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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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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楼下树影婆娑,楼上白色纱帘随风攒动,不算柔和的日光照进房间,在床上人疲惫的脸上洒下斑驳光影。
浑身上下的酸痛难以言喻,隐秘地刺激着纪时绵的大脑神经,让他再无法安睡,缓慢睁开了眼。
阳台上传来不真切的说话声,纪时绵循声望去,是祁焰倚在金属栏杆边,拿着手机正在与人通话。
他穿着黑色背心和工装裤,裸露出来的肱二头肌蓬勃迸发,嘴上叼着根烟,烟雾缭绕间,纪时绵看不清他的面庞。
却可以听见他的声音,说“嗯“、“老地方”、“半小时够了”。
见他挂断了电话,纪时绵连忙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听见玻璃窗拉动的声音,是祁焰进来了。纪时绵缩在白色被单里的身体不自觉紧绷,不敢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焰的声音传来,不高不低:“你可以继续呆在这,饿了叫客房服务。”
说完,纪时绵听到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他睁开眼,见祁焰已经穿戴整齐,弯腰在门口换鞋。
“你要走吗?”他倏地从床上坐起来,过急的动作牵扯那处,他疼得嘶了一声。
“有事儿。”祁焰系完鞋带起身。
纪时绵懵然,他搞不懂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现在连结束也是不明不白吗?
他不喜欢这种混沌的感觉,再糟糕的实验过程总得有个结果,人际关系也是,他一向如此。
“这是一夜.情吗?”纪时绵呐呐问,注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也很迷茫,“你知道我是谁吗?”
祁焰和他对视,硬朗的眉眼毫无起伏:“纪安意的弟弟。”
纪时绵一怔,随即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和几分可笑。
原来他记得自己啊。
作为纪安意的弟弟。
纪时绵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曾经以前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现在的他已然重新开始了。
可祁焰一个称呼,又将他拽回了过去。
他作为纪安意替身和附庸的日子。
所有的记忆卷土重来,隐秘的痛楚也随之而来,一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纪时绵木然着脸:“所以呢,你也把我当成他了吗?”
他不愿看祁焰的眼睛,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却听到一声嗤笑。
“你说呢?”祁焰道,“别讲些废话。”
“我晚上回来,有事打我电话,别自己乱跑。”他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纪时绵怔怔望着紧闭的大门,脸色惨白一片,祁焰后面的话他没听清,因为前面的已让他如坠冰窖。
是废话吗?
应该是。
现在不就自取其辱了吗?明明他早知道的。
祁焰为什么会选中他,为什么昨晚会如此火热情动,是因为萍水相逢、毫不熟悉的纪时绵吗?
是因为纪安意的弟弟。
他说,他能说什么?
说我不是纪安意的弟弟,你不要把我当他的替身吗?
纪时绵嘴角想扯出一个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真难看啊。
他小臂遮住双眼,直直倒进了床铺。
半小时后,纪时绵起床,洗了个澡,简单收拾干净自己,丝毫没管祁焰留在床头的电话号码和现金,头也不回地出了酒店。
他打车回了大使馆安排的居所,用十分钟收拾好行李,订了最近的航班,然后像躲命一般,逃离了萨哈克克斯。
所有混乱的、糟糕的、旖旎的记忆都被飞机扔在了身后,纪时绵回了国。
他顺利完成了研究生答辩,他的论文发表在顶刊,获得多项国家级荣誉,并因此得到了一笔很可观的奖学金,足以支付他未来博士期间的所有开销。
导师很器重他,所有资源都向他的课题倾斜,同门也很和善,经常会在向他请教完几个问题后,给他带一杯热可可。
他的日子平静又简单,他的未来光明又灿烂,如果不是再次遇见祁焰的话。
纪时绵有时觉得很奇怪,他还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经常想起祁焰,想见见他,听说说不好笑的冷笑话,他甚至还暗自找人打听过,却始终一无所获。
现在他都打定主意放下了,祁焰却再次与他不期而遇。
他去帮方老师的车做保养,与老板交谈时,见祁焰从一辆炫酷的山地改装车车底滑出来,他穿着深灰色工字背心和工作裤,桀骜的脸和胳膊上都沾上了油污。
纪时绵只看了一眼,便匆匆付了钱,转身离开。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再见。
他在隔壁商城的咖啡馆待了一整个下午,到晚上修理店要关门时,他才姗姗来迟。
纪时绵不想见到祁焰,可祁焰就倚靠在他要取的那辆老旧的沃尔沃上,他想装看不见都难。
是冲着他来的。
纪时绵的心又不争气地跳了起来,他极力克制住起伏的心绪,尽量平静地开口:“麻烦让一下,先生,我要开门。”
他想让祁焰让开,不要挡车门前,可祁焰像没听见,盯着他一个劲地打量。
盯得纪时绵不自在极了,他刚要开口,却又被一把推倒了那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改装车前。
祁焰把他推到副驾驶,让他坐上去。
他挣扎:“你干什么?我还有事,我的车,祁焰!”
