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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穿心箭 ...

  •   风,没有方向的乱吹,搅动满天红叶。
      没有流霜,只有数不尽的苍凉。
      楼里的青石板路铺满了枫叶,那种令人目眩的火红,仿佛挣扎着要烧尽秋日的霜寒和这里的冰封。
      那些被冰封住的爱恋、被雪覆盖的往事啊……会不会在某一时刻突然瓦解?又有什么笛声、箫声和琴声能够唤回前世的记忆?只有那颗心,冰封了太久太久。
      直至麻木。
      自江月楼被彻底剿灭,楚落枫便把视线落在至神会上,扬州的至神会干的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但因其门徒众多,力量不可小视,直接威胁到枫叶搂在扬州建立的分楼地位。
      这次楚落枫有意铲除至神会,那些所谓的武林正派人士竟破例的没有出来反对,或许惧于枫叶楼渐渐强大,以或许是至神会平日里作恶多端,许多人恨不得枫叶楼将它彻底铲除吧?

      楚落枫瞪着至神会的地势图,沉吟了片刻,刚要开口,蓝飘絮已经出来请命:“属下愿去剿灭至神会。”楚落枫闻声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蓝飘絮,只是微微一怔,决然开口:“可不要忘了至神会长那一手箭法,没有十足地把握,我还不想动他。”“是的,当初我还未出师之时,家师便告诉我至神会长的回环箭不可小视,就连我也发不出那样的箭。”方入楼中的神箭门唯一传人神柝也忍不住开口,蓝飘絮目光一变,“可是……楼主,至神会势力一天比一天大了,而且威胁到我们在扬州的分楼,决不能放任!我就不信他还会三头六臂不成!”
      “飘絮!”楚落枫冷然厉咤,“我当然不会无视它,但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急不得,我不想让我的人做无谓的牺牲!要么不攻,但若说攻,鸡犬不留!”他坐回椅中,端起了茶杯,然而他的目光只是从众属下身上轻扫一下,脸色便变了,只见他霍然放下了茶杯,开口询问:“倾月怎么没有来?”
      竟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楚落枫顿感思维有些混乱,禁不住伸手按住额头,重复道:“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倾月到底干什么去了?!”沉默良久,就在楚落枫要发怒的时候,一个南楼的弟子匆忙进门禀报:“楼主,萧姑娘带着银筝、引蝶、轻寒三护法还有一千人马去了扬州……”“混帐!为什么这时才来说?!她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怎么不知道?”楚落枫猛地站起,一掌击在茶几上,至神会地势图在他掌下破裂开来,在那张图上,有一串娟秀的小字:至神会背靠绝壁,前临沧海,是谓绝地。
      “一千人马……简直是开玩笑,至神会少说也有四五千人马,就是总部,也下不来两千!倾月也未与我们商议对策,怎么如此仓促?”楚落枫皱着眉头,手指触到了隐在袖中冰凉的清影剑柄,一股不祥的感觉无法压抑的涌上心头。
      萧倾月一行人已至几十里之外,任何人都无法顾及了。
      他和她之间不可抑制的生出一层薄膜,再难捅破。
      是她的木哥哥。

