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黄泉》褚慈

12、鬼面师兄

　　镇龙石轰然落下，断绝了外界最后一点稀疏的光亮，颖呼扇着面前飞扬的尘土，连连咳嗽。
　　幽暗的石道，在抽搐的火光下，显得尤为的阴森。凉凉的风拂过来，隐隐夹杂着几许海水的咸腥。
　　“喂，你刚刚差点害死我们，知不知道？！看你竟然还若无其事的！”尖酸的女声传来，一个柳叶细眉的妙颜女子抱着手臂，神情像是在看地上的痰渍——正是方才议论她的人。
　　“哎呦！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万众瞩目的拂柳儿啊，以您娇贵的身子，怎么会到这来吃苦呢？”无出其右的尖酸声音传来，人墙一动，一位妙龄女子排众而出，与拂柳儿针锋相对。
　　拂柳儿秀眉一挑，娇憨的扭了扭细腰：“既然冷萼姐姐凭那入木三分的臊劲都活不下去了，小妹我哪有不出山的道理呢？”
　　冷萼粲然一笑：“若论起狐媚之气来，又有谁及得上柳儿妹妹呢？”一双薄薄的唇将“柳儿”两字咬得极重。
　　颖愕然的看着两人不温不火的你来我往，明枪暗箭上下翻飞，挠挠头呐呐的说：“那个……咱们边走边聊可好？”
　　拂柳儿剜了她一眼，随众人一同向石道内部走去，与颖擦身而过时，狠狠的撞了她一下。
　　冷萼恨恨的看向颖，道：“别理我，我可没心情再帮你斗嘴。”
　　颖不以为意，咧嘴一笑，这个女子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好心人。

　　“你这样就来‘择席’了？”冷萼上下打量着手无寸铁的颖，纳闷道。看娘这般宝贝这个禁脔，不该啊。
　　颖不好意思的笑笑：“什么是‘择席’？”
　　冷萼抽搐着嘴角，努力压下就要翻出的白眼，扬起下巴指向前面绰绰的火光，“没什么的。这石道不太平，杀过去便是了。”过于平淡的语气，好像在谈论一道菜的咸淡。
　　颖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肃然起敬。
　　话说回来，冷萼并不是与她母亲十分的相似。瑕的美交织着萧瑟与颓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种类似于猫的慵懒气质——甚至不需要笑容，那双迷蒙的冷眼中自会伸出一双手来，生生的将你的心摘走了。
　　冷萼长了一张圆圆的脸，举止间不时显出几分生硬的阴谋狡诈，但总是会被游离不定的视线卖出了实情。
　　两个孩子别别扭扭的凑到了一起，一个不谙世事，一个故作老成，真是有趣啊。乩峦呲牙咧嘴的摸着头顶上枣大的包，看得津津有味。
　　两人快走几步，面前豁然开朗，道路岔开来，刨除他们刚刚走过的石道，条条环绕，竟有不下数十条。
　　众人再次聚集到了一处，吵吵嚷嚷，都拿不定主意。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面黄肌瘦的老妇捏出脖子上的跳蚤，从破破烂烂的褡裢中掏出一个八卦图来，嘴里念念有声；精壮的大汉豪爽的握着铁棍狠狠往地上一杵，接着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颇有挨个试一遍的志在必得；更多的人都是犹豫不决，偷眼看别人的行动。
　　颖问道：“怎么办？”
　　冷萼一耸肩：“你我就等在这里，看哪个出口没人退回来便好了。”
　　颖皱眉：“不可，这洞穴深处不定有什么豺狼虎豹，贸然走进去恐怕……”不说别的，那股若隐若现的咸腥就令她隐隐不安。
　　冷萼吊起眼睛：“那你说如何是好？”
　　颖走到一个洞口前驻足静听片刻，摇摇头，换了个洞口，如是再三。
　　“如此深的石洞，走了这么久都不感到憋气，说明一定有通风口，”她眉间闪现一丝喜色，往洞里扔了颗石子，“如此一来……”
　　颖“嗖”的转回头，定定看着她身后，话还没说完，就先白了脸。
　　冷萼的心停跳一拍，下意识的转头看去。

