过事情有时候也会有峰回路转之势，陆天翔刷地一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被叠了四叠的20元钞票，这是仅有的20块，顿时惊喜地恨不得给老天爷磕头，因为冬天有外套的情况下他很少把钱放在裤袋里，这会儿能找到他认定绝对是老天爷在帮他，绝对是老天爷在让他去找李燕。
　　在问了司机师傅不会超过20块后，他的心里头踏实地仿佛从航天飞机上下来的宇航员，终于回到了地球。从学校门口到李燕所在的五三公寓，开车不到十分钟，陆天翔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顾虑，那天的事情自己错也好她错也好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去见李燕，哪怕住在那里，再吃到一张记过处分也无所谓了。
　　他直接让车子开到了西门口，为了李燕的安全考虑他可不想让不认识的人知道这个车库里只住着一个女孩，所以他宁愿自己走两步。
　　陆天翔都忘了找钱，把还没展开的20块丢给司机扭头就走，弄得司机还以为他想跑呢，展开一看，竟然多给了自己，这一通生意做得值，20块跑个来回都够了。
　　陆天翔径直奔向李燕的车库门，走到跟前，二话不说，抬手就砸，像个强盗似的，嘴里还喊着她的名字，像个来抢亲的，正好一路人路过，心想不会是抢劫的吧。
　　猛敲了一会儿，都不见动静，陆天翔心一凉，这又不是幽深的居室，不会听不到，而且自己还喊了她的名字，她也不会害怕地以为是强盗，就算是在洗澡，也总会回一声吧。可里面什么反应也没有，最坏的也是他先前根本没考虑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李燕不在。
　　此刻老天爷狂风大作，呼呼的西北风从黑暗的世界尽头以万钧之势呼啸而来。这么晚了能去哪呢，难不成出去玩了？陆天翔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给她打个电话，身体靠在门上，双手一摸裤袋，眼睛傻不拉几地眨了两下——手机在外套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