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衔过一枚青橄榄》凌忧忆

2、第 2 章

　　“来一份红豆龟苓膏。”曹师傅进门，就看到女孩子微笑着和服务生点单。那把直柄伞倚在桌子旁。
　　“我能坐这吗？”曹师傅向女孩子走去，示意女孩子对面的位置。
　　女孩子点了点头。
　　“小姑娘你来了那么多次，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曹师傅拿起桌上的清单，似乎想要研究些什么。
　　“我才不是小姑娘，”女孩子双眉微蹙，“我叫毛毛。”
　　“还没有到暑假吧，你怎么不上学？”曹师傅继续边看着清单，边问着问题。
　　“喂，大叔，你调查户口吗？”女孩子的语气似乎带着几分不满，但却仍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今年暑假毕业啦！不用再上学啦！”
　　后面的那句“不用上学”溢满了年轻人走出校园时总会有的喜悦兴奋情绪。
　　服务生端上来红豆龟苓膏，曹师傅对服务生说道，“再来两份八宝粥和糯米糍。”服务生点头，离开。
　　“那么早过来，你还没有吃早餐吧。”曹师傅将手上的清单放在桌子上了，看着女孩子，“早餐还是要吃点东西，只吃龟苓膏可不行。我请你吃我们店里的八宝粥。”
　　“谢谢老板！”女孩子冲曹师傅甜甜地一笑，双手置于桌上撑着脑袋，注视着曹师傅。
　　曹师傅发现眼前的女孩子瞳孔的颜色不是深棕色，而是黑色，深邃的黑色，“你眼睛真好看。”
　　“我近视，戴了美瞳。”女孩子的声音带着笑意，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深了，似乎收到夸奖很开心。
　　“感觉好羡慕老板啊。开着一家凉茶店，每天自己只要躺着休息或者是陪陪客人聊聊天。”女孩子嘟了嘟嘴，“我要是有钱，我也想开一家这样的店。”
　　“其实，我店里还缺一个老板娘。”
　　是并没有太多的酝酿情绪，就脱口而出的话语。
　　上一段感情的结束是多久之前？三年还是五年？曹师傅一下子回忆不起来具体的时间节点。好像孑然一人已经度过了无数漫长的时光。面前的女孩子的出现打破了如一潭死水般的心的平静。
　　“老板对每个年轻女孩子都这么说？”女孩子表情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曹师傅左手手指在桌子上隔空随意敲击，“不是，只对你这么说过。”
　　“哈哈。”女孩子笑了两声，“天底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那我得慎重考虑一下。”
　　服务生适时端上来点餐。
　　刚出锅的八宝粥冒着腾腾热气。曹师傅取过一只自己手边的汤匙放在了女孩子面前的八宝粥里，“小心烫。你先吃两个糯米糍再喝粥吧。”
　　女孩子伸出的手倏然一滞，几秒后，才收回手，将鬓角的碎发拂至耳后，低声，“谢谢老板。”
　　简单的食物，吃得无比漫长。
　　曹师傅和女孩子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服务生上来收拾桌子，曹师傅起身离开，推开了店门，身影消失。
　　女孩子望着再次合上的玻璃门，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

　　女孩子依旧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地每天来店里喝茶。
　　曹师傅依旧如往常一般坐在新买的秋千上，看电视度日，间或与来店里的客人们闲聊着。
　　每天女孩子进店时，曹师傅也会一如既往地与她打招呼，只是并不会刻意就近接触。
　　客气而疏离的相处。

