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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独客(三) ...

  •   一番询问过后,仍无果。负责驻守在此的士兵皆答并未听到任何动静声响,也未曾见着什么可疑之人,窗户房头更是仔细查看,也都毫无异常。这时李勤也将烧饭打杂的师傅全都喊来,连同尚未清洗的餐具一并给泠謇拿去。
      饶是如此细致却还是无济于事,正当一筹莫展时,泠謇稍作思考,又道:“你且将途中遇到的所有人和事同我仔细道来。”
      李勤不知要怎个仔细法,干脆从头说起:“自那日张齐带着‘血百灵’的通缉令来刑部揭发起,大人便拿出此画册让属下务必寻着这位画师,您说医者仁心,不能仅凭张齐的一面之词就让柳思柔蒙受不白之冤,属下信任大人,况且柳大夫这些年所做过的善事我们这些堂州百姓最是有目共睹,所以属下不敢迟延半分,当即就出发,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寻了几日终于找到,返程时属下万分谨慎,连食物都是吃的从堂州带去的干粮,途中也并未下车歇息过,属下认为这期间歹人是不可能有机可趁的。”
      泠謇脸色一沉,道:“那画师可曾有过什么异常举动,你待想好了再说。”李勤自知理亏,这事赖自己考虑不周,赶紧绞尽脑汁的回想:“途径楚平时,不知是哪家小姐高台抛绣球,很是热闹,画师曾唤我稍停片刻,然后掀帘瞧了半晌,我当时以为他是想凑个热闹,还调侃他这年纪都能当人爹了,现在想想确实古怪,莫非那小姐真是他女儿?”
      既然谢知能立即拿出画册为何先前不曾彻查?非等柳思柔遇难才有所行动,其中究竟有何隐情?还有李勤所言不无道理,画师同那家小姐未必是父女但也绝非素昧平生,这又是谁布的局?能让他们返程途中正好撞上。泠謇寻思良久,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想法子暂缓行刑。不然等他找出幕后之人时,柳思柔恐怕早已命丧黄泉,这是个重要证人,不可任由她胡来,待寻得更多线索他定是要去问个明白的。
      谢府外,一辆马车候了多时,为首的仆役见谢知终于回府赶紧上前拱手道:“谢大人,彧王邀您府上一聚。”泠謇脚都还没踏入府内半步便被如此请上了车。
      “一个月够不够?”才到彧王府泠謇还未来得及行礼,彧王就开门见山道。
      “够了。”泠謇道。
      穆清风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心道:莫不是被邪祟上了身?这人一贯浮躁,连朝堂上都很少收敛,况且他对自己存有偏见,换作平常可不得冷嘲热讽几句,今日一反常态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泠謇安分的站于一旁,等着他的下文。穆清风想罢,抬手一指,示意他坐下,而后道:“今日我替柳思柔向父王求得缓刑一月,‘血百灵’酿下的命案举不胜举,柳思柔既已认罪,便是如何功高也不能相抵,缓刑已是最大的让步。你从任职起便开始调查‘血百灵’,这么些年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迟迟未曾行动,莫不是查出她背后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如今我也算介入此案,能给你担着尽量担着,若是不想让柳思柔冤死,就把你所知道的内情全数告予。”
      谢知的母亲于几年前曾大病一场,多亏柳思柔妙手回春,不然他与母亲恐怕早已天人两隔,之后他拿重金前去感谢,柳思柔却以“分内之事”谢绝,只收取该收的费用,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且柳思柔于他而言何止是滴水之恩,因此柳思柔有难他顾不得许多,便是堵上仕途也要为其洗清罪名。
      泠謇将谢知二十余年的经历大体过了一遍,他知道这不合礼数,窥探别人的内心实在不对,但彧王都说到如此程度,定是不能回不知的,就这一次,以后绝不动用任何法术,他心道。
      少顷他眉头紧锁,装出孤注一掷的样子:“堂州城最大的富贾张家私制兵器,那当家的主母极有可能就是“血百灵”,张家的府邸出自莫成言莫大家之手,凡是经由他手的定是鬼斧神工的杰作,下官虽查到他们私制却不敢贸然闯入,一是张家府邸暗藏玄机莫大家归西数年且后继无人,所以仅凭下官一人根本无从着手,硬闯只会得不偿失,二是下官查到他们背后之人是东宫那位……”
