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宇宙》洛北鸢

35、楼顶

　　文思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好，回寝室必然会遇到王帆截他们，除了教室好像真的没有他如今能去的地方。

　　今天热水算是打不成了。

　　地上破碎的热水瓶就这样躺在哪里，除了被湿润而变深色的地面，这件事情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文思折身而返，他路过食堂，里面传来学生们嘈杂的聊天声，时不时有人从门口走出来。

　　现在这个时间段吃好饭的学生可不少。

　　一路上文思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每当身边有人经过的时候，他的身体都会缩一下。

　　他们是不是在讨论自己？

　　他们是否指着自己露出让人讨厌的笑容？

　　文思步履匆匆，明明是冬季，他后背出了不少汗，里衣紧紧贴在后背，像是长在了文思的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五楼，一层又一层，冰冷阴暗的楼梯上，他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每上一层的时候，他会看着楼梯口镜子中“不人不鬼”的自己。

　　四楼，他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明明五官那么像自己，可整个人看起来阴鸷极了，仿佛是个可怕的陌生人。

　　他的手指摸上自己的脸颊，身后的楼梯传来声音，他的手指像触电搬缩回，可还是被那两个背着书包的初中生看见了，他们愣了一下，带着奇怪的目光看着文思。

　　文思看了他们一眼，从他们眼中他就像是一头怪物。

　　一只丑陋的，浑身长满脓包又鲜血淋漓的怪物。

　　“有病吧。”

　　他听到其中一个小声的说。

　　他的拳头握紧，看着两名学生的背影，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拳风直勾勾的朝着身前的玻璃砸去。

　　“砰！”

　　裂痕如同蜘蛛网一样蔓延，大大小小的玻璃碎块从墙体脱落，文思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自己今天好像和玻璃过不去了。

　　他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随着疼痛姗姗来迟，他的理智也逐渐回笼。他沉默着看着脚下不远处的碎片，没有表情的脸开始生动起来。

　　如同一张白纸，点上了一颗墨点。

　　他抿着颤抖的嘴唇，插着玻璃碎片的手埋住脸，发出沉重的“嗬嗬”声。

　　那是他的喘息混合着哭泣。

　　墨点如雨，疯狂在那张纸上落下，最后整张纸被染成黑色，没有一处空白的地方。

　　学校楼梯的镜子是前几届毕业合资买的，本身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碎就碎了。

　　可文思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他的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了一头恶魔，他控制不住他自己了，这头恶魔总有一天会把他吃掉，会取代他。

　　他会变成一头令人讨厌的恶魔…

　　他捂着眼睛，指缝有大片白泽落下，他一口气跑到了学校的最顶层，那里有一个闭着的小房间。

　　文思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了这里，他推了推，门竟然没有上锁，里面满是破旧的桌椅，上面堆满了灰尘。

　　一抹阳光从漏风的窗户钻进来，成为这里唯一的光源。

　　即便如此，这间少有人插足的房间更显得阴森可怖。

　　文思随意躺在了一张课桌上，这是最完整的一张课桌，他也没顾着上面厚的可以吓死人的灰尘，直接躺了下去。

　　翻滚了大片灰尘，在空气中欢腾着，尤其在光线中格外明显。

　　文思无神的伸出手指，停在空中。他想抓住这些小东西，仿佛是他死后的骨灰。

　　他没由想到王帆截那张脸，肥胖的身体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大口的呼吸着，灰尘又让他咳嗽起来。

　　咳嗽又带起灰尘。

　　沾满泪水的脸上早就脏兮兮的，可文思毫不在意，下半身的疼痛一直钻到心里。

　　求求你们了，他心里响起自己的声音。

　　可是那些人并没有理自己，他们欢呼着，大笑着，把他像是玩具一样撞来撞去。

　　他多么想听到有人说：“住手。”

　　可惜没有人。

　　他最想最想最想见到的人，冷漠地从他身边走过，看他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堆垃圾，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

　　只要你停下来，给我一个微笑，我什么都不怕了，文思卑微的想。

　　可是没有。

　　谁能来救救他？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会来。

　　他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就连他最好的朋友，也站在黑暗里，恶意地对他笑着。

　　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流出来的，他哭的像是个泪人，身下的桌子发出一声哀嚎，他倒向一边。

