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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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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三了。除了换到新校区这一点,似乎一切也没什么变化,我们开始总复习。据老师说以后的自习时间会越来越多,比起自习,我更喜欢讲课,这样能更光明正大地走神。而且这样会让我感觉我还是高一,嘴上说着“真想快点当大学生啊”心里想着“三年好像永远都过不完”。
到中午,刘念过来找我,她对我说:“今天关惜水也和咱们一起吃。”
她又来。我很不自在,我说:“好吧。”
关惜水最近在缠着刘念,关惜水短头发、头发卷卷的,皮肤比正常人黑一点,上面洒了粉似的发亮。相对我的内向来说,她要更古怪一些。对某些人,她无理智地奉献;对某些人,她带着种看不起的神态,不愿意跟他们多接触。
从上学期快结束那时候,关惜水来找刘念;我不明白关惜水,之前我也有过和她愉快对话的经历,更多时候,她带着怜悯的姿态看我,这让我很不舒服。
她总兴冲冲地跟在刘念身边,和我们两个走在一起,她几乎无视我。说话以“刘念”开头。比如,她来找刘念吃饭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只对刘念说:“念念,我今天跟你们一起吃。”
我勉强能插上几句话,起初我以为三个人一起吃饭会让我对刘念的心思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后来,我意识到,我正被排挤。
关惜水有意让我离开刘念。她努力无视我,试图对我用冷暴力。我说些什么话,她只当没听到,兴高采烈地对刘念说:“念念——”
这让我无可奈何。
这是可以容忍的,我想。关惜水并没有直接针对我,她所做的只有无视我而已。那么多次一起吃饭,就连我们彼此讨厌,也要互相说上两句话。
在关惜水不来缠着刘念的时候,我坐在拉面店最靠里的沙发里,看着怎么擦也发油的桌面说:“关惜水总来打扰咱们,要是她不来就好了。”
刘念说:“我也感觉,她太烦人了。”
但是最近,刘念越来越频繁提及关惜水了,她看到一个东西,会很自然地联想到关惜水,然后对我说:“关关她——”
我只能陪笑。我在嫉妒,我心里搅成一团,左胸口出发涩发坠,我没法集中注意力听别人说话了。刘念对我说:“慧慧。”
“嗯。”我回应她。
她说:“我觉得你最近越来越非主流了。”
我狠狠地被她的话刺了一下。我讨厌她这么说我,我说:“什么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一种感觉。”刘念说:“我感觉很准的。”
“我最近恋爱了。”我挑着话说:“所以才会给你那种感觉吧。”
刘念一脸很怀疑的样子,她皱着眉头,好像再思考。她并没有对“恋爱”这个话题产生兴趣,也没有追问下去。刘念对我说:“是么?我感觉和这没关系。”
我在被我喜欢的人否定。刘念最近总否定我,她把她的思想灌输给我。我对她表达我的想法的时候,她会很漫不经心地说:“不对吧。”我几乎不敢在她面前展示自己的思想了。她那么轻易就否定我,跟我说:“这样不好。这样不行。我认为——”
跟她在一起,我越来越难过了。要是离开她的话,我会很寂寞。这样看来,我没法做出决定。
开学一段时间后,刘念和我之间开始陷入沉默。我们走在路上,几乎找不到共同话题。我这才知道,一直以来,我只是单方面地了解她、接近她。她从来没有生起过想要了解我的想法,她只顺着自己的想法来。
我们去吃米线,她喜欢吃菜,就把我碗里的菜夹走,再把自己碗里的面条给我。她总带着手机,我看着她玩手机,她经常地笑出声来,然后给我看她和别人的聊天界面。
她没法从我身上得到乐趣了。那次我们沉默了十多分钟,刘念突然很促狭地说:“要是关关在这还能好玩一点。”
那只是一个插曲。
有一天关惜水跑过来对刘念说:“念念,我以后中午都和你们一起吃吧。”她还很不在意地看我一眼,好像我是刘念身上附属的挂件似的。
客观的说,我变得越来越敏感;我眼看着自己变成阴沉的、善妒的怪物,却没法自救。我紧紧地吸在刘念身边,看着她跟其他人互动。我经常性地暴怒、更加沉默寡言,独处时我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些自己都不理解的话。
我家附近有块在施工的工地,我最近总会无意识地走到那里。然后捡走地上的碎玻璃块儿。我没胆子做什么,手里握着边缘锋利的碎玻璃,我感觉久违地安心。
学期过到一半,学校总结了我们过去的每一次期末成绩,学习好的人要被分到优班。我害怕崔思云被分走,看着她能让我感觉镇定。
崔思云并没离开,她成绩只能说中上。所以她留在原来的班级。
