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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独客(一) ...

  •   “哈哈哈……”好一串珠玉相碰撞般清脆、欢快的声音。仿佛穿透了亘古不变的世俗,而后散落成拾梦者的心意,“喂!你是谁?”他焦急的询问,他不答,只留给他一串笑声和那洒脱、云淡风清的背影,久久的、久久的在他心头泛着连绵不断的波澜……
      “等等,你给我回来!”他忽然从梦中惊醒,似是怅然若失,一双美目却又探之不尽。
      “故人莫不是寻着酒香赶来赴约了?”他还未曾缓过神来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扰乱,猛然抬头瞧着前方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子,不解其意道:“故人?
      “哦?既然不是故人,那就是不请自来喽。”男子转过身来边取笑边把手里的酒杯递到他眼前,他这才看清了男子的相貌,肤白皓齿、剑眉星目,眼尾一点朱砂痣,这面上风貌似媚似雅,俨然一副美人图。男子见他并未打算接过,眯眼一笑干脆将人一把揽入怀,又将那杯酒直接往他唇上送,他轻轻拍开男子的手夺过酒杯一饮而尽后又佯怒道:“殿下,别闹。”
      “此番游历过后你还真是变了心性,我原以为你是挂念着我的,可这一瞧竟还是我多想了,你我之间生分了许多。”男子单手托腮好不委屈的望着他。
      他名唤泠謇,原是魔界将军,所向无敌、威震四方,却因为一场变故沦为阶下囚,墙倒众人推,噩耗来临的时候谁都只想独善其身,纵然如此他倒也泰然处之,接受一切既定事实,就好像抵御外敌坚守故土的从来都不是自己一样。
      临危之际却是那位魔界的太子殿下出面将他护下,好笑的是这位殿下本就玩世不恭,不得魔尊重视,居然还敢揽下这档子事,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后来他逃离魔界,从此销声匿迹,可谁又能想到若干年后居然又再次现身,还晕倒在这种不起眼的巷子口,这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又要被外界胡诌成什么样。
      他身旁那名貌美男子便是传闻中的太子殿下南栖,瞧着他这番作风果然是毫无长进。
      “变了心性又何如?此前我怎样待你往后亦将如此。”泠謇漫不经心的偏过头才发现目光灼灼的南栖像极了一只讨食的狗狗,忽然来了兴致搔了搔他的下巴。
      “是吗……”南栖语气轻佻,泠謇自是没听出其中的落寞,况且那抹情绪也是稍纵即逝,更是难以捕捉。不多会儿南栖眉毛一挑道:“是我从路边把你给拾回来的,你可想好了如何奖励我?”
      “说吧想让我如何报答你。”泠謇起身走到桌前又给自己斟满酒,放在鼻尖轻轻一嗅,嘴角忽而带了抹浅淡笑意。
      南栖的焦虑顿时被那抹笑意驱散,他莫名觉得释然,仿佛这一眼早已搁浅了千年、万年。他不假思索的走过去握住泠謇的手腕,出乎意料的正经:“跟我走,山雨欲来,这里不能久待。”
      “哪里又能久待?殿下你还不明白吗,魔界容不下我,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能轻易逃脱,所谓的恩情你早就还完了,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可你刚刚才说从前如何待我现在也将如此……”南栖耷拉着脑袋,半握着泠謇的手腕。泠謇意识到这么说过于决绝又补了句:“倘若你想见我,我随时敞开门恭迎,只是你大可不必再为了我忤逆魔尊,你是他的儿子是他的臣,以后还会成为魔界的君主,没必要为了我这个叛徒毁了自己。”
      “胡说!你根本就不是叛徒,何必背上这莫须有的罪名!你是我的恩人,我护你本就是理所当然。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泠謇,我不信你了,我怕你这一去就如同当年,连我都避而不见。”
      泠謇看到他眼里的伤楚,心头一软:“我如今孑然一身承蒙殿下厚爱,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躲,当年事出有因我可不敢过分招摇,而今魔界波诡云谲、危机四伏,谁还会有那份闲心管我死活,所以今后我的行踪想必不告诉你,你也能知晓。”
