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忧你心》月满禾

12、人生何处不相逢（下）

　　楼上包厢内，宋仕明手拿第一首资料。扫了眼全集，视线落在“宋小姐专集”上，再仔细看看他的眼睛似乎盯一个地方——丁丁出版。
　　“这两册子花了多少钱？”
　　“十两”
　　“还价没？”
　　“……没有”抢都抢不及了，还还价？
　　什么，十两，还不让还价，简直是抢劫嘛。这“丁丁出版”太捞钱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点子呢？哎，钱白白让别人赚了。
　　小厮看自家老板一副扼腕的样子，“完了，完了；肯定是买贵了。大少爷最讨厌花多余的钱买不必要的东西了。常有名言‘没有相应价值的东西，多花一文钱都是浪费’。”
　　“少爷，这十两？”
　　“哎，你先下去吧。”
　　“哦”不会是要从我的工资里扣吧。呜呜呜……
　　宋仕明显然是忘记包厢里还有明志、悠哉和他家二小姐了，独自陷入沉思中。
　　宋雪飞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十两，呵呵，够大哥心疼一柱香的时间了。”拿起小册子，冲悠哉招招手。“恩，画功还不错。画上大姐站在一棵桃花树下，仰着头，垫着脚要采花。微风吹动了她的裙角，扫落桃花，一场花雨。画旁题字‘人比花娇’。”
　　可惜不是彩色的，黑白的效果始终是差了点。不过把宋娉婷比做桃花，倒也合适，桃花的明艳很称她。
　　明志也扫了眼画，可惜那画在他眼里也就是副画。“我还是再剥点瓜子吧，小悠喜欢大把大把地吃。”低头继续和瓜子战斗。
　　“外边卖的最好的专集是谁的？也买本上来。大小姐的卖了多少？快去查完，速速来报。”
　　良久“回大少爷，大小姐的册子销售了60本，已经算高了”意思说还有更高的“目前，冷家小姐的册子卖得对火，已经88本了。”
　　小厮恭敬地递上“冷小姐专集”，这本可是您要买的，钱应该不用我出了吧。
　　宋雪飞看不明白了，大哥刚才不是还在心疼钱嘛；怎么这会儿……
　　悠哉想了想，顿时明了；宋仕明这是在作投资嘛。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利润何在，不过从他先前的表现来看，投资的赌注应该是挂在宋娉婷身上的。
　　“咦，美人啊！双目灵动，媚眼丝丝，全身散发着成熟的气质。”刚台上美人虽多，可惜太远看不真切，这可算得上是悠哉第一次与古代美人的近距离接触。美人也注意到了悠哉的目光，不躲不闪大方地微微一笑。
　　“大少爷”原来又是他们宋家的人。
　　“绣娘，东西带来了吗？”宋仕明看见她也带了点兴奋。
　　“带来了。绣娘接到江掌柜的通知，就自作主张地给衣服多加了几个饰品，因此晚了一会；还好赶得及。”
　　回话不像其他人对着宋仕明那么必恭必敬，这个绣娘在宋家应该有点地位。接到消息后，不但不立即赶来，还自己拿主意修改。做事雷厉风行，倒有点凤辣子的味道。
　　又是老江，那么一会工夫，这宋仕明当时到底交代了老江多少事啊？一环扣一环，细致缜密，宋家的未来当家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哥”看见绣娘，宋雪飞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这绣娘的手艺整个京城无人能及，可是她没想到大哥会为大姐如此花血本。
　　“嘿嘿，待会第二轮娉婷穿着我们绣庄今年即将推出的新品——五彩琉璃衣，明天咱们绣庄的门槛还不让给踏烂了。”
　　“啊，原来大哥是让大姐当活招牌。”
　　宋仕明脸上笑得哪个欢啊，仿佛已经看见那明晃晃的银子一颠一颠地跳进自己荷包。
　　果然是无奸不商啊，悠哉算是彻底的看清楚了，宋仕明温和的皮相底下全是银子的堆砌。
　　“一柱香时间到”台上敲锣，第一轮比赛时间到了。
　　“雪飞，你拿着衣服去后台。绣娘，你也去帮帮忙。”
　　台上佳丽们一字排开，站在自己的佳作前，一个个等待评委的点评。
　　悠哉真是佩服她们呢，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全部完成了。
