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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辞世 ...

  •   泰和二十四年十月,也就是言沉回京七个月后,他一举夺魁得了状元。昭宗亲封他为淮宁知县,不日便要走马上任。
      朝中大臣的心里都清楚,淮宁地处京畿,向来是外放的好去处,只要言沉尽忠职守,不出三年就会回京任职。皇上这一举动摆明了是想重用言沉,先让他历练一番,待他回京,这言家在朝中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言沉离京前一日,昭宗特意设了践行宴。宴是家宴,只有昭宗父女和言家父子。齐逢缘屏退众人,独自留下侍候。
      言沉不善言辞,所幸席间还有景微瑕,谁的话都能接上两句,倒不至于让他尴尬。景微瑕胃口小,早早地就放下了筷子,捧着桂花糖水小口的抿。
      两个老人多饮了几杯,已经开始追忆当年。景微瑕听着无聊,端着碗凑到言沉身边,低声问他:“先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有点舍不得他,虽然先生不爱说话,但是对她很好,时常会从宫外带些小玩意给她,对絮絮也很好,总是会给它买好吃的。
      “臣也不知道。”言沉确实不知道,官场的事情哪里有定律呢。
      景微瑕叹了一口气,“唉,先生到了那里要好好做官,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果遇到比你厉害的官欺负你,就给伯父写信,让他帮你出气。”
      昭宗听见她的话不禁开怀大笑,“阿瑜,你这不是让你伯父徇私枉法嘛。”
      景微瑕理直气壮的说:“才不是,丞相是百官之首,保护其他官员是应该的。”
      言阙也笑开了,“阿瑜说的是,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他转头对言沉说。
      言沉不置可否,倒是景微瑕连声替他答应,然后埋头继续喝糖水。不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问他:“先生已经是状元了,那你什么时候成婚呢?什么时候会有子女呢?我有点想当姑姑了。”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言沉又不能不回答,只好说:“臣现在还未想那么多。”
      “哦。”景微瑕显然有点失望,坐回自己的座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言沉见她回去,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精致小巧的玉珠递给他,说:“这个珠子你拿着,是我给侄儿或者侄女的礼物,要是不够再来问我要。”
      一旁的昭宗和言阙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齐逢缘也背过身去,让人只能看见他微微抖动的肩膀。
      言沉鲜见的红了脸,端起一杯酒掩饰,但是最后还是收下了那枚玉珠,这下昭宗二人笑的更欢了。
      酒过三巡宴才散场,言家父子辞别昭宗和景微瑕,向宫外走去。小姑娘困得睁不开眼睛,也回了藏玉阁。只留下昭宗一个人站在台阶上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昔日的男童已经是文采卓绝的状元郎,而他和丞相都老了,不知道在他们离去之后,两个小辈是不是也能相互扶持,像他和言阙一样。
      第二天一早言沉就启程了,在他离开之后的日子里,最难过的就要数絮絮了,它每天趴在藏玉阁门口等着,直到三个月之后才慢慢接受言沉不再来了这个事实,然后重新投入景微瑕的怀抱,气的景微瑕直骂它叛徒。