王依被分走了。我和她高二一整年都没说过话,她看着我只会很懒地绕一个大圈,王依不想跟我说话,也不愿意面对我。
但她来找我,我们在班级前门那里说话。我很莫名其妙地问她什么事。她说:“我知道你对刘念什么意思。”
“你给我闭嘴。”我充满敌意地说。
“那种眼神我太清楚了。”王依说,她看了眼我后面,我没跟着她回头看过去。我知道王依看的是崔思云的座位。
我说:“你总这么偷看别人吗?恶心。”
我害怕王依,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她之前只让我觉得“这人好像什么都知道”,现在看来她真的什么都知道。
还好她要换班了。
“什么啊,别逃避了。”王依很直白地说:“万慧子,刘念和咱们又不一样,你还期待她什么?你还是离她远点吧,不然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我不想听懂。
于是我——跑了。
为了避免王依来抓我,我跑到卫生间。在打铃后,所有人都会离开。这里就成为一个不体面的避难所。
我翘掉这节课。站在洗手池前,看镜子里的自己,我没有熬夜,但黑眼圈很浓。最近,我过得狼狈不堪。
地面刚擦过,我蹲在洗手池下面——那里有空隙能让人钻进去,蜷缩成一个点。我双手抱着膝盖,把人际关系和王依都抛到后面,只是沉默。
这让我感觉好一点。
下节课是体育课,我可以连着两节课待在这里。
但我的愿望落空,马上就有人进来。卫生间外面的脚步声让人听着很安稳。像雨天。
我马上会被人当怪胎看。想想看,进了卫生间,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同级生蹲在洗手池下面——会吓一跳吧。
我没离开,没力气离开。光是蹲在这里呼吸已经让我累的想要躺在床上了。
但那人走进来,却让我感觉到久违的安心感。有那么一下子,我以为来的人是刘念。就像那次我作业没写在外面罚站,刘念把作业撕掉来找我。
但是我清楚得很,最近刘念没法给我安心感了。从始至终,能给我安心感的同龄人只有一个。
相对同龄人来说过于矮小的女生。头发披下来,校服垂到大腿处,她看到我——歪着头笑了笑。
“啊,崔思云。”我扯了校服挡住自己大部分脸,只露出眼睛。我突然愧于见到她,她像我妹妹,我却总能在最狼狈时候遇到崔思云,然后被她捡回来。
“慧子,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崔思云温和地说,“最近你好像不太好。”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见到她就想哭,于是我跟她说话要忍着哭腔,努力装正常人。
崔思云走过来,用指尖揉了两下我的刘海。她用手指扯着自己宽大的校服,不让它们挨到地面——再蹲下来,平视着我。
温和的棕色眼睛,像某种柔弱的小动物。
“我准备每个地方都找一遍。但是,刚到卫生间,就看到慧子蹲在洗手池下面,像虾一样蜷着呢,好厉害。”
“一点也不厉害。”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
“慧子原来是在这里偷偷哭啊。”崔思云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她又摸摸我的头:“万慧子——好可怜,不哭不哭哦。”
“都怪关惜水,她和刘念那么好,而且她很烦我。”我恨恨地对崔思云说,没说两句就要埋头擦眼泪:“我跟关惜水说话,她就当听不见,最近刘念也跟关惜水说话说更多了,她们走路都走一排!一排走三个人太费劲了,我就只能跟在她们后面,好像被排挤一样。”
“刘念看你走在后面就不会把你拉过去吗?”崔思云在旁边心平气和地把我的郁结一点点挖出来:“而且,你跟她当那么久好朋友,她为什么不多跟你说说话?她根本没照顾到你情绪啊。”
“就是啊——”我几乎是无理取闹一样跟着崔思云说:“她也知道,社交这种东西,我根本不会。她还要把我自己晾在一边,而且她总跟别人打游戏,午饭也随便应付一下,午休时候只想回班级打游戏!明明一开始是她自己非要拉我吃午饭,还翘了王依的墙角!”
“嗯……是啊。”崔思云拍小孩似的拍我的头:“本来慧子是跟王依一起吃的呢。”
“我好害怕人啊——”我带着鼻音说:“明明之前不这样的,但是最近我特别怕人,别人跟我说句话我都要难受半天。”
崔思云终于找到了纸巾,从那个塑料包里抽出一张,我抓过来就擦眼泪。
然后,我突然有了食欲。
“还有两节课的时间,去吃点东西吧。”崔思云很会看我情绪,伸出一只手来拉我:“我在校服里放了饭团,慧子陪我去吃楼下的关东煮吧。”
我咽了口口水,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
“嗯,那我就陪你去吧。”我拉着崔思云软绵绵的手站起来,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