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安》桑潭

12、七毒会二当家

　　陈老爹熬了碗安神的汤药，和青菜粥一起给傅家舟端了过去。
　　傅家舟摆摆手，仍是魂不守舍的，陈老爹虽然畏惧他，但到底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大少爷，即便你再担心小少爷，也不能不休息不吃饭啊，你身体若是垮了，那一切都完了。”
　　“秋雨生死未卜，我怎么吃的下去？”
　　陈老爹轻叹一声，半蹲在傅家舟身前，舀起一勺散发着清香的米粥喂到他嘴边，“我记得小少爷小的时候有一次发热躺在床上两天都未睁过眼，大少爷也是不眠不休滴水不进，还是我一勺一勺地喂给大少爷才勉强吃了一碗，不知道如今这个法子还管不管用了？”
　　傅家舟看着陈老爹，空洞的双眼总算恢复了些神采，微微点了点头，“陈老爹对我的好，我从未忘记过。”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大少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一碗热粥下肚，又服用了安神汤，傅家舟总算能休息片刻。陈老爹看着他沉沉睡下才安下心来，昨日虽简单修整了一下济世堂，但到底被砸坏的东西太多，多数都被傅家舟送去了李木匠那里，故而现在的前堂看起来空荡荡的，唯有牌匾还完好无损地挂在梁上。
　　陈老爹对着牌匾拜了三拜，道：“列祖列宗定要保佑小少爷平安无事啊，小少爷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也无颜活在这世上了……”
　　“请问，有人吗？”
　　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陈老爹抬起手拿袖角擦拭干净眼泪，“玉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昨日到灵云山里采花，今天回来便听说了傅先生的事，于是便想着来看看……陈老爹，傅先生会没事的。”
　　陈老爹道：“是啊，玉姑娘，小少爷会没事的。”
　　玉叶坐了一会儿，听到里间有别的动静便询问道：“陈老爹，里面是不是有客人？”
　　陈老爹估摸着是大少爷醒了，便起身进去里间，“不是，玉姑娘，是我们家大少爷。”
　　傅家舟半撑起身子看向外边，“陈老爹，你在和谁说话？”
　　“是……玉姑娘。”
　　玉叶站在门口，左想右想还是觉得自己应当跟傅家舟打一声招呼，她的视线在扫过傅家舟憔悴的面容时突感自己的举动过于失礼，她正转身要离去时，听到他说道：“玉姑娘似乎有话要说，陈老爹，给玉姑娘看座。”
　　“是，玉姑娘，来坐下吧。”
　　傅家舟整理了一下起了皱褶的衣衫，起身坐在桌案前为玉叶斟了一杯茶，说道：“抱歉，这两日来没能好好打理自己，让你见笑了。”
　　玉叶道了声谢，又摇头道：“哪里，是我来的突然，先生不怪我便好。”
　　“我知道你也担忧着秋雨的安危，但不必太过紧张，甄署长说秋雨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玉叶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声，傅家舟看了她一眼，面前的这个女子秀丽且温婉，一双纤细的手可摘花酿酒，也可执笔作画，也难怪秋雨会倾心于她。
　　不多时下起了雨，玉叶才想起晒在院内的画卷，她忙起身道：“先生，我的画还在院子里晾着，我就先告退了。”
　　傅家舟望了一眼窗外，“陈老爹，给玉姑娘寻把伞来。”
　　玉叶接过陈老爹递过去的伞，道了声谢后便匆匆离开了济世堂。
　　一场秋雨一场寒。傅家舟摸了摸衣衫上骤然生起的寒意，轻叹了口气，陈老爹关了窗，将那浸入骨髓的冷清隔绝在屋外。
　　“嘀嗒——”
　　傅秋雨裹着厚毛毡坐在门槛上，手接着从屋檐上滴落下来的雨滴，达叔被他缠着央求了好半天才在院内起了炉灶给他做饭吃，这时锅内焖煮的菜肴已经煨熟，这人却没心没肺的自己玩得开心。
　　达叔拍掉傅秋雨掌心攒聚的一小捧雨水，没好气地道：“手都冻得成这副狗屁样子了还不知冷热，若是受了风寒发起热来你看谁会管你？”
　　傅秋雨笑着把湿漉漉的手往达叔身上蹭，被人嫌弃地一巴掌拍开手也不气恼，起身快步走到临时搭起的棚下，他掀开锅盖，那热气携着饭菜的香气就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傅秋雨自幼便不喜欢清淡的吃食，但傅家舟却从来不碰重油重盐的菜肴，更别说是辣椒，于是在傅家舟掌家后厨房的每日的菜谱都寡淡无味，他难得能过一次嘴瘾。
　　这碗辛辣咸香的辣汤饭正合傅秋雨的胃口，一碗见底后连脚底板都是热的，他擦了擦嘴由衷地感叹道：“阿达，没想到你手艺不错嘛。”