      今年的春天来的格外早,不过景微瑕没能感受到,因为昭宗给她指了几位新的先生,从经史子集到琴棋书画,甚至兵书阵法她都要学。偶尔她也会听到一些有关言沉的消息,他明辨是非爱民如子,他协助破获贩卖私盐案,等等等等,可是景微瑕已经无暇顾及。
      她去麟德殿时常常能遇到言阙,近日他消瘦了许多,昭宗特意派了一位太医专职照料,却仍然挡不住他的病势。甚至有几次,言阙在议事时忽然气促,差点倒在朝堂之上。
      朝中都是人精,大约是看出了言阙的颓势,各自都有了自己的谋算。其中表现得最明显的,就要数庆妃的父亲,宁国公赵崇裕。赵家是开国功臣,世代袭爵,到了赵崇裕这辈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出色的子孙了,但是昭宗唯一的皇子是庆妃所出,大臣们自然没少奉承他。如今言阙病情日渐严重,若有一日撒手人寰,这丞相的人选,自然少不了要赵崇裕美言几句。
      而言阙的病好不容易熬过夏天,却在秋风起时又严重了,太医署的太医流水一般的进出言府,用的药材也都是宫中赏下的奇珍异宝,却仅仅只是勉强维持而已。
      转眼又是新岁,这个新年还是三个人一起过的,照惯例大宴群臣之后,昭宗就遣了他们各自回府,只留下言阙和景微瑕一同守岁。
      景微瑕早起和絮絮玩了一上午,又和浅香他们一起剪了窗花堆了雪人,早已熬不住了。昭宗用披风将她罩在怀里,等着子时的到来。
      言阙今日精神很好,拿着酒杯在一旁小酌。昭宗看着他斑白的两鬓,不由得心中酸楚。他是真的把他当长兄看待,满朝文武中,他唯独不怀疑他的忠心,言家世代如此,可是他的兄长如今也要离他而去了。
      夜很凉,侍候在帘外的齐逢缘透过帘子向里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尚为太子的昭宗和太子侍读言阙跪在先帝的寝宫之外等候召见。那时候先皇已经不行了,弥留之际只来得及对他们两个说了一句“相互扶持”,就溘然长逝。从寝宫出来后,言阙还是那个言公子,却也不是那个言公子了。朝堂上,他是言相,统辖百官;私下里,他还是言阙,昭宗的挚友。
      “唔。”景微瑕睡得有些不安稳。
      这一声打断了三个人的回忆。
      言阙首先回过神来,看看熟睡的小姑娘,对昭宗说:“今年选的这一批人还没有筛选完,不过底细都查清楚了,过几日我把名单递上来,以后恐怕要齐逢缘来做这件事了。”
      昭宗执杯的手一顿,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终有这日的,不必伤怀。”说完,言阙又笑着举杯,“泰和元年的那个新年和今天倒是很像,我们两个人一边喝酒一边担忧今后的路该怎么走,齐逢缘就在外面等候差遣,就连他站的位置,都和当年一样,只是今日多了一个阿瑜。”
      昭宗闻言也笑起来,“说的是,齐逢缘也过来喝一杯吧。”他们三人才是真的少年情谊。
      齐逢缘并未推辞,他也看出了言阙眼中的疲态更胜以往。
      三人碰杯,吵醒了昭宗怀中的景微瑕。恰逢更鼓响,子时到了,她揉揉眼睛,伸出手朝他们要红包。
      昭宗给的是个洒金红纸的大红包,估计价值不菲,言阙给的则是一个小红包,上面画了絮絮玩球时的样子,胜在精巧。
      景微瑕心满意足的收起红包,睡觉去了,留下三个人继续回忆过往。

      泰和二十六年三月初七,言阙的病已药石罔效,齐逢缘传回消息,说丞相在临终之前想见景微瑕一面。
      朝晖殿灯火通明,昭宗略显疲惫的坐在案前,对身边的景微瑕说:“阿瑜,代父皇前去看看你伯父,沉儿今夜怕是赶不回来了。”
      景微瑕到言府时福伯早已在门口候着,见她下车,连忙引着她去见言阙。
      久居病榻,言阙的面容已经显出苍白之色,双眼也不复往日清明,就连胸口微微的起伏都显得有气无力,景微瑕一见就流出了眼泪,哽咽着喊了一声“伯父”。
      言阙挥手屏退了所有人,叫她过去。景微瑕跪坐在榻前,他艰难的伸出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示意她从自己枕头下拿什么东西。
      景微瑕在枕头下取出了一个锦盒,盒子里是一枚拴着红线的金印,只有指甲大小,上面刻着一个“岚”字。
      “这枚金印是我夫人的心爱之物,你务必收好。沉儿他自幼在祖父母身边长大,为人过于周正,有些事情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若将来有一天,他实在不能与你做同路中人了,你便把这枚金印给他看,他自然会信任你。”言阙对她说。
      景微瑕已经泣不成声,只能不住地点头回应他。
      言阙气若游丝,却还是拉着她的手,让她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景微瑕把金印戴在颈间,将他的嘱咐重复了一遍。
      言阙满意的点头,然后缓缓阖上了眼睛。
      政绩斐然的言相,在这个夜晚结束了他辉煌的一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在这里,虽然可能没人看到。直到发表这章为止,我的文章一共有六个点击,其中还有一个应该是我的,我的研究生调剂也无望,整天难过不知道要怎么办。但是看到有人点击我的文还是很高兴,路总是要走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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