没想到祁焰冷笑一声:“不叫先生了?”
“……”纪时绵错开眼神,避而不答,“我有车,我得把车开回去。”
“刚子给你开,”祁焰把他固定在车上,“他知道你老师家住那儿。”
“不行……你要带我去哪?”
祁焰不听他的反对,也不回答他的话,他冷着脸坐上驾驶座,接着车子像脱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
改装过的越野车和普通轿车完全不一样,速度和动力都无可比拟,纪时绵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在绕着盘山公路飞快驰骋时,他甚至短暂地忘记了忐忑和质问。
车子最后在一间山间茶室门口停下来,竹帘上两侧的圆灯笼颇具日式风味,泛出朦胧的暖黄色灯光。
听到动静,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纪时绵跟着祁焰下车,听见祁焰喊男人舅舅,舅舅却看向他,挑眉:“男朋友?”
他的脸泛起热意,正要否认,祁焰却先他一步,边走边说:“不是。还有饭吗?我饿了。”
纪时绵嘴里的话咽了回去,对自己说没关系,否认的话,谁说都是一样。
饭菜很快上来,纪时绵没动筷子,他不明白祁焰这是什么意思,大老远将他从市中心的修车店拐到这里,就是为了吃一顿饭吗?
他想问是不是因为半年前他从萨哈克克斯不告而别的事情,可这事他也没有错吧?
祈焰要他当纪安意的替身,他不想,也有拒绝的权力。
纪时绵受不了这种不清不楚的氛围,正要开口询问,祁焰的手机刚好响了起来。
他们面对面坐得很近,手机里的声音纪时绵听得一清二楚,是祁焰的朋友们,说难得放假赶紧出来浪,老地儿,哥几个都在,就差你了!
于是纪时绵将要问的话吞了回去,祈祷祁焰赶紧去赴约,不要再管他。
可就是要和他作对似的,祁焰一口拒绝:“有事,不去。”
电话那头便又叫唤起来,能有什么事儿比兄弟伙的更重要?怎么,家里有人了?约会呢?
纪时绵不自在地一怔,祁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悠悠地说:“是啊,所以别乱说话,挂了。”
纪时绵眼睁睁看着他挂断电话,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不解。
“不这样说,他们得吵吵一晚上。”祁焰低头捡了口菜,沉声说,“赶紧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纪时绵这才明白,原来是拿他当挡箭牌。
他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期待,像个小丑。
纪时绵低下头,默默地吃完了饭。
回去的路上,祁焰还是问了他那天为什么一声不响离开,纪时绵不想回忆,他的头靠在椅背上,倦怠地说要赶飞机,航班要延误了。
祁焰便没再追问,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纪时绵不想管,越野车停在帝都大学门口时他就要下车,车门打开一个缝,一张卡递到了他面前。
祁焰叫他的名字:“收着。你随时可以去。”
纪时绵看着眼前的总统套房房卡,镀了金的卡面闪烁着昂贵的光芒,在夜色里尤为刺眼。
他听说过这个酒店,地处市中心黄金地段,普通房间一晚都需花费好几万,总统套房想必更高。
不管是哪种房型,都不是纪时绵一个穷学生能消费得起的,那不是他的世界。
是祈焰的,是纪安意的世界。
纪时绵听见自己的声音问:“你还是之前的意思吗?”
“算是吧。”祁焰皱眉,“都处过了,就这样。”
他把卡塞进纪时绵胸前口袋里,说今晚就得走,下回回来再联系他。
纪时绵下车,看着越野车消失在道路尽快,说不出话来。
他像一台年久未修的机器,僵硬地将胸前的卡片取了出来。
他原本是个极善于学习的人,擅长从失败中汲取经验,进而规避,他的很多项实验结果都经历了这个过程,他再明白不过了。
可对于祁焰,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期待,然后落空,他像是永远学不会绕路走的盲人,一次次摔进祁焰这个大坑。
他如此地没有抵抗力,如此地不坚定,他知道,今天没有当着祁焰的面把卡扔回去,那么以后他也不会了。
他舍不得。
又过了大半年,快过年的时候,一条短信发到了纪时绵的手机上。
而后每隔半年,他在酒店等祁焰。
祁焰喜欢看他,喜欢遮住他的眼睛和他上床,却不愿意把他介绍给任何人,不允许自己主动去找他,不允许打电话,不允许合照。
这样的关系,除了见不得光的替身情人,还能有什么呢?
祁焰就像某种上瘾类毒品,纪时绵无时无刻不想戒断,但下一次收到短信时,还是会忍不住,乖乖被吸引,走到他身边。
这样的关系维持了三年,直至一个月前。
祁焰失了忆,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从此这世上除了纪时绵,没人知道他们还有过这样一段。
这三年了无痕迹,干净得像从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