      穆清风意味不明的盯着泠謇瞧,见泠謇一脸倘然,抿唇道:“你确定?”泠謇不假思索:“自然确定,下官怎敢胡诌,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好,张府我会想办法搜查,你先去将柳思柔那方处理好,限期一月,若是毫无进展,我也无力回天。”对于泠謇的这番说辞穆清风并未过多惊讶,有那般狠毒的母亲便是教出如何狼子野心的儿子都不足为奇。
      正事谈完穆清风立即命人将泠謇送回府,竟一点旧情都不叙。倘若泠謇没有介入,谢知断然不会和盘托出,他心存芥蒂,不会接受穆清风的帮忙,进而此事继续搁浅,那些所谓的抱负或许就这样在他的力不能及里无疾而终。
      谢知与穆清风曾为同窗,早在还未入仕前两人就因意气相投结为挚友,当时少年心性,心地却是比谁都明澈,岂料后来穆清风突遭歹人算计,消失两年之久,再次归来时,几乎变了一个人,锋芒毕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昪玄之战他挂帅出征,设计让谢穹故意被捉,目的是让他向敌国谎报军情,果不其然最后打得敌军措手不及,谢穹险些丧命,穆清风却不以为然,只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有之。”
      之后无数次凯旋,皆是全城百姓齐迎,那些人看见的只有穆清风的战功累累,他们需要这座靠山庇佑,至于手段如何那都无关痛痒。
      而谢知不一样,对他来说一个将领若是不把同伴的命当作命,那就与滥杀无辜的恶徒无异,他和穆清风的情义至此断裂,既因长兄差点亡故又因道不同,不相为谋。
      昔年他们举杯道的是扫除天下恶,而今一个止步不前一个争权夺利,到底都是与初心相悖。泠謇叹了一声世事无常,又唤李勤将马车备好,即刻前往楚平。
      “大人,咱们直接登门造访会不会打草惊蛇?”李勤边控着缰绳边把头往车帘上凑。
      “ 不会,她在等我们。”泠謇道。末了又补一句:“本官掐指一算。”
      听完他这话李勤撇嘴,没再吱声。
      楚平地处山坳,途中一路颠簸,泠謇被晃得直反胃,他掀开车窗帘子,干脆爬在车窗边吹着外头的风,谢知到底是自小娇生惯养,这身子委实孱弱了些。
      行了几个时辰,待到天边染上几层红光,于山路尽头这座城池才显露出来,依山傍水、错落有致,想不到深山长谷内竟藏了这么个风水宝地,虽比不得堂州富饶,却也别有洞天。
      “把我放这就行,去前面那家客栈把马车停好再订两间房,等我打听好了又回来找你。”泠謇从车内探出头,吩咐道。
      李勤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忙道:“大人这可使不得,怎么能让您亲自去打听,还是让属下先把大人送到客栈,再前去打听为好。”
      “怎么?长本事了本官的命令你也敢违抗?”泠謇伸手直接往他头顶一敲,李勤吃痛,敢怒不敢言,只得听令。
      之后泠謇没有立即打听正事反倒是去茶楼听人说书去了。
      今个儿讲的是梁祝,他寻了个空位坐下,认真的听着已经说了大半的故事,“说这情痴二字,当真叫人生死相缠,得知祝英台许配他人,梁山伯抑郁成疾,苦闷不得解,终离世,祝英台出嫁那日途径梁山伯坟墓,忽遇狂风,迎亲队伍不得前,祝英台便下轿祭拜,在梁山伯坟前伤心欲绝、泪流不止,欲将心中情意全数告予,霎时坟墓崩裂塌陷,祝英台纵身跳入,其后二人双双化蝶,“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啪!”说书先生醒木一拍,这故事便是讲完了,此时台下的人大多是愁眉不展,估计入戏太深,却也有几个闲聊开来。
      其中一油头粉面的男子阴阳怪气道:“同样是员外的女儿,祝英台才貌双全,而我们苏员外的千金就……啧啧,也不知县令大人的公子看上苏家小姐哪点,这苏小姐疯病时好时坏,那日高台抛绣球,大伙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谁会真想摊这浑水,好在那苏家小姐也没真往下抛,原以为这事就此作罢,谁承想张少爷竟上赶着提亲去了,听说明儿还约了苏小姐一同泛舟游玩,若是苏小姐突然犯了疯病,那可真是造了孽了。”
      这时同他邻桌的人接道:“听说苏小姐一犯病六亲不认的,丫鬟家丁不知被她打伤过多少,甚至连苏员外都被她伤过。”
      果然市井之地最不缺凑热闹的人,又一人调侃道:“那赶明儿我得上青黛湖瞧瞧去?”