　　达叔已经习惯这人的没大没小，嘴上一边骂着，一边又替他再盛了一碗，“这算什么手艺好，大杂烩而已，看来你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我的确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傅秋雨嘿嘿笑了两声，手还没来得及接过达叔递过来的碗就被人中途截了胡。
　　黄止勤不知道从哪里窜过来的，一把抢过傅秋雨的碗就往自己嘴里灌，他吃得急被呛到，达叔吓了一跳，忙起身给他拍背顺顺气，“小少爷，你怎么来这儿啊？”
　　黄止勤咳嗽一阵才缓过气来，两手紧捧着碗生怕被人抢走一样，“你偷着给他做吃的，不叫我，我离了好远都闻到味儿了！”
　　傅秋雨道：“阿达，小少爷来都来了，让他坐下来跟我们一起吃呗。”
　　“这……”
　　傅秋雨看着达叔犹豫的神情，说道：“怕什么，黄先生又不会因为这个就崩了谁，小少爷来坐吧。”
　　黄止勤欢欢喜喜地坐在傅秋雨身旁，像只大狗一样紧贴在他身上，傅秋雨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几步和黄止勤保持了些距离，他可不想再被这人糊一身鼻涕眼泪什么的。
　　这时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有人来招呼达叔去正堂集合，达叔犹豫的看着那人，“这不行啊，小少爷和这小子……”
　　“有什么关系啊，这小子跑不了，小少爷又有疯病，他们俩凑一起能干什么啊，快走吧，不然大少爷要怪罪下来了！”
　　达叔只好应了一声，他临走前俯下身对傅秋雨低声道：“记住我对你说的话，不要把小少爷说的话挂在心上，他只是个疯子！”
　　“好。”傅秋雨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知道黄止勤究竟是真疯或是装疯，但从这个人身上他或许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比如说——何仲。
　　傅秋雨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少爷，你昨天所说的何仲，他是什么人啊？”
　　黄止勤原本在咯咯咯地傻笑，在听到傅秋雨的话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变得有几分凝重和严肃，“何仲？你为什么要问起这个，何仲可是这里的禁忌，我大哥不让我随便说的！”
　　傅秋雨分不清他现在是正常还是不正常：“可是昨天不是小少爷你先提起的何仲吗，如果不是小少爷，我都不知道何仲。”
　　黄止勤猛地凑过来，“那你现在知道何仲是谁？”
　　“就是因为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才问小少爷的。”
　　黄止勤抱住脑袋道：“我想告诉你又不想告诉你，我害怕我大哥打我，他要是打我该怎么办，他打人可狠了，何仲就是活生生地被他打死的！”
　　傅秋雨摸了摸他的头，循序善诱道：“小少爷不必害怕，大少爷直到这件事不会打你的，我会保护你！”
　　黄止勤抬起头来看着傅秋雨，眼里一派天真，“真的，你会保护我？”
　　“是，我会保护你，所以就请小少爷告诉我，何仲究竟是什么人？”
　　黄止勤四处张望了一遍，确定没人后才附在傅秋雨耳边说道：“何仲是达叔的儿子，达叔以前的地位好高好高的，自从何仲跟人跑了后，他就沦落到后院当一个杂工。”
　　“跟……跟人跑了，他跟谁跑了？”
　　黄止勤想了想，说道：“和我爹爹拜了把子的人，他们都叫他二当家，我和大哥叫他叔叔，他原先是个屠夫，力气很大，一只手都能扛起一头猪。”
　　屠夫！傅秋雨想起了无头将军，力气大又能够一刀致命……这两者莫非有什么联系，又或者无头将军就是这个叛出七毒会的二当家？
　　傅秋雨继续问道：“根据你所说的，何仲被抓回来处死，那二当家呢，他还活着？”
　　黄止勤摇了摇头，“不知道，有人说他死了，但是没见到他的尸体，有人说他活着，但谁都没找到过他。”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傅秋雨猜想这个人大概率是还活着，而且可能和无头将军有莫大的联系，如果能因此得知无头将军的真实身份，就可以协助甄署长将此人捉拿归案，毕竟他和李静客都险些在他手下丧命，这个人一日逍遥法外，他和李静客的性命就一日得不到保障。
　　他们曾经都切实地看到过无头将军的身形，听到过他的声音，难保他不会杀人灭口。
　　傅秋雨问道：“二当家的名字叫什么？”
　　黄止勤嘴唇刚动了动，突然一下又恢复那样疯癫的状态，将头埋在他怀里蹭了又蹭，傅秋雨崩溃地看着衣服上被蹭得油花花的印子，使劲扯住黄止勤的脸颊肉往两边扯。
　　就听到达叔在他身后怒斥道：“你小子，怎么对小少爷这么不敬？”
　　黄止勤捂着脸哭哭啼啼地跑走了，独留傅秋雨一人承受着达叔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