      “飘絮……你说,是不是我和倾月相遇太晚了?以至于……以至于现在这样……”白衣楼主扶着白玉栏杆,临风而立,长发掩住了他有些疲倦的面容和寂寥的眼睛,枫叶宛如一团团火焰划到他的白衣之上。
      楚落枫。
      蓝飘絮陡然间发现这不是一个好名字。似乎就是这个名字与院子里无数飘落的红叶带给他无穷尽的萧瑟与寂寞,也只有看着萧倾月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才会露出浅浅的温柔。
      “不是晚……是她的心,早已经空了,空了那么多年,却在不想去承接另一份感情,当然也包括让她不能再接受的痛苦。”蓝飘絮蓦得伸出手,接住了一片枫叶,似乎看到一小团火在掌心燃了起来,顺着血脉蹿遍全身!她慌忙扔掉,却又笑了起来。
      那么敏感的感情,她没有完全抛弃啊……
      “痛苦?”楚落枫扭过头来,蓝飘絮惨然一笑:“是啊,她肯定经历过很惨烈的事,所以她本能选择退缩与无视,惧怕一丁点的痛。”“你怎么知道……”未等楚落枫把话说完,蓝飘絮脸上就恢复了恍惚之前的锐利与冷傲,“因为曾经的我也如此,希望你的师妹不要变成我这样才好。”
      蓝飘絮的话一直荡在楚落枫耳边,楚落枫的目光越来越迷离。蓝飘絮是没有什么快乐的,终有一天,倾月也要走到这一步么?
      不时有片枫叶划上他很是俊雅的脸。就这样,直到白云谷中才能看到的云雾静静散开、枫叶慢慢落尽……
      与他来说,却是得到的未全得到,而失去的,却是永远失去了。

      刻花银弓穿心箭,一去哀歌荡九天。
      萧倾月坐在马背上,突然就开口:“其实我去至神会有多半原因是为了私怨,你们根本用不着跟着我犯险。”“姑娘去报仇,哪有属下不跟随的道理?”从沧泪居就伴随萧倾月的银筝与引蝶齐齐开口,另一个护法轻寒只是笑了笑,他是个不喜欢多说话的年轻护法。萧倾月也是一笑,握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隐忍了那么多年的怨气在她目睹了枫叶楼与江月楼一场血战后一丝一丝的活了过来,潜在她身体内的“魔”等待着机会彻底反噬。
      就是至神会长的一箭,夺去了她父母的性命,使她的木哥哥与她分别十年!而今,她要让他受到相等的惩罚。
      抵达扬州后,萧倾月命人马驻扎分楼,听分楼楼主详细讲了至神会险要的地势,若从正门攻入,必须用船,可这么一来,她的一千兵马就成了暴露的靶子,只等人射杀。
      唯一的办法只能从后山绝壁翻越。
      轻寒立即起身,准备攀爬绝壁的事,萧倾月看着地势图,突然伸手拦住了他,竟然做出了一个和千里之外的楼主相同的决定:“从前门……”“那我们岂不是要任凭敌人射杀?”轻寒惊异的开口,这个萧姑娘似乎不会领兵打仗啊……然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绝致美丽的笑来,“当然不是。”看着属下迷惑不解的样子,萧倾月素指点在了至神会前方的湖上,冷冷开口:“这是至神会前方的沧海湖,水面高出许多,为何至神会平安无事?”“因为至神会门前一百步外有一道水堤---”轻寒话未说完就明白过来,萧倾月笑着点头:“那不就行了?这段距离,即使他们放箭也无谓,我不相信他们个个有百步穿杨的箭术。今天,我就要让至神会葬在沧海湖下!”“萧姑娘是要……”枫叶楼分楼主脸色一变,听到她冷冷开口:“炸开长堤,水攻。”
      一语出,整个屋子里只剩下喘息声,分楼主心里止不住发寒,这个看似静逸淡泊的女子手段竟是如此残忍,丝毫不弱于蓝飘絮,她竟不顾虑沧海湖下游的民居,一旦至神会筑的那段长堤被炸毁,那么下游的民居便会毁于一旦!
      “引蝶,攻打之前,派人将那下游的民众赶到安全的地方,承诺事后赔偿毁坏的房舍,如果有阻挠者,杀无赦。”
      听着萧倾月的话,轻寒回忆起前些日子她在攻打江月楼时反抗楼主的一幕,这个女子,究竟是否慈悲?原来她也有着一副虚假的面具。
      “对于伤害过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同时我也不想更多人重复我的遭遇。”萧倾月目光变得迷离起来,叹了口气,“可是,许多事是无奈的……”