      “青黛湖?”泠謇若有所思道。
      这一声倒是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他们打量着泠謇,瞧着他穿着不凡,满脸讨好道:“公子瞧着面生,莫非是来楚平游玩?”
      “在下确实并非本地人,刚到贵地,实在不熟悉,若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言辞,还望诸位莫要怪罪才是。”泠謇谦逊的拱手道。
      这番措辞对这些人很是受用,语气倒也诚恳了些:“公子是不是觉着奇怪,为何一个湖要用中药来命名,其实这事源于十年前的疫疾,关于那次疫疾想必不用细说你也大体了解,毕竟当时北昪差点就要放弃楚平,好在上天眷顾,派柳神医下凡,救万民于水火,是她救活了楚平,我们自是要永远铭记的,后来干脆在城中建了青黛湖,原本想直接用思柔命名,但一想到柳大夫不看重功名,就只得取了个药名。”
      听完,泠謇心头一软,原来柳思柔并没有被所有人遗忘,选择遗忘她的只是那些没有直接被她从深渊拽出的人,或许自己也是……
      接下来泠謇又听说书先生讲了一出镇河山,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小将军名为望舒,说他小并非因为军衔,而是年纪小,据史书记载这可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年纪轻轻就为开国皇帝平四海、归六国,可恰恰因为常年征战烙下病根,于二十三岁英年早逝。
      泠謇听得入迷,想不到人间竟也有这般英勇的战士。
      回到客栈后,他原打算先同李勤商量明日的计划,却不想这厮早已酣睡如泥,连自己推门而入都半点反应没有,泠謇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也是苦了谢知,培养出这么一个不着调的心腹。
      次日,泠謇故意唤小二将吃食送到李勤的房里,泠謇也不急着叫醒他,反倒是自顾自的品尝起来,再一次感慨楚平是个好地方,风景美便罢了,连菜品都这么新奇鲜美。
      果不其然不多会儿床上躺着的那位肚子开始咕咕直叫,他猛然睁眼,诈尸一样坐起,把泠謇吓了一跳,筷子差点没拿稳。
      看到自家大人正对着自己喝酒吃菜,李勤直冒冷汗,哪里瞧得出泠謇被吓到,赶紧跌跌爬爬地起来,胡乱把衣物往身上套。
      “如此慌张作甚?本官又没催你,给我好好打理,省得待会儿出去给我丢脸。”泠謇气定神闲道。
      李勤觉得奇怪,这两天的大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做事开始有调理,很少情绪化,不过奇怪归奇怪,但也不坏,他想原本的大人很好就是容易意气用事,变得沉稳些总归是更好的。
      “苏员外的千金苏晚今日会和张少爷一起在青黛湖游船,记住这位苏晚,她就是我们此行要找的人,待会儿一定要找机会接近她。”泠謇将昨日寻着的信息告予他,见他整理好仪容傻站在一旁,又道:“坐下把早饭吃了,今日若是不完成任务,这就将成为你最后一顿。”
      李勤乐呵呵的坐下,竟也一点都不客气。
      果腹后,二人同苏晚一行人前后脚到达青黛湖,远远的泠謇就瞧见一个身着淡青色服饰的女子被两个小丫鬟扶着,待走进了些他发现这女子双眼呆滞,对周遭的一切都不予理会,这时李勤轻声对他说:“那日属下看到的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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