      窗外凉风嗖嗖,愈发寒冷的雵城却始终见不着半点雪,若是往年这时早已把长街厚厚的铺上几层,喝了两盅酒身子也暖了大半,该动身了泠謇心想。
      “听闻堂州下雪了。”泠謇修长的手指扫过衣袍,把几乎看不见的褶皱抚平。“后会有期。”泠謇道。
      “等等!”他刚要推门,南栖长臂一挥,霎时窗外尽是雪飘“你想看雪我随时可以给你。”说完他拽起泠謇,急不可耐地踹门而出:“和我去个地方。”“好。”泠謇知道南栖自有分寸,便由着他去。
      细雪附上眉梢,凉风轻飘飘地吹着他俩的碎发,过往的行人总会时不时瞟上几眼,如此嫡仙似的人儿在这种小城里可真的是闻所未闻,满脸通红的小贩走街串巷,瞧着两人气宇不凡,料定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公子,赶紧上前吆喝:“小公子要不要来一串,这糖葫芦不甜不要钱。”他尝了一口果真沁人的甜,刚要递给南栖一串,才发现这人早没了影。
      泠謇失笑:“还是这么喜怒无常。”
      堂州是北昪的帝都,都说一眼堂州一世不忘。
      长风万里催客入,吹进高台皆蘧然。关于这座城,纵目而望的繁华定是赚足了眼界,无论异域奇珍还是民俗工艺在这里都能寻得着。红墙黛瓦,雕栏玉砌,笙歌曼舞,街市如昼。倘若久居这软红十丈,怕是再也不愿说什么羽化升仙。
      泠謇这一趟来堂州,偏巧赶上彧王穆清风娶妃,从城门口望去竟无一地不为鲜红、不为庆色,金丝缠绕的花轿在银装素裹里更显富丽,全城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惊得枝头白雪簌簌,而那位举世无双的王爷身骑白马、一袭红衣,眉目极尽柔情,不知扰乱了多少女儿家心事。
      这时有人感慨道:“也只有尹丞相的千金才配得上彧王!”顷刻间引得众人纷纷应和:“可不是嘛,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众所周知尹家有女字听雪,“腹有诗书气自华”,于其貌又言:“静水微波起,窗棂月影觅。风拂脂粉香,雪透玉骨肌。”
      自古美人配英雄,彧王少有所成,功高不可没,尹听雪才貌超群,所谓的天作之合便是如此。
      这场婚礼万人齐贺把原本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泠謇本无意凑热闹,却硬生生被人潮给挤到了正中央。“对不住,我并非有意的。”你推我搡的难免撞着人,意识到自己踩着身旁的人,泠謇赶紧转身赔不是。
      “无妨。”被他踩到的这位姑娘头戴幂蓠,身着黑衣,周身散发的寒意与此时的氛围格格不入,她只偏头瞟了泠謇一眼,而后继续目视前方。
      等到那迎亲队伍走远,她这才收回目光,莫名其妙的瞧了泠謇半晌。“这位姑娘我们……”泠謇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发问道。“不认识。”她直接打断,又道:“都是些蝼蚁之辈。”“啊?”泠謇不解。
      她却没再理会泠謇,而是随着渐渐散去的人群走开,只留泠謇在原地一头雾水。
      堂州的雪下的是真大,比不得南栖的法术,这也只待了不多会儿,泠謇便满身霜雪,他寻了家最近的客栈,打算先暂时住下。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见来了客人,赶忙前去招呼。
      泠謇道:“住店,麻烦先给我开间房,这天怪冷的。”
      “好嘞,客官这边请。”随即店小二便领着泠謇上了二楼仅剩的一间空房。
      “客官来得赶巧,若再晚来一刻我们小店便再无空房了。”店小二边开门边同泠謇说道,待门敞开后,着实把泠謇给惊着了,内里的陈设过于夸张,若说这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内室他都不觉奇怪,倒不是他没见过世面,而是堂州过于富饶,所谓的繁华便是从一家小店都能显露一二。
      “本以为是寻了家最近的却不想竟还碰着名气最甚的。”泠謇对于当前时事知之甚少,自然没领会店小二的意思,只带入眼前之景自我理解。
      店小二听出泠謇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笑着解释道:“客官说笑了,我们店在帝都里可不敢称最好,若非彧王娶亲引来四海各地的人齐聚一堂,今日也未必能客似云来。”
      “四海各地?怪不得今日人潮汹涌得都快把整个堂州给挤满。不过这么随意放人进城,就不怕有些心怀不轨之人也跟着混进来?鱼龙混杂的可不好提防。”泠謇一想到刚刚那个场面就觉得后怕,简直是乱成一团,连寻个出口都艰难得很,况且在那种情况下若是飞点什么暗器过去,也未必能让人察觉。
