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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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依约开金钥，云路苍茫挂玉虹。【1】还是寅时【2】，万物朦胧，赤松子已唤醒了九岁的徒儿叶南麒去采草药。忙活半日，二人于溪畔歇脚。
叶枫知捧起一把溪水泼向小脸儿，神清气爽舒服极了，便转头招呼赤松子。
“师……”
赤松子示意他噤声，依旧盯着不远处。叶枫知顺着看去，发现有一大一小两名男子，款式相同的玄色劲装，俱是英姿挺拔，气度不凡。
且说师徒所居槐江山，传言其阴藏黄金，阳多丹粟，南望昆仑，西望大泽，实属风水宝地。可这些仅仅是传说，就是赤松子，这么些年也一个没见着。因着传说此山有天神英招看守，【3】又加上当今这个拜神的朝廷，来这山的人，也只有走投无路的穷民了。
不远处站着的两人，显然并非落魄之流。
师徒俩好奇极了，热情地招呼二人家里坐，尽足了宾主之道。
玄衣二人与师徒俩相处了几日便散了警戒之心，四人相处甚欢、相见恨晚，玄衣二人也将来路目的说了个七七八八。
大玄衣名徐益行，表字陶元，小玄衣名徐子黎，刚行过束发礼。两人既是师徒又是叔侄，皆出自武将世家护国公府。
此番前来，是奉圣命去玉山捉那邪鸟胜遇。下了玉山，稀里糊涂上了槐江。
听至此，赤松子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虚无缥缈的异兽，按理说不会存在，这般为难的差事，护国公府自然派了庶子前来。
见师父端起了隐士架子，摆明了就是不会帮。好在二人也不死心眼，一早就明白那是寻不到的，打算在玉山一带游上些许日子就回去。
孰料叶枫知竟较了真，念着“万不可叫挚友受了冷眼，我当竭力帮忙”，整日带着徐子黎寻邪鸟，几日未果，甚至夜不能寐，病倒了。
却说叶枫知染上风寒的第二日夜里，赤松子拎着一只麻袋归家，里头装的正是如假包换的胜遇鸟。
包括赤松子，四人皆是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
“有鸟焉，其状如翟而赤，名曰胜遇，出于玉山。”
国师道：“是食鱼，其音如录，见则——其国大水。”【4】
高座之上的帝王久阖的目微微睁开，下令：“务必捉来，以保国土安泰。”
……
叶枫知病愈，徐氏二人归京，徐子黎与叶枫知结为挚友，约定日后定再相见。
……
叶枫知靠在窗边合着眼，捏着信的手垂在一旁，身旁看不见的花槿蹲身瞧了瞧那信：
“南麒台鉴：
浮水一别，流水经年，吾意欲与君一期。若肯赶往京都，则候于吾府。若难往赴，则吾待复书。
子黎
淳业十年元月廿七”
花槿盘起腿，浮在半空托腮瞅着叶枫知，盯了半晌也不见叶枫知动弹，花槿心骂一声“蠢货”，后轻轻飘了过去。
“南麒，我们一定要再见！”
朦胧间，叶枫知看见了那剑眉星目笑得爽朗的少年。
“小儿戏言，再见又能哪般？”叶枫知记得师父是这样替自己应的。
忽觉一阵微凉触感，正一点点抚开自己稍蹙的眉。
叶枫知迷迷糊糊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只见一副勾人的眉眼，凑得极近。
这人微凉的指尖还停在叶枫知眉头，有几缕发丝垂到他颊上，弄得他有些痒。
叶枫知被包裹在一股淡淡的花香里，不禁红了脸。
午间阳光正好，叶枫知瞧着这镶了一层金边儿，美得不可方物的人，顿时头脑清醒，大声叫道：“神…神仙大人！”
花槿立马弹起来，反省着方才对着蠢货发愣的行为，别过头一言不发，端起了神仙架势。
那头的叶枫知要行礼，花槿粗暴地把他拽起来，道：“莫要多礼了！做你自己的事，不必管我。”
叶枫知咧嘴一笑，转身开始收拾包袱。
花槿也没有继续隐身的打算，双手环抱靠上了墙。
尽管这位神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叶枫知却隐约觉着亲切，手边忙着，嘴上也一句没停。
“神仙大人是从哪里出来的呀？”