      “会长,消息确切,枫叶楼总楼的一批人马已至扬州,领主是个白衣女子,不知是谁。”
      听着属下的禀报,至神会长眉头深蹙,白衣女子?来的竟不是蓝飘絮,会是谁?“传我命令,加重后面绝壁的兵力,湖上的船只要严密监视,只要有可疑人接近,统统射杀!”不管是谁,即使楚落枫亲自来了,也要他命丧与此!
      其实,他犯了一个相当低级的错误。
      枫叶楼三护法轻易的穿过重重箭雨将裹了油纸的炸药塞到长堤中,因隔了上百步的距离,那些箭射到的时候已没了劲道,而船上的射箭手还未动手船已被潜在水里的枫叶楼弟子凿穿!随着许多声震耳的炸裂,沧海湖水从长堤决口处淹进了至神会,这一刻,至神会长方回过神来,疯了似的喊人,将兵力从绝壁撤到前门,一边抵抗枫叶楼弟子有序的进攻一边抢修长堤。若是长堤彻底决口,他们都会丧命沧海湖中,何谈与枫叶楼争霸?
      一千人马,拿个白衣女子竟只带了区区一千多人马,在一片混乱中渡水而来。枫叶楼总部的这一千人马与至神会武功三流的四五千弟子也不相上下。何况也只有至神会的人清楚,他们的总部只剩三千多人,这三千多人中还有上百人在抢修堤坝……
      至神会长握弓的手全是虚汗,拿个白衣服的女子从进门到现在没有出过手,身上滴血未沾,竟没有人可以伤到她,但凡靠近她五步范围内的至神会弟子都莫名其妙的吐血而亡!看上去有些诡异,似乎是她的内力幻化成无数无形的小箭穿透了敌人的内脏。奇怪的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熟悉?
      厮杀中,每个人都像极了疯狂的野兽,噬咬着异己。白衣的萧倾月冷冷看着这一切,丝毫没有因为她带来的这场杀戮感到一点点的罪孽感,进了枫叶楼变化竟是如此之快!师父,看到没有?如果您看到阿月今天这么杀人,是否会后悔当年从他们手中救我?是否会后悔救那个早该死的我?!
      这就是江湖么?楚落枫的话她明白,其实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经经历了一模一样的血腥。弱肉强食,仁慈会被人当成笑话,这就是这个江湖的教条!但仅仅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在这个世间还有许多东西要比自己重要,为了比自己重要的,必须要拿起剑来。
      在那样近乎残酷的生存准则下,无怪非有楼主的深沉莫测、飘絮的冷傲倔强。没有这些,他们再难活下去,因为他们不属于隐士。
      注定了要拼搏,注定了要厮杀。因为他们在江湖,同时有着强烈的不甘。而她也要沦陷了,陷入那无法挽救的轮回。
      江湖,哪有绝对的隐侠。当年被人称为“隐侠”的父亲萧非就是如此对她说过。他那样拚命的寻求和母亲归隐田野,到头也躲不过俗世的一支箭!

