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变故陡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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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隔得不长，但马车里的布置早已改变了，白熊皮先是被垫在了香案底下，没多久也因为险些把二人捂出痱子来而和银锡纸一同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成衣店里江南水乡的丝绸——瑕的执意，不乏与颖身上被不经意看到的青紫叠加有关。
星星好亮。
梦魇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小偷，把那些无梦的酣眠都偷走了，颖早已习惯了晚晚夜观天象，就索性将马车顶掀了。
翻身，发现瑕正眯着一双凤眼瞧自己。
“小鬼头，睡不着？”
“恩，梦见了些不喜欢的东西。”颖凑近了些，将头枕在对方肩窝。
夜晚的山林是极静的，除了鸟雀偶尔的悄声嘀咕，最明晰的便是怀中人的心跳。瑕将下颌抵在颖的额头，忍不住就想将唇落在上面，不由哂笑起来，小鬼头燃的香不是凝神的么，怎的自己遇上就全反了？
再看时，小鬼头已经睡着了，手中还紧紧的攥着她的发梢。
瑕拧紧了眉峰。
她暗自算过颖的命盘，这孩子的命盘生来带煞，是一颗逆天星象，幼时又被那些愚昧村民当成妖类险些丢掉一条小命，不幸中的万幸，三魂七魄被颈后的桃木钉定住，已有游离之象却还未消散。
当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安住颖体内蠢蠢欲动的一魂二魄，也顺带调理她早已羸弱不堪的身体。
瑕口一张，吐出一颗内丹来。那物不盈寸许，却放着五彩华光，比那乞巧节上绽的烟花还要好看几分。
在颖眉间滚一圈，颖脸上的沉沉死气便去一分。待到瑕收回内丹时，颖不说是脱胎换骨，神气也是好了许多。
颖在睡梦中只觉得遍体清凉，嘤咛一声，继续睡去。
瑕枕着臂弯，头顶天色微明。
瑕尽量放慢马力，原本不足半月的路程被两人走了月把盈余，饶是如此，终是看到了巍峨城墙上风吹雨淋的“豢城”二字。
没了小鬼头的调皮捣蛋，赶车就成了一件乏味异常的事情。
瑕偷眼看向车内，小鬼头乖乖团在一角，抱着膝盖，神情竟比那流浪街头的小狗还要可怜几分。
“颖，咱们快到了。”
“恩。”
“要喝水么？”
“不要。”
“吃些干粮？”
“不要。”
“练练轻功？”
“不要。”
“我教你些心法？”
“不要。”
“随我走吧。”
“不要。”恩？……！
话音未落，颖“哧溜”一下就从车内钻了出来，急急的扯住瑕的衣袖：“你刚刚说什么？”
瑕疑惑道：“我说要教你些心法？”
“不，不是。后面那句！”
“哦。”瑕一挥马鞭，散步了多天的马儿扬蹄狂奔起来，“我刚刚说，回去向你师父报个平安，然后告诉他，你这病我医定了。”
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笑看向颖，一眨不眨。
铁铺里炉火燃得正旺，锤头匆忙的遗落在半成的剑旁边，街边面馆里烧开的水“嘀嘀”的响着，混着马儿“嘚嘚”的蹄声，本就偌大的城更显空旷。
出事了。她察觉到了潜藏的腐肉气息，细不可闻的味道，对于刀口舔血惯了的她来说却浓烈非常，瑕心里一沉，这里恐怕已成死城一座。
颖浑然未觉拉着瑕说的兴高采烈：“这里，我小时候经常来这吃烧饼，不过大多是偷吃，那儿，我和那个卖馄饨的奶奶熟得很，一会儿领你去尝一碗。”
瑕揉揉颖的脑袋，话语间满是宠溺：“好，咱们一会便去。”罢了，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小鬼头不会安心的。
马车左转右拐到了一户门前停下，瑕粗略的一瞥：门前放着两只镇宅石狮，雕刻潦草，无半点镇宅神兽的气势，台阶坑洼不平，显然是失修已久，牌匾早已剥落了，抬头看去，“谷府”两个烫金字只剩下边角还在顽强的闪光。
前厅找过了。
房内也去过了。
书阁亦是空落落的。
接下来，议事厅、厨房、花房，颖甚至连茅厕都翻了个遍，还是没见到一个人影，雕梁画栋各自守着房屋一角静静陈旧，散发出木料特有的糟腐气息，比脚下地板一阵一阵的咯吱声更让人心神不安。
颖总是觉得有双眼睛在不住的打量她，在墙里，在脚下，不管她在哪里，不论她跑得多快，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寸步不离的黏在她身上，挥之不去。
颖搓搓手，说道：“咱们还是先找家客栈住下吧，这屋子怎么会这么冷？”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
瑕点点头，将颖的手合于掌心。这地方鬼气阴森，颖的身体尚未调理好，实在不适宜多呆。
颖勉强笑了笑，二人走到大街上。
整座城池就像一座坟墓般荒凉，颖紧紧的攥着瑕的手，心跳得越来越急促。
“来碗混沌么？”
颖猛然转身，险些把瑕拽了个踉跄。
一双枯树枝般的手点起了油灯，照亮了她身前热气腾腾的锅，老嬷的头发基本全白了，身子伛偻着像只煮熟的虾米。乍看，就好像是黑色画布上的一个影子。
“婆婆，是你啊，吓死我了。”颖抚抚胸口，“给我煮两碗馄饨吧。”
老人家低着头含混的应了一声，转身去忙活了。
颖熟门熟路的拉着瑕坐下，递过一双筷子：“婆婆煮的馄饨可好吃了，人也很好，小时候付不起铜板婆婆也不嫌的。”
瑕笑笑：“那我可真要好好尝尝。”
桌上的灯火盈盈如豆，但瑕还是看清了，老人的双眼分的很开，其中一只已经肿胀充血，金鱼似的鼓胀在外，而另一只则浑浊不堪，眼瞳散乱，深深地凹进了眼窝。
颖心思单纯，大事小事都不往深处想：婆婆的摊子何时挪到了她家门口？老人家眼睛本就不好，煮混沌为何不在白天，却偏偏选这太阳落山之后掌灯煮呢？
“来尝尝婆婆的手艺退步了没？”老嬷一手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走来，脚下一绊，眼见就要摔倒，颖上前一步，搀住老人的手臂：“婆婆，没事吧？”
老嬷摇摇头，正待说些什么。
一物掉进了碗中。颖下意识的低头看去……
在她仔细琢磨的当口，一只蛆虫从其中钻了出来，迎风的枝叶般左摇右摆。
婆婆伸手去捞，汤是滚烫的，她却浑然不觉。捞出了眼珠，哆嗦着在衣摆上擦了擦，摇摇晃晃的往回走，一边往眼窝里杵一边念叨：“怎么老是掉出来……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哟！”
碗中多了几只蛆虫在打滚儿。
颖看向瑕，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打哆嗦。令她吃惊的是，瑕仍在微笑。
瑕用勺子搅了搅碗中的馄饨：“看来，婆婆已经不是你的婆婆了。还好，姐姐仍是你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变故陡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