　　原本以为古代讲求个“女子无才便是德”，悠哉以为好不容易脱离要看书，考试的生活，就能当个快乐的米虫。谁知道，事与愿违，到哪都得有个看家本领。无技术工人——像那个小厮，就得看人脸色；技术工人——绣娘，能给别人脸色看。现在才六岁，学点技术活，应该来得及吧。
　　楼下评委们已经有了结果。因为参选的都是“巾帼会”的会员，所以这个起点本来就很高了；大家水平也比较相当，拔尖的也就那一两个；这又是第一轮，评委也不想太过严厉，所以大家的分都不低，很平均。
　　只有一个李小姐因为太紧张，手哆嗦，掉了墨汁污了画，垫了个底。李小姐受不了打击，当场晕倒。李家丫鬟蜂拥而上，靠近她的一位佳丽更是第一时间：掐人中，喷水。其他佳丽，评委和在场的公子们无一为她的侠义行为而感动，“此女大有侠者之风”。这位佳丽一边救人，一边却念念有词：“你可千万别晕了啊，快醒来，不然我就是最后一名了。”
　　悠哉想说“心理素质太差，温室里的花朵。”
　　经过李小姐的晕厥事件，佳丽们开始意识到比赛的残酷性，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应付第二轮，真正的比赛现在才开始。
　　“第二轮琴艺和舞艺马上就要开始了。比赛规则只有一个——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完成，超时要扣分。”
　　这在我们现代唱首歌跳个舞是绰绰有余了，可古代嘛，那曲子跟王大妈的裹脚布一样厚长厚长的。要想在这规定时间完成，必须自己删减曲子；这也正是定这个规矩的原因所在，不仅考演奏还考编曲。司仪一说完，前台后台就炸翻了锅。
　　悠哉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她甚至连那个司仪说什么也没听明白。原以为是来凑热闹的，娱乐娱乐；可是直到现在她也没能融入其中，古现代的严重代沟不是那么容易逾越的。
　　也许是DNA作祟，也许是看悠哉看得多了，已经审美疲劳；明志在这方面上跟悠哉有着高度的一致；两人都对赛事不甚感冒。
　　他俩熬到第六个佳丽上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偏偏这位小姐又整了个慢歌，悠哉首先缴械，趴进明志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明志抱枕在手，也不再负隅顽抗，“ZZZ……”
　　宋仕明细心观看着比赛，评估前几位佳丽的服饰，虽都精美但还是比不上那“五彩琉璃衣”；现下只等着八号宋娉婷惊艳全场，自家绸缎庄开仓存银了。转头看那一对朽木：“哼，山猪吃不来细糠”。
　　“宋兄，你家可真是出极品啊。这大小姐明艳动人，四小姐又如此‘脱俗’。一曲‘美人吟’婉转凄美，连男儿泪都赚下了，却被她当成了催眠曲。在下实在是迫不及待地想见识下二小姐和三小姐的风姿啊，是否也非凡品？”
　　声音是从他们隔壁原先那个空着的包厢传来的，宋仕明一直留心台上，不知隔壁什么时候进了人。忽然听见这嘲讽的声音，有些耳熟；但管不了是谁了，只觉得丢人，几乎是反跳起来要拍醒那对朽木。
　　明志早在那人说第一字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按兵不动听听他说什么。待到宋仕明来拍他，哪容他把悠哉弄醒，闪开身形，让他扑了个空。他这一闪带了内劲，即轻更快；怀里的悠哉连头发丝也没动一下。
　　“你这什么功夫？”听声就是刚才说话之人，颇为急切，已经搬开屏风冲了进来。
　　一身紫衣，不正是刚才楼下那群贩图小厮口中的“头儿”！
　　宋仕明看清来人，难怪熟悉呢。
　　明志也认得，就是楼上楼的那小紫和小绿。
　　“离秋公子”冲着小绿，“峥言公子”对着小紫“幸会了！”拱了拱手。
　　那离秋公子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个叫峥言的却完全没理会他，直逼着明志：“问你呢？别不说话，刚才那招遁闪用的是什么功夫？”
　　“没什么功夫”明志不以为然。
　　那峥言一听，这摆明是敷衍他嘛，紧追不舍，又问了个七八遍。明志更绝，次次以“没什么功夫”回他。