　　和多米诺骨牌一样，里面的桌椅本来就是随意堆积着，被文思这样一撞，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他的身上迎来暴雨般的撞击。

　　在恍惚之间，他抬头，顺着这些断壁残桓，他瞧见天花板上有一扇合上的小窗。

　　原来被桌椅挡住，他现在才看见。

　　他推开压在身上的桌椅，衣服看不清原来的颜色，起身的时候灰尘如面粉一样从身上抖落。

　　他直勾勾地望着窗户，顺着桌椅爬了上去，幸运的是，这些桌子并没有倒塌，他用力的按下窗户的开关，然后将窗户向外狠狠一推。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他钻了出去。

　　他站在学校的最顶端，上面的风很大，可他觉得很舒服，他向下望，恐高的他竟然有些享受。

　　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他踩在脚下。

　　很快心中那份愉快又消失了，他沉寂下来，因为发觉这上面只有他一个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围了上来，像是裹上了一个密不透风的水球，他挣扎地望着这个没有温度的世界。

　　文思听到了楼下的铃声。

　　这是晚读开始的征兆。

　　今晚应该是读语文吧。

　　可笑的是他们的语文课代表正独自站在他们的上面，那他们该怎么晚读，由另外一个语文课代表取代吗？

　　文思坐了下来，他听着楼下传来的读书声，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像是强有力的安眠药，很快就发挥了作用。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一顿好觉了，今晚应该是最不安稳的一晚。

　　他并没有怪宿管老大爷给陈娜打电话，他也没有怪陈娜对王帆截的袒护，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

　　他突然觉得好累，所有人都以为他好欺负，没有脾气，可泥人都有三分火气，更别提文思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了。

　　他每天都带着微笑面对其他人，甚至班级里总会传来他大声的笑声，很多人都把他当做是个乐观的人，可文思打心眼里明白，这是他自我欺骗的手段罢了。

　　不知道什么开始，小学还是初中，自卑像是怎么也杀不死的小强，在他心里疯狂繁殖。

　　文思闭上了眼睛，以冷风为被，以天台为席，就这样安静睡着了。

　　文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天已经黑了，他觉得自己眼睛很痛，眨一下就跟扎一针一样。

　　睡眠并没有让他心情愉悦多少，文思站了起来，在空阔主人的屋顶上走动着。

　　上面面积很大，铺着一层银色的金属皮，墙缝上长出了不少杂草，它们过的肆意安静，迎风成长。

　　文思听到了自己上来的那个房间有桌椅撞击声，下面黑黢黢的，一下也不知道下面是否有人。

　　还是他出现的幻觉。

　　他突然希望这是他的幻觉。

　　直到他看见那一扇窗户里爬出一双手，紧接着一个人也来到了上面，把文思吓了一跳。

　　“他大概就在这。”文思听到来人说。

　　文思蹲在一个角落里，上面根本没有什么障碍物可言，那人找到自己不过是时间问题。

　　与其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问这人的来意。

　　“你来干什么？”文思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文思？！你他妈的怎么回事，怎么跑到了这里？”

　　文思透过黑暗看着来人，他眼睛肿着，好像视力也受到了影响，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声音是那样的熟悉。

　　金卓阳眼睛带着欣喜，他靠近了文思几步，却被文思喝令停下。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是不是还想把我抓回去，像前几天一样凌辱我！”

　　金卓阳愣住了，他看着不断后退的文思，看着他不停后退到天台的边界。

　　“小心，快停下！”

　　文思倒是停下了，他松了一口气，温声细语地说：“是老师让我们来找你的，我们找遍了所有地方，差点以为你失踪了。”

　　“失踪？”

　　文思喃喃道，像是反问，“我失踪了不正合你们的意吗，你们一个个平时都装作一副好人的样子，结果呢，一个个都令人作呕！”

　　文思指着金卓阳，带着哭腔说。

　　金卓阳小心的举起手，“你别激动…”他顿了顿，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安慰人什么的从来不是他的强项。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世界很多美好的东西，还有很多好人。”

　　“美好的东西？好人？”曾经他是相信的，可是他被一个个人欺负，被一次次伤害，还被最好的朋友嘲笑，这种单纯的想法早就不存在了。

　　这个世界的确有好人，可是太少了，尤其在这破小的高中里。

　　他们一个个，都是自私者，他们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反而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