      “炽燚军遍布在堂州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给不诡之人伤害彧王的机会,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也尽在掌握,还有我们彧王武功十分高强想伤他本身就是妄想!”这店小二越说越激动,看来彧王和他的炽燚军确实是北昪的一段佳话。
      打发走了店小二泠謇将门合上,而后从怀里取出卷轴,平铺开来,本来空白一片的卷轴居然隐隐约约显出些纹路。
      “莫不是真来对地了?”他面露喜色,却不想还是高兴得太早,才眨眼的功夫卷轴又变成空白一片。
      泠謇只好把卷轴收起,又唤店小二送了点酒水吃食,酒足饭饱后便早早入睡。
      彧王府内,大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他的如意郎君扶着缓缓来,满堂冠盖如云,那位北昪最具高权的贵人亦正坐堂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随着这一声落下,于旁人眼里他与她便算是结下了天定的良缘。
      之后尹听雪被丫鬟先送回房,彧王则留下接待宾客。
      屋内灯烛辉煌,好不喜庆,却未能照进她心上。等了好些个时辰,穆清风依旧没有回房,尹听雪便遣走里屋的侍女,而后伸手取下红盖头,起身走到镜前慢慢将发上那些珠饰也一并取下。
      “听雪……”门被推开,穿堂而过的风轻柔的吹来他那一声低唤。
      “来了。”尹听雪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将他扶到榻前。
      他双颊泛红,显然是有些微醺,作风都与平时大不相同,凤眸紧盯着尹听雪,一刻不移,尹听雪此时竟然在那眸里读出些意乱情迷。
      “莫不是我也醉了……”却也只隔片刻她便打消了这种念头,伸手去解穆清风的腰带,想让他早些休息。
      尹听雪的指尖才触到他的腰,他便猛然清醒,赶快坐直身子,颤声说道:“听雪你别这样……”
      “王爷不必惊慌,臣妾只是想服侍您尽早歇息,并无其他不敢有的想法。”她回答得倒是磊落,却羞得穆清风脸红更甚。
      顷刻间气氛略微有些诡异,二人皆无言,尹听雪继续拆发上的珠饰,穆清风坐在榻上时不时偷瞟上几眼。
      终是穆清风耐不住性子先开了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她今天来了?”既然他都发问了,尹听雪便顺了他的意。
      “来了,我一眼便瞧见了。”穆清风脱口而出。
      尹听雪对于他的回答也没过心,应付似的回了句:“嗯。”
      “听雪,我对你有情你对我亦是,但我们都知道这不过是知己间的惺惺相惜罢了。这场联姻本就是无奈之举,由不得你我,倘若有一天我……”尹听雪怕他再说下去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赶紧捂住他的嘴:“王爷你醉了,早点休息吧。”
      “我没醉,你听我说完。”他赌气似的拿开尹听雪的手,想继续说下去。
      尹听雪随即往榻上一坐,面带愠色的瞧着他:“王爷不想睡便罢了,可臣妾乏了想歇息。”
      穆清风被她吓愣,顿时酒意全醒。娶她之前他设想过很多种结果,如今想来全都是他所承受不起。
      他一直以来都不愿伤害尹听雪,那曾是照进他心里的第一束光。可现在那个温柔淡然的女子被他生生锁在旧梦里。
      “好,你睡吧,我去书房睡。”穆清风跌跌爬爬的起来,尹听雪只当他还未酒醒,没过多猜测,本能的去扶他却被他制止:“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尹听雪颔首,而后从容的坐回榻前,只目视着他离开,半分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便是如今处境将先前种种置于死地,灭了屋内所有的灯烛,她伴着漆黑入眠,恍惚中瞧见皇城内的惊鸿一瞥,那样的年岁是真的好,未曾醒悟便不会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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