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梦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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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叶枫知回了院，心中五味陈杂，手中握着书卷出神好一会儿。心知今日是学不下去的了，叶枫知一口气吹灭烛光，随手把书一扔，一头倒在木床上。
每当叶枫知有甚么心事，他总能很快入睡。果然不到半刻，叶枫知已然睡熟。
朦朦胧胧间，叶枫知觉着不对劲。
“怎的屋内还能起雾？”
叶枫知纳闷着。双手胡乱一拨，奇也怪哉，这雾竟是能拨开的！
叶枫知来了劲儿，依着直觉往前走，拨开层层浓雾，见着的却是院里的朱槿。
纤长的朱槿被缕缕奶白缠着绕着，朵朵赤红若隐若现，枝繁叶茂，千姿百态，妖艳非常。
丰翘被长条，绿叶蔽朱华。
因风吐微音，芳气入紫霞。【1】
叶枫知欣赏着自家的绝美朱槿，卧坐在了树下，缓缓道：“吾心羡此木，愿永驻吾家。”
朱槿微晃了一晃，叶枫知面前便立了个人。辨出那红衣摆后，叶枫知一时慌了神，猛地弹坐起来，转而狠狠地磕开了头。
“神仙大人得罪了！”
花槿只觉好笑，努力忍着不做任何表情。花槿一时想不出来怎样答他，却也不辩解，任他费力地磕了又磕。
他突然懒得解释——姑且做回神仙也不赖嘛，便开了口：“罢了，且起来。”
叶枫知头埋在手背，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神仙大人跟我差不多大？”揣了疑问，叶枫知谢过了神仙大人便起身了。
“不必紧张，本就未打算刁难于你。”花槿广袖一挥，俊眉一挑，做足了神仙派头。
叶枫知也不惧，直盯着花槿的美目，盯了好一会儿，才嘿嘿笑道：“多谢神仙大人饶命。”
嘴上吐出的这么一句，是叶枫知寻思甚多才得以出口。
他刚刚想到：“无妨，我叶南麒无牵无挂，唯一的老师父也叫我不必挂心，师父向来是最明事理的！命陨神仙手中也不羞人，毕竟有我不尊在先……况且神仙方才说不与我计较，没准收我做个小仙童……”
“叶枫知，”花槿轻唤了一声，继而开门见山讲道：“要想行仕途，绝非易事。”
对面的叶枫知垂下头，抿了抿嘴，语调也不似方才轻快，“神仙大人果然无所不知。
不才南麒，虽乡贡两次仍未中榜，自知资质愚钝……
南麒一介凡人，不盼一夜成才，但坚信水滴石穿，金石可开。”
花槿皱眉，“你无双亲，师父也不曾想你入朝为官，何必执着于此？”花槿又想了想，接着道：“若是真入了京都，纵然你舍得了师父，你院内朱槿又当如何？”
叶枫知欲答“师父定会料理好”，可话还未讲出一半便被打断。“神仙大人”眉头又紧了两分，语气带了些恼怒。
“你亲口说过那是你的顶天柱！”
这声斥砸在叶枫知耳中，让他直发愣……
十四岁的少年落榜了，奔进院子，一下钻进朱槿繁叶投下的阴影，不停拭泪，泪和着鼻涕脏了袖，身旁站着忙哄的赤松子。
三年后同一个黄昏，少年走进院子，于树前站定，面首低垂，额发遮了眼睛，叹了口气。有朵赤华飘着要落下，少年接住轻轻嗅着。
馥郁红花，在秋日也这样好看。少年露了笑面，他说：“树儿，你是撑着我的柱。”
……我是离不开你的。
花槿发觉方才言语过于激动，自己圆道：“这是十足的不负责！万物皆有灵，你便这般伤这花灵的心吗？”
叶枫知突然身子一沉，猛地睁开眼，天还是蒙蒙亮。他坐起来揉着酸痛的颈。“嘶～睡得不大好。”
……原来只是梦境吗？竟如此逼真！神仙大人法术高强呀！
叶枫知预备打水洗漱，可水桶放下井去，他的眼神又粘上了井旁的朱槿。“抱歉，我昨夜梦里伤你心了……”
叶枫知不见，花槿就靠在树上，双手环抱，颇有意思的看着他。花槿心说：瞎道歉，才不值当为你生气！
见叶枫知半晌仍未动，花槿被他盯得不自在，忍不住出声道：“凡人总是如此蹉跎光阴吗！”
只闻神仙声，未见神仙人，叶枫知将思绪扯回，杏眼圆睁醒了神，也不洗漱了，三步并两步跑回了屋晨读。
受了清早神仙大人的敲打，叶枫知整个上午都认真刻苦。
但花槿很闲。
他东坐坐西躺躺，飞身立在朱槿纤细的枝头，随手掐下一朵花儿，扯下花瓣施上个小法术，将其缓缓吹入叶枫知的窗。
