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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苋草 ...

  •   01 苋草
      初秋,阵阵凉风瑟瑟。三两支消瘦的竹枝,被夕阳映在小酒楼糊得严严实实的窗纸上,影子斜斜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折断了腰。

      酒楼中沙哑的声音缓缓地绕过竹枝,那个时常醉醺醺的说书人,往桌上一拍折扇,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故事还是那几个,翻过来覆过去的不知道被讲了多少遍。
      “话说,我朝刚刚建朝那时...”
      酒楼中乱的很,并没有几个人停下劝酒去注意他呜呜咽咽讲着什么,只有些许插不上话的孩童凑在了他身边。
      说书人习以为常,半眯着眼接着讲道:“助得开国之力的将领功臣皆受封高官厚禄。”
      “而林大将军林司烁,原本也只是个无名小卒,打仗却刚烈的很,硬是从最末等的兵隶一路扶摇而上。金陵之战,一举大败朝德。如今说是镇国大将军,绝不为过。”
      开朝一战,无人不晓。当时的林司烁可谓是少年气盛,用兵果敢,不拘一格。从南面一路朝上进军,从未打过一场败仗。堪称百姓心中的武神再世。一听到他的故事,年幼的男孩儿们可都是眼中放光。
      说书人扫了一眼身边紧凑的孩子们,心下满意道:“这林大将军骁勇善战,却不见得教子有方。家里的两位少爷虽也是跟着他征伐四方,终究是没施展出拳脚。资质平平,无可用之才。大将衣钵无人继,着实可惜啊。”
      “老先生,您这就说的不对了,大将军本有三位少爷呀!”一个年幼的小男孩急急反驳,他常听在林府打更的亲戚说到什么林三公子,迫不及待地要从一群孩子中凸显出来,扯着嗓子喊道。
      此言一出,周围的孩子们当即哄笑了起来,连说书人也在花白的胡须下藏了一抹轻蔑的笑意。
      提出疑问的小男孩很是不解,讪讪地望向哄笑不止的同伴们。
      “林三公子,长得倒是一副好容貌,去年摘得都城仙容榜榜首,自幼习的是琴棋书画,每日就是陪达官显贵喝酒取乐,为林将军拉拢朝中人际关系。这样的一个高门出的‘妓子’也算个能打仗的男人?”
      说书人不改平时轻浮的语调,讥讽的语气也不知是对着谁。
      ......

      酒楼中说书人吆喝的那段很快便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而那个所谓的林三公子,也正巧在这酒楼的包间中等着位贵人喝酒。
      嘱咐好小厮备菜时,林苋早已把楼下说书人和孩童们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倒不是故意去窃自己的墙角,只是偶然听到家君响当当的名号。
      可谁想着话锋一转到了他身上。他这种话听得多了,倒也不觉得怎么样。只是身旁父亲新派来的小侍卫听到林苋成为他们的谈资后嘴角抽了抽,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
      林苋自嘲一笑,看了看时辰,把桌上的两只剔透的酒盏亲自斟满了酒液,又招呼小厮上了饭菜。

      楼下的客人突然间静了一下,林苋放下酒盏,朝门栏后看了一眼。正是着一身华服的亓珉高调莅临。
      说是喝酒谈事,亓珉却像是民间视察,酒楼的老板紧贴在钱柜后不敢出声,说书人睁大了惺忪的醉眼,怔怔地看着他。
      “诶!是长渡殿下吧!嘿。”说书人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感觉没有之前精明了。亓珉也懒得与醉鬼较劲。于是酒楼里有欢腾起来。
      亓珉作为当朝的三皇子,在林苋陪酒过的这么多人里,算是最尊贵的那一个。可他却比谁都要有雅兴,有好好的殿宇府邸不用,偏得要选在这市井酒楼里。
      倒也不是不好,多少是比那些什么大官的府邸来的自由些。

      亓珉上楼时,林苋已经候在了门口,嘴角扬起得体的笑容,平添了几分亲近之感。
      笑得灿烂的皮囊下,则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他这种人真是太适合做这种活计了,名噪一时的木香阁中,便是头牌都没有比他更会逢场作戏的本事。
      亓珉也回他温和一笑,比林苋还真了几分。

      “家父听闻今年的中秋宫宴操办得比往年更盛,欲多为林府争得一名额,也好带家兄见见皇家盛景。景棹深知此事常由长渡殿下主持,劳烦……”
      林苋一落座便单刀直入地提出父亲交待过的事,他对亓珉这人一直没有太多好感,只觉得他如坊间传闻的一般虚情假意,流连花丛。
      只是后半句话还未落地,就已经被亓珉打断。他晃晃手中小巧的酒盏,碰上了林苋的杯沿。这杯子出自林府,是上好白釉烧制,如今专门为招待亓珉,让侍卫从林府送过来的。
      林苋哑声,只好还了一礼,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亓珉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道:“久闻林景棹公子大名,此番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知是不是林苋的错觉,此时的亓珉像只初出洞穴学习捕猎的幼狐,温柔的眼底填满了算计与期待。

      酒楼中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虚无,他最后看到的,是亓珉若有若无的微笑。

      林苋好久没有睡得如此沉了,或是药效起作用,或是他最近陪酒陪得太多,梦里的事情总是很遥远了。
      听别人说。他的母亲叫茗晰子。是南域小城的“女僧”,一个受人践踏、毫无尊严的“女僧”。无父无母,从小在庙中长大。有的仅是一副与可以侍奉神明相匹配的皮囊。
      林父年轻时随南行军四处征战,军功无数。把她也一同作为战利品带了回来。只可惜红颜薄命,茗姑娘还是在行军途中香消玉损,只留下当时尚未满一岁的林苋和并不是林司烁骨肉的四岁女儿消寒。
      所以林苋身上,既有中原公子的谦谦风雅,又有南域独特的柔风媚骨。
      林司烁宠着他,像是想在他身上看到茗晰子的影子。却又并不看重他,觉得他只能如他母亲一般,靠这副无用的皮囊活着。当年稍长的林消寒非要叫林父给他取个名字,林司烁踢踢路边砖缝里冒出的冬草,应付着随口起了个“林苋”。
      别家将门公子练得要么是刀剑,要么是武功。随便拎出来一位都得是以一敌十。
      可林苋却从小习得是琴棋书画,比京城中许多高门大户中的千金更知礼节、懂音律、温婉可人。
      他的那些兄长们对他暗里总是嘲讽,却也没有怎样为难他。兄友弟恭,林府一直以来也是一片祥和之态。

      而作为将军的后代,总是有人要继承父辈衣钵的。林司烁将他的希翼寄托在几个儿子身上,可林苋的那些兄长们却资质平平,习武练功也是偷懒耍滑,能躲则躲。
      大哥林苜虽然是被带到了南边军营历练,终究还是火候不足,没有将才。

      而林苋的志向,从来也不是在都城穷极一生。他想待的,是自己来时的那片土地。有荒烟,有沙尘,有撕裂的马鸣声。他也想手持长戟,杀敌破阵。
      可应他父亲的要求,自他十六那年,就已经把满朝文武百官认了个遍。
      兄长们在军营里努力出人头地,他就在各大王宫府邸忙碌奔波。
      前些年闲待着时,每个夜晚都会偷偷溜出去学些本事,勤加练习,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不过只靠这样,上战场还是远远不够的。
      但林苋只求他能在一展抱负之前,不会折在哪个王孙贵族手里。
      比如亓珉。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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