“神仙大人一直在我家吗？”
“不知去京都得走几日，神仙大人可知晓吗？”
喋喋不休。
花槿不答，转身去翻几上的小册，“花槿。”
“嗯？”
“吾名花槿，休要再唤神仙了！”
叶枫知十分开心，觉得和神仙大人关系更近了。
赤松子一身内衫，只套了个素色外袍，在书房坐了良久，心中烦闷。
徒儿心思单纯，屡次不听劝非要考科举也罢了，如今这护国公家的小子邀他入京，怎可能只是叙旧去！
费尽心思爬出那坑，今真要亲眼见他回去吗？
赤松子猛一甩袖，随意铺了张纸，抓起笔准备书信一封。
笔未挨纸，赤松子却怯了。
至此，能写给谁呢？
难道要写给……他？
就这么愣神，直到一滴墨砸落纸上，晕染开来。
赤松子心一横，开始泼墨，不出半刻便写好，随手一折，交于信鸽。
罢了，赤松子又坐回榻上，仰头闭目，深深叹了口气。
往事翩翩，赤松子仿若又见到那年少成名，轻狂不可一世的自己，摇着玉扇，于繁华街巷漫步。
走着走着，碰见了一群衣着华丽的公子叫他喝酒。
又见自己与挚友亭间对酒当歌，吟赋作诗，互诉衷肠。
继续走着，走到那郊间竹林，正踏月独酌，背后跑来个气喘吁吁的孩子，背着个昏去的婴儿扯住他的衣摆……
他抱起了婴孩，走上了槐江山，耳畔常萦绕的，便由官场寒暄转成了带着奶气的呼唤。
“师父！师父！”
奶气不再，替了的少年的干净温柔，唤得赤松子回了神。
眼前正是叶枫知，旁边还站了个面无表情的俊男。
赤松子抬眼便见到叶枫知肩上的小包袱，皱眉道：“怎么，来告辞？”
师父语气平淡，却夹着些恼怒与无奈，叫叶枫知止不住的心中发虚。
“嗯……”
而后，三人谁也不开口，任屋内气氛愈来愈低。
良久，赤松子越过他走出了书房，叶枫知心一慌，“师父，我……”
语未罢，叶枫知抓了包袱，犹豫着是否要卸下来。
叶枫知看向朱槿，期待神仙大人替自己做这个决定，却撞进朱槿那双含光的桃花目中。
那眼中流转着点点光芒，灼灼而坚定。
花槿面上仍毫无波澜，叶枫知已得出了答案，攥着包袱的手紧了紧，没有拽掉。
赤松子拿着个精致的木盒重新进了屋，依旧一言不发，走到徒儿面前，打开木盒取出一枚玉佩，亲手为叶枫知系于腰间，又将木盒塞进叶枫知手里。
叶枫知打开木盒，见盒里静静躺着厚厚一沓银票。他又摸了摸那玉佩，玉面光滑，雕了枫猴挂印。
这块上好的羊脂玉，是师父儿时不离身的宝贝。
“师父，这……南麒不能要。”叶枫知解下玉佩塞进小盒，被赤松子抓住了手。赤松子夺下玉佩，重新为他戴好。
“不许推脱！”
罢了，赤松子叹了口气，表情柔和下来，轻声道： “多加小心，记得来信。”
叶枫知感到有些哽咽，却喉间发堵，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冲师父笑。
瞧着叶枫知蒙了水汽的杏眸，赤松子更是放心不下了。
自家徒儿，他再清楚不过——跟张白纸似的，还是个大话痨…… 怎么放得下心来？
可傻徒儿终是长大了，自己固然不能把他困于山野过活一世。既已做了决定，还想劳什子留人呢？赤松子抬手摸摸叶枫知的头以安慰。
“行了南麒，再多言免不了要伤心。走吧，走吧。”
“阿槿，交给你了。”
无视满头疑惑的叶枫知，花槿向赤松子行了个礼，
“定会护他安好。”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赤松子松了半口气，叶枫知也感到安心异常。
叶枫知磕头行了个大礼，道：“师父保重，朱槿便拜托您了，徒儿定……”至此，叶枫知咬了咬牙，仿佛剩下的半截话烫嘴一般。
赤松子心中了然，摆摆手打断他，“走吧，走吧，走吧……”
叶枫知随着花槿迈开了步子。待走出院门一段距离，叶枫知猛地回头望。
这个二月里天还是不暖，但院门口的草木已然抽出了新芽。
有习习的风，吹起了赤松子素色的袍，披散的发。刚刚过午的太阳不骄不躁，映着师父那抹微笑温暖如往。
叶枫知也笑了，又向师父挥了挥手。风吹过来，乱了额前发，叶枫知随手一拢，对着花槿又是一笑。
脉脉春风生，加我林壑清。
动息如有情，为君起松声。【5】
“走快些。”
叶枫知应了那清冷又不失温柔的声音，脚下越发坚定。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