花瓣不偏不倚落在书页上，叶枫知抬头看向朱槿，展出一个笑来。
杏眸弯弯，笑意爬上他嘴角。叶枫知眸中清澈而真诚，像是能看见花槿似的。
花槿觉着好似有风拂过脸，暖意融融的。他面上浮出些许粉红，哼了一声变回了原型。
朱槿枝头新结的一个花苞，悄然绽开。
叶枫知有午睡的习惯，但总不记得困了要上床。今日仍然没有长进，手臂一坠，脑袋一歪，小憩便开始了。
约摸着叶枫知睡熟了，花槿突然卷着几片绿叶红瓣出现，俯身瞧着叶枫知。
屋内静然，能听着窗边人儿轻缓的呼吸，花槿轻手轻脚地取来薄被为他盖好。
午间阳光正好，稍有点风，花槿又轻悄爬过叶枫知关窗。
只是简单的动作，为不吵醒叶枫知，花槿小心翼翼，屏气凝神。好容易拉好了窗扇，要缩回身时感到人儿在身下磨蹭，书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花槿身子一僵，暗道不妙，却见叶枫知只是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仍处梦中。
叶枫知这一动，正好四目相对，只是他这两目闭着罢了。
面皮白净，柳眉稍稍，睫毛弯翘轻轻颤着，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花槿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直起身子，哼哼地嘟囔道：“一副女相！”
花槿心中懊悔：明明施个法就能做成，刚刚怕是鬼迷了心窍吧！
接着花槿不见了身影，屋外的朱槿晃了晃，掉了些许的叶子。
这头叶枫知睡得沉，哪里知晓这些事情。他醒来见自己盖的暖和，窗也关的严实，掉了的书也合好放在手边；又见院里站着给朱槿浇水的赤松子。
十来年的点点滴滴迅速划过眼前，叶枫知脑中已然出现一篇师徒情深的感人故事。
叶枫知忙奔到好师父身后，拉起好师父的袖子深情唤道：“师父！”
赤松子也刚到不久，见徒儿睡着，便在院里歇着。这正与花槿说着话，猛地被叶枫知吓的一惊。
叶枫知这一声情真意切，非比寻常。赤松子听出来些事情，细细一想便猜到了个大概，只是不知怎的跟他讲……
难不成跟他说“你家朱槿成精了”？不仅这傻徒儿得直接痴呆，对面那位神仙也不乐意啊！他想出来早出来了！
为难间，赤松子只得尬笑着拨开叶枫知的手。谁料叶枫知一手越攥越紧，一手拍着胸脯承诺着：
“师父待我如亲儿，我定不辜负师父厚望！”
“麒儿啊……为师对你并无厚望，快快放开为师罢。”
“师父不必多言，南麒都晓得！”
赤松子瞥见一旁的花槿瞪大了眼好不气！
半晌扒不下这小膏药，赤松子便拖着拽着，两人终于进了屋。
叶枫知仍一副春晖寸草豪情壮志，赤松子心道：施些小恩小惠就这般感恩戴德，怕是容易给人拐了去。
思及此，赤松子袖中手紧了紧，咬咬牙，决定抽出那信。
“南麒，有人捎了封信与你。”
叶枫知歪头，边打开信边疑惑道：“给我的？我又不认得甚么人……”
信里只写了短短几行字，言简意赅，笔锋凌厉，像是个厉害人物，仔细嗅来还有淡淡墨香，如此奢侈的墨，准是位大人了。
麒儿怎又识得哪位大人物了呢？
赤松子一瞥，见那署名，脸登时拉了下来。
信是读懂了，师徒二人相对无言，俱是有所思的模样。赤松子首先道：“自己定夺。”语罢拍了拍徒儿的肩，转身出了院子。
师父离去后，叶枫知又思索半刻，后将几上的信仔细叠起收入怀中，只言不发，继续念书、干活、吃饭、念书。
转而又入了夜，叶枫知如昨晚般睡倒了。
“唔……这是……”
四周又浮着雾，显然神仙又将他带到梦里了。
这次神仙倒是早早现了身，叶枫知小跑过去，乐呵道：“神仙大人，您特地来找我的？”
花槿负手而立，背过身去，道：“并非是特地。”
叶枫知听罢仍是笑，甚至咧嘴露出齿来，眼睛弯得更甚。笑着，清冷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可是决心要赴此约？”
叶枫知嗯了声，见神仙转过身来向他走近一步。
神仙身着赤红，衣袂飘飘，看向叶枫知，微微俯首与他四目相对。
美目盼兮，目光灼灼。他道：
“好，我与你一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梦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