　　哼，那峥言平时里横行霸道惯了，家里人宠他，外面人怕他，几时碰到过这种事，当下失了耐心，急了。闪电一般，毫无预警地向明志抓去。
　　明志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如此卑鄙，身体本能地勉强闪了开。
　　峥言越攻越猛，明志这下有了准备；虽然抱着悠哉左右闪避，却还是游刃有余，并不吃力。双方你追我赶，激斗正酣。
　　早在听明志回答时，宋仕明就暗想坏了；好死不死怎么惹上了这瘟神。虽不想淌这浑水，但好歹明志也是自己带来的，有何损伤回去也不好交代。灵头一动，转向那离秋公子求助。嘴还没张，对方就摆了个让他SHIT UP的手势。“哎，明志，你就衰吧。”没办法解围，只得牢牢得盯着缠斗的两人。
　　观察下来明志虽然因为抱着悠哉，不能还手；但胜在那套步伐灵活，那峥言却是越来越急噪，占不到多大便宜。放心不少。
　　再回头偷看眼已经坐下的离秋，却是嘴角笑眯眯，仿佛不是看人打斗，而是在欣赏淮南河的夜色。
　　“那峥言到底是不是你弟弟啊，哪有看弟弟打架，如此休闲的哥哥啊？”
　　再看看悠哉，“你也哪像个妹妹，哥哥都生死关头了，还睡得跟猪一样，这么晃都不醒？”
　　本以为两人还要斗上一阵，不料那个峥言上一秒还咄咄逼人，下一秒却突然收手，偃旗息鼓了。慢慢回到桌边，不紧不慢的坐下，拿起茶杯茗了一口，再缓缓开口：“你那功夫只有十六招。”
　　“你怎么知……你诓我”
　　原来他刚才出手，一招比一招狠，招招都攻向要害；却是看中明志手中不便，只能靠闪躲，一番折腾，逼得明志把所有的招式都使了出来。
　　明志懊恼得很，直骂自己太笨，上当了。
　　众人一听也明白过来了。
　　宋仕明暗自滴汗“真真是个瘟神啊，自己刚还以为他心浮气燥，原来是诱敌。如此步步为营，自己真是看走眼了。想想也是，他们那家人有哪个是缺心眼的。”
　　离秋公子此时脸上亦有欣慰之色“九弟，你个机灵鬼，武功修为也更上一层楼了。”
　　峥言越看明志那憋屈样越是开心，“小爷，就是诓你了，又怎么招啊？”哪还有刚才掌风凌厉的样子，整个一痞子嘛。
　　满意的看见明志眼中积聚起来的怒气，右手拍着明志的肩膀“哎，小弟弟，别生气。你这种修为在我面前吃鳖，那是理所应当。就连你们宋大哥这种奸商，见了我不也得热爱吃鳖嘛。这样想心里有没有好受点？”好受个屁？
　　宋仕明这边却想“你是瘟神，我能不躲嘛？”
　　“要不你再试试想‘吃鳖是福’？你可是个大福之人啊！”手掌在明志肩上拍得更欢了。
　　福你个大头鬼，真真真是个无耻的痞子。
　　悠哉一阵迷迷糊糊，左摇右晃。一定是在马车上，明志带我回家了吧。不一会，车停了，回来比去时快多了。到家了，终于可以踏实睡了。感觉脸上痒痒的，谁，谁在挠我脸呢，拂了几次也没拂开。想说：“哥，我今天不洗脸了，你让我睡吧。”再想想，不对啊。自从上次明志见识了自己的‘睡觉气’后，知道到点了不让睡，妹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之后一点也不敢耽误自己的上床时间。
　　那这是谁？王嫂！悠哉仿佛听见了自己的磨牙声。好啊，你个王嫂，在外拿个喇叭宣传我是哑巴，这事我还没跟你算呢；现在还来挑战底线；咱们新仇旧恨一块上。
　　悠哉抬起手，拍了一掌，“爬”！声音清脆，正中目标。
　　峥言拍着明志的肩，袖子自然时不时地拂着怀里悠哉的脸。他正享受着明志那调色盘的脸，根本没在意明志怀里的人。
　　冷不丁被个小手拍在脸上，愣住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一句极为傲慢的话自下而上直冲他来——“爬”！
　　能忍住他就不是人了，大吼：“你叫我爬”，视线也集中到了悠哉身上。
　　同时，“你会说话？”惊讶的口吻来自宋仕明，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指着悠哉，“刚才是她说话吗？”
　　像要回答他的问题似的，明志怀里又甩出个重磅炸弹“你想用滚的也可以。”字正腔圆，未脱孩子的稚气，空中似乎都飘起了奶香味。
　　这次宋仕明听得真真切切，“你为什么骗我们说自己是哑巴？”想起爹知道她不能说话而……什么修养都靠边，扯起了悠哉的胳膊。
