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褚慈

16、黄雀在后

　　“有一对师兄妹，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到了及笄之年，更是如胶似漆，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
　　“到了历练的年纪，这一对佳人欢天喜地的出发了，却忘记了师傅的嘱托，一时意气进入了他族的禁地，经过了千难万险，终于走出密林，令他们吃惊的是，他们看到的不是谣传的火海刀山，而是看到了一处及其精巧的亭子，飞檐反宇、碧瓦朱檐，亭中住了位面官如玉、唇红齿白的公子。
　　“那个师妹竟是一下子便迷上了那位公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回去。师兄虽暗自伤怀，但看两人日日甜蜜天天开心，也只好独身告辞。
　　“回了武祠，受了师傅的一通大骂终是醒悟，鬼魅横行的禁地里怎会凭空冒出个仙人？而小师妹那分明是被狐媚之术迷了心智！
　　“待师徒二人抱着一丝侥幸再寻到了那亭子，早已是人去楼空。师兄自此一蹶不振，日日口不离酒。
　　“再说那师妹，妖魅相公非但没有为难她，反而按习俗，用八抬大轿把她抬进了门。这一对人鬼殊途的夫妻不说相濡以沫，过得也算恩爱。
　　“好景不长。一年后，妻子临盆。牛鼻子道士却偏偏此时大举来袭，丈夫无奈抛下妻子迎战。最终丈夫侥幸捡了一条命，妻子却撒手人寰。
　　“他们的女儿辗转人间，机缘巧合下被那个醉鬼师兄捡到，抚养成人。”煜宸舌灿莲花，一双眸子带着几分诡秘的笑意看过来：“怎样？”
　　“书说得很好。”颖挑眉，声音不咸不淡：“你接下来便要说，那女子便是我娘亲，那半妖的女婴就是我吧？”
　　“我的姓名是师傅给的，我的衣服是姐姐亲手缝的，我用我自己的双脚站在地上。即使你能将我死了的娘亲从坟头里说出来，于我也不过是陌生人一个。你说这些，与我何干？”
　　明晃晃的火苗欢快的跳跃，她十七年来第一次听到关于亲人的只言片语。她听到自己凉薄的声音在血脉间四处游弋：这些，与我何干？
　　煜宸舔了舔干涩的唇，脸上的毒疤蹙缩到了一处：“别急，重头戏在后面。”

　　“为何修仙者来的如此逢时？话说，在你父亲吹吹打打迎娶你娘过门时，宾客中有一人只一眼便对你娘深深倾心。那人本是你父亲的挚友，擅布阵，尤擅九幽之术。
　　“不认识这人？没关系，这人的妻子你一定熟悉，现今堂堂锦园大祭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称白袍鬼使——白瑕是也。
　　“她一是妒忌丈夫不再亲近自己，二是窥伺你父亲可与她分庭抗礼的大权。左右合计，索性引兵入室，里应外合，给你父亲来了个腹背受敌。
　　“只可惜了你母亲，为了保护尚在襁褓的你，竟被活活烧死。”
　　“而现在的你，”煜宸敛了笑容，一双眸子黑漆漆的，不眨一瞬的看向她，“叫做认贼为主。”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颖抬头看他，独眸古井无波，喜怒难辨。
　　“你将此物放进她房内香炉中，不出半月必让她肠穿肚烂，求死不得，到时我俩大仇得报，不费一兵一卒，岂不甚好？”颖接住煜宸抛来的一只羊脂小瓶，入手甚轻，摇晃间并不闻水声，想是药粉之类。
　　“若想寻仇，一个帖子便可，何必劳什子做这些宵小所为，莫不是怕了那白瑕？”颖手一扬，瓶子远远飞了出去。
　　煜宸嗤笑一声：“我何时怕过那个妖女？不过是有心无力罢了。反倒是你，认贼为主不说，偏怪罪起师兄不够君子来。师傅在天之灵何安？”
　　“以你的修为，何种奇毒都不可能让你一夕之内强到弑师，况且瑕的毒重在蚀骨毁肌，恰与你所言相反，再者，饲喂僵尸、血引魍魉这种疯狂举动岂是一般疯子能做出的？”
　　“饲喂僵尸、血引魍魉？你在说什么？”煜宸惊得声音都变了调。
　　“不巧，我在行尸的体内捡到了这个，”颖捏出一片浸满尸油的纸片，抖抖手指：“难是难闻了点，但是还是可以闻得出来，师兄许是用错了朱砂吧？”
　　咒以血成，甚寒，多用于驭鬼之术。
　　煜宸盯着她，面上的惊愕慢慢转成了无奈的笑意：“颖，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何你还是这般的伶牙俐齿？”
　　“不为何，只因将死之人其言不善。”颖猛地转回头，那一袭日思夜想的白袍施施然映入眼帘。然后便被双微凉的手臂紧紧箍住了，熟悉的冷香狠狠撞向她心里，撞得她眼前一阵阵恍惚。
　　“小鬼头，说过多少遍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回园后来我这里领罚。”红唇轻启间，罂粟千山开遍。
　　颖觉得嗓子里塞满了白糖糕，噎得她脑海里只剩一个字。
　　“姐”。

　　煜宸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久别重逢的一对，心中五味陈杂。
　　但凡习武之人，都知道后心是人身最大的空门，正所谓脑后无眼，尤其在以命相搏时，空门大露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而颖，竟可以这般安心的将身家性命交给这个女子么？而且，是在得知了所有真相之后……真是辜负了他上下求索、左拼右凑的一番苦心。
　　不过，该来的人终是到了，也不枉他费了这半天的口水。
　　瑕自问不是正人君子，不，她根本就是个女子，且与她交手的人基本上都不能再说话了，故而煜宸是被脖颈上那寒光闪闪的刀闪回了神儿。还好他的嘴比瑕的刀快了半拍，在刀柄一转，就要割下他脑袋之际，煜宸喊出了一句相当于行刑时“刀下留人”的一句。
　　“颖，看看你的手！”
　　颖低头一瞧，一片黛青色正在她掌心细细蔓延，伴着一阵麻痒之意，瑕迅速封住她身上几处大穴，但那毒却毫不阻滞，竟是片刻便可逼入心脉。
　　心下一动，那个羊脂玉瓶根本就是诱她上钩的饵料！
　　颖眉一皱，聚气于指，眨眼间就要削掉自己的左手。
　　事以至此，多说无益，瑕眸中带了几分怒意，捏住颖的肩胛“咔咔”两下，将两臂都扭成了脱臼。
　　“我这师妹性子颇为刚直呢，如何管教成这般的？”
　　瑕懒得多言，几枚银针过去，直接帮煜宸闭上了嘴。
　　他以身养毒，连阳光也许久没有见过，过了不到十招，便气喘吁吁。
　　瑕自问尝遍天下毒物，对煜宸的威胁毫不挂心，招招狠辣。
　　这白袍鬼使行事诡异，煜宸哑巴吃黄连，左支右绌，且打且退，一个“吸”字诀使出，拉起颖挡在身前，闪身便要跃入暗道。
　　瑕一向是宁错杀一千，也不放跑一个，袖中白绫呼啸而出，径直扑向两人。
　　颖双手无力，被煜宸软软架在身前，只觉胸口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截白绸透胸而过，滴血不沾。
　　白瑕再抖手腕，九尺由于的白绫力度不减，插向煜宸，直直将他钉在壁上！
　　两厢对视，瑕的眸子冷意森然，里面藏着两个深不见底的凌晨。

作者有话说

　　哎 就是感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