　　“总共21，刷会员卡吗？” 站在收银台的曹师傅礼貌地对面前的女孩子微笑。收银的员工今天请假，曹师傅就自己负责收银了。
　　“刷会员卡。”女孩子说着向曹师傅递过去卡。
　　接过卡，划卡，归还。
　　“欢迎下次光临。”标准的微笑。
　　女孩子转身，慢慢向门口走去，还没走两步，就转过身来，走回收银台，向站在柜台里的人扬起明媚的微笑，清脆的声音询问道，“今天晚上八点，要不要一起去广场的夜市吃炒冰？”
　　曹师傅望着面前的女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点了点头，“好。我在广场东门等你。”
　　女孩子眨了眨眼，笑容如夏日里的一缕清风扫过曹师傅的心尖。
　　女孩子转身，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夏日的夜晚来得总归是有点迟，大抵7时，夜色终于来临，月亮得爬上了树梢，星星点缀起了夜空，知了在诉说着夏天。
　　广场是指小镇的剧院所在的开放性大公园，一到晚上，就会有夜市。
　　小镇的夏日记忆都是掺杂着炒冰和各种小玩具的叫卖声。
　　曹师傅七点半到的，没有穿标志性的白色背心和大裤衩，而是一件朴素的白色T恤衫和姜黄色的中裤，搭配着褐色牛皮凉鞋。
　　坐在门口的花坛台阶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观察着每一张脸上的表情。
　　“老板，你在看什么呀？”一只纤细的手在他眼前上下晃了两下。
　　八点了吗？
　　广场上沉闷厚重的钟声适时响起，绵长的钟声在第八声后停止。
　　“久等了！”面前身着白色雪纺裙的年轻女孩子，冲曹师傅莞尔一笑，伸出了右手。
　　曹师傅有一种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之前的错觉，似乎自己也正值风华正茂，左手握住了面前那只柔软的手，站起身子，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女孩子双手叉腰望着曹师傅，“你腿坐麻了吗？”
　　曹师傅轻哼一声，向面前的女孩子伸出左手，女孩子自然地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你喜欢什么味的炒冰？”
　　女孩子轻哼两声，“你猜猜看？”
　　“菠萝。”曹师傅几乎没有思索，就脱口而出。
　　曹师傅觉得自己牵着的这个女孩子就像菠萝一样甜，但是，有人却会过敏，在食用之前还得搁置在盐水之中处理一番。
　　“Bingo！答对啦！”女孩子牵着曹师傅的手，荡了起来，嘴角上扬起漂亮的弧度，“你可真聪明！”
　　过了几秒，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女孩子嘴角的笑容垮了下来，“你——怎么那么懂？”
　　曹师傅扯了扯嘴角，笑而不答，牵着女孩子驻足在一个炒冰摊前。
　　小镇终究就那么些大，剧院这儿卖炒冰的人啊，几年都不变样，大抵依旧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们。小镇的年轻人一批又一批地走了出去，留下了孩子和老人们。
　　“曹师傅哇，要来点什么？”卖炒冰的是有些熟悉的人，主动向曹师傅询问起，“还是来西瓜味的？”
　　曹师傅点了点头，应声，“嗯，来一份西瓜味和菠萝味。”
　　卖炒冰的人手上忙碌了起来，也不忘和曹师傅搭话，“这小姑娘是？”私底下开开玩笑可以不正经些，当着人家女孩子的面，还是需要保持礼貌的。
　　曹师傅左手握紧了手中的小手，右手拿出手机扫码付款，“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赶紧好好做，我待会儿还要去兜圈。”
　　“好好好”卖炒冰的笑着接话，不再做声，手上利落地操作着。
　　“老板，来两份绿豆炒冰。”身后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孩子停留在了摊贩前。
　　“好的，稍等。前面有两份。”老板继续口上答着，手头上不停歇……
　　曹师傅从老板手上接过两份炒冰，递给身边的女孩子菠萝味的。两人一直紧握的手终于分开了，曹师傅感觉自己左掌心的汗水多得像是刚刚已经握了一份炒冰有的水渍。
　　两人并肩，边吃炒冰边慢慢地在剧院的人行道上行走。
　　阴历又快十五了，天上的月亮肉眼看起来已像是个大圆盘，与周边点点繁星一道修饰着夜空。好像出了这个小镇，外面的世界的夜空难以见到如此多的星星。
　　昏黄的路灯，隔几步半明不亮地笼罩着一小片地。
　　一阵嘈杂的嬉笑声擦肩而过，三三两两的穿旱冰鞋的高中生模样的孩子灵活自在地从车道上飞驰。
　　“年轻真好啊。”女孩子咬着塑料勺，望着远去的人影，嘴角微微上扬。
　　曹师傅手上挖冰的动作一滞，半晌，叹了口气，“你年纪轻轻的，说什么呢你。”
　　女孩子将塑料勺置于炒冰中，望向身边的曹师傅，眨了眨眼睛，眼底一汪清澈的温柔，“曹师傅可年轻了呢。”
　　曹师傅的心被什么撩拨着，突然想起了一句年轻人常挂在嘴边的话——“爷的青春回来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身边的人也柔情似水，美好得不真切，让人有种置于梦境之中的怀疑。
　　曹师傅迫切地想亲手触碰这个梦。
　　伸过手接过女孩子手中的炒冰，连同自己的手中的炒冰一起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曹师傅将女孩子拉进怀里，女孩子仰着脑袋，眼底倒影着自己的脸庞。
　　周边的环境感知逐渐清晰起来，知了的叫声、小摊贩的叫卖声、年轻人的打闹声……
　　曹师傅垂下脑袋，唇亲亲碰上女孩子的脸颊，一片柔软……
　　两句歌词蓦地浮上心头。
　　——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