      幻剑屏。
      至神会长终于想起来了,白衣女子诡异的功夫是十多年前被灭的梨花谷一派秘不外传的武功,而且她的相貌与那个号称“剑仙”的洛冰也是惊人的相似!
      看着她的脸,至神会长大惊失色:“你……你……你是洛冰!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挥剑寒霄冷无光,揽月长歌人未狂。”
      “白雪已卷深秋去,倾心之剑犹若霜。”
      萧倾月长吟了四句剑诀,霍然开口:“我说我是洛冰,你信么?看清楚,我是萧非和洛冰的女儿---萧倾月。”至神会长看着她的眼睛,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刻花银弓穿心箭,你还记得我吗?”“真是没想到,你还没死。”“不仅没死,而且进了枫叶楼,今天来向你讨债。”萧倾月抬手压住额头,竭力不去想不堪回首的往事。
      “如果说每个人都要对自己做过的事付出对等的代价,那么,楚落枫呢?他一句话血流成河,他就不需要付出代价?”至神会长一脸惶然,左手捏住了刻有花纹的铜箭。“你怎知他没有付出代价?杀戮者可没有幸福可言。”这样无情的话在这样的女子口中说出竟有着令人心惊的力量,“可就算没有幸福,有些事依旧要去做!”
      “嗖”一声尖锐的响声,萧倾月伸手夹住了豁然射到的一支穿心箭,双指被划出了口子,“看来这么多年不见,你依旧是如此让人厌恶,还是只会衬人不防时下手么?”
      “起码这一手让你的哥哥,不,是师兄吧?当年护着你的那个小子死了。”至神会长口中说着,手里却拔刀朝萧倾月砍去。长堤缺口好像还未全堵上,湖水已升到膝盖,在他和萧倾月周围,血已经染红了水。
      萧倾月伸手夹住长刀,不住后退,“不,木哥哥没有死,他一定没有死。”至神会长眼见他的话给萧倾月带来的恍惚,声音低沉道:“你那个师兄很不错,武学的奇才,只可惜……做人太傻,依他那样的脾气……”“你闭嘴!”萧倾月刚一开口脚下却是猛地一绊,水里的尸体阻住了她的脚步,至神会长趁机向前递刀,刀尖刺过来的一刻,倾月脚尖点在尸体上倏然贴着刀刃向后飞去。千分之一秒的时机,至神会长射出了穿心箭。
      “唰!”萧倾月抬手,寒霄剑匹练般划出去,剑尖划过水面带起了一道血色的水幕,她一箭斩断了迎面呼啸而来的穿心小箭,闪电般扑下斜斜刺穿了至神会长的心口!
      一个踉跄,萧倾月不可思议的看向至神会长,“回……环……箭?”至神会长脸上挣扎着浮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另一支无声无息的穿心小箭在射出去后转了回来,从背面没入了萧倾月单薄的左肩!
      转身看着满院的血水和浑身带血的属下,萧倾月猛然觉得原来杀戮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胜利便是游戏的凄凉结局。刹那间,她仿佛看到了梨花谷满天雪白的梨花变得血红!
      花树下吹箫的父亲,想着自己招手的母亲,永远微笑的木哥哥……那是……在何年月?
      沾满鲜血的白衣晃了一下,寒霄剑“嗵”的一声掉进了水中。
      “萧姑娘!!”

      枫叶楼算得上小胜,虽然折损了上百名弟子,但却瓦解了整个至神会总部,不幸的是萧姑娘中箭垂危。
      他躺在马车上昏迷不醒,只有银筝在内陪着她,只听她时不时喃喃开口:“楼主……木哥哥……”一直守着她的银筝心里充满了恐惧。萧姑娘自小就多难,虽然跟随明玉烟学艺以静束心,待人平淡,但是她对自己是真正的关心。银筝抱着萧倾月的头俯身去听,终于听清楚了她迷迷糊糊最后说出的话。
      “对不起……楼主……”
      原来在她昏迷时说要快回去是为见楼主一面,她的心里,其实放不开楼主和那个木公子吧?银筝再也忍不住了,眼睛中流出的泪水“啪哒”一声打在了萧倾月的额头上。

      “楼主……南楼人马回来了。”弟子的匆忙来报打断了楚落枫的笛声。“那倾月她……她可好?”“萧姑娘中箭垂危。”弟子伏在门外恭声禀报。
      “啪”楚落枫手中的玉笛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他心中那种不祥的感觉一下得到了印证,倾月的不测让他有了一种很诡异、很微弱的感觉。
      一把撩开马车车帘,他一眼就看到了萧倾月,她那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已经开始弥漫了死气。
      “倾月。”
      从未见楼主如此紧张过谁,几乎全洛阳最有名的大夫都被重金请来了枫叶楼,恐怕谁医好了萧姑娘一辈子都不用愁了,但若医不好,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来!
      或许,他这样的人总会如此,在危急关头方不吝惜自己的感情,涉足死亡的时刻才会想起谁还在等待着自己。
      萧倾月一直很安静的沉睡。
      烛台高燃,火苗一跳一跳,楚落枫一直握着她的手极力挽留着她欲灭不灭的魂魄,将一股细细的真气缓缓融进萧倾月的掌心。他的眼中是从来不曾有的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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