　　烦死了，觉都不让人睡，还有没有人权了？宋仕明这一扯是彻底赶跑了悠哉的瞌睡虫，嗖的睁开了眼睛。
　　明志听见悠哉说第一字，身形就入定了。感觉怀中的人动了动，要醒了。同情地看了眼宋仕明和旁边那头“红牛”，想想自己继那次之后的至理名言——“宁遇饿瘪虎，不惹睡觉悠”。自己的妹妹有点与众不同，别人是起床气，她呢？是到了睡觉的时间不让她睡，就会很暴躁，情节甚者……要不要把这话送给他们呀？哎，看来来不及了。
　　“哑巴怎么会说自己是哑巴呢？宋少爷”睁开的眼还有倦意，目光却是冷冷地扫向宋仕明，手也挣脱了。
　　“你们自己要听信谣言”
　　“那你开口跟我们说句话，不就澄清了吗？”
　　“谣言止于智者。悠哉想宋家应该是智者如云，自会知晓的啊？”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更何况，我和你们无话可说。”
　　“你……”宋仕明话没说完，便被人推开了。
　　悠哉的手上又搭上另一只手，这只手上青筋跳动，看来主人有点激动。
　　“你敢打我，还骂我？”手的主人正是峥言。并非他大度让宋仕明先问问题，而是打击有点大，现在才完全回过神来。
　　这就是“王嫂”吧。看他的右脸还有个小红掌印，一双单凤眼正发射飞刀。是自己打的吧，谁叫你打扰我睡觉。算了，给他SAY 个SORRY吧。等等，这个眼睛好熟悉呢，再看看那团紫，这不是那个小紫嘛！悠哉想起他在楼上楼的时候，挡着门口不让他们离开，害自己早早的心灵受创，气就不打一出来了。SORRY给憋了回去，拿眼瞪他。
　　双方僵持了一会，峥言却笑了。打傻了吧，打耳光可只是会失聪的啊。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什么真面目，上次我见你可又没易容。
　　“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装哑扮傻想引起父亲的注意吗？小妾的女儿。宋家任你搓扁捏圆，我可不是。世上敢叫我爬的人还没生呢，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
　　“九弟”是没开过口的离秋，喝止了一声。
　　怒火中烧啊，小妾的女儿？哼，我娘给宋家当主母，他家还不敢接呢？你是谁，你不就是长了个登天眼，朝天鼻的狗吗？悠哉，镇定，你要镇定，注意素质，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去咬回来。
　　“你是谁，和我有几文钱的关系。”给峥言一个无辜的笑容，“世上敢叫你‘爬’的人还没生，是吧？那叫你‘别爬’的人应该大有人在了？那我现在就叫你‘别爬，别动，乖—狗—狗’！”
　　就在这一刹那，明志飞身而下，展开轻功离开了。
　　峥言也不知是不是想到那“爬”与“别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反应过来，哪还有人影，只愣愣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直到离秋拍拍他才回过神来。接下来的比赛，峥言食不知味。
　　“哎，好不容易找到个有趣的人”
　　明志抱着悠哉跑了一段距离，看没人追上来，也就放慢了脚步。
　　“哥，你说话吧。我已经完全清醒了。”
　　“呼”明志长吁了一口气。
　　“呵呵，哥，你这么怕我的睡觉气啊？”
　　“恩，上次教训太惨痛。嘿嘿。”
　　“哥，你说这下歪打正着告诉了宋家真相，好不好？我觉得正好，我心中也轻松了，可以彻底有个了断了。”
　　可以让我彻底离开宋家，然后坦然地面对。悠哉现在才想明白,自己原来对宋家是有那么点亲情的需求的，因为这样才会故意不跟他们说话,想引他们来关心自己,不过现在都不用了 。
　　“我有哥就好了。”
　　“恩，小悠，我们回家。”
　　“好，回家。”
　　街上的人早走光了，只剩下个个灯笼照亮回家的路，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
　　“对了，哥，你给我剥了半个时辰的瓜子带出来了吗？”
　　“……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