　　藤蔓。黑色的藤蔓。
　　细嫩的卷须从黑暗中蜿蜒而出，缓缓的爬过粗粝的石壁，纤弱无害的样子好像一幅生长着的壁画。
　　她身旁，有躯体轰然倒下。
　　藤蔓从他背后插入，好似汲取营养的爬山虎，攀附着向上，不急不缓的将妖艳的纹路绽开在他每一寸皮肤上。与这份唯美背道而驰的是，那人目眦欲裂，疯狂的拍打着自己的腿——那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冷萼发现自己好像被点了穴，如何努力也不能挪动分毫。
　　颖冲了过来，用力推搡着全身瘫软的她：“快走！”
　　两人连滚带爬的往洞穴里冲。
　　“那是什么？”颖气喘吁吁间还不忘发挥勤学好问的精神。
　　“你不会想知道的！”冷萼根本匀不出多余的气儿来说话。

　　暗处的男子看着这一群疲于奔命的人，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玩味的屈伸着自己的左手。本应该是手掌的地方被一大片柔韧的黑色植物所覆盖，汹涌而入的精血令经脉凸起，就像是一根根全自动的吸管。
　　而另一头，被藤蔓缠住的人皮肤下好似埋藏了一条条汹涌的暗流，细嫩的卷须从他的七窍中扭动钻出，令他看上去就好似一个巨大的、扭动着的盆栽。
　　每吸入一分，男子的脸色便苍白一分，末了，那空壳的死尸竟比他的肤色还要自然几分。
　　他歪着头想了想，打了个响指。
　　“这位小姐，您的美丽就如夜空的星斗一样闪烁，比那高悬的日头还要晃眼，您的笑容令三界众生臣服，如若您能赏脸与我共进晚餐，那将是在下此生的荣幸。”
　　那躯体已然被蛀空了，羞赧一笑之下，脸上便咧开了皮。
　　他仔细的将破处拼拢在一起，笑道：“不，不，请您别在意。这丝毫不能有损您的美丽。”提线人偶很大的一点好处，就是你说什么它也不会反驳。
　　“面！你闹够没有！”虚空中传来某个老头子烦人的喊声。
　　面懒洋洋的抬起头。
　　“快去！再偷懒小心我剁了你的爪子泡茶！”
　　面缩了缩脖子：“好，好，就去。这不是想给准师妹留个好印象么？”
　　那个茶碗里泡的是什么，打死他也不想知道。上次不小心瞥见了一眼，他就连着做了月余的噩梦。
　　乩峦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颖只觉眼冒金星，停下来之后，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方才只顾着奔命，火把在匆忙间遗落了。
　　而现在，她自嘲的将手在眼前晃了晃，还是趁着眼前有几颗金星赶紧走吧。
　　“颖？”火折子盈盈如豆的光亮一抖一抖的，衬得冷萼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明灭不定。
　　颖只当她被吓到了：“没事，那鬼东西一时半刻追不来的。好在你随身带了火折子，我们快走便是了。”
　　颖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发现她还是站在原地傻傻的愣着。
　　“我没事，”冷萼摇头，虚弱的笑笑：“我们走吧。”
　　“别担心，我在。”颖取过她手中的火折子，安慰道。
　　冷萼感觉有一只汗津津的手拉住了自己，她愕然的看向颖，后者宽慰的笑笑，举起火折子走在前面。
　　明明手无寸铁，却还要挡在前面么？
　　这次，娘亲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啊……
　　那颗心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温软有力的跳动着，如此纯净的心灵，尝起来味道应该会好很多吧？
　　忽的，握着她的手一金，那人的侧脸在绰绰火光下显得柔和十分：“这里有许多的碎石，小心绊倒。”
　　真是个有趣的禁脔呢，找个机会向娘亲要过来好了。冷萼咬着指甲，偷偷的笑了。

作者有话说

　　此文大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