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人格》死亡率

2、1-2

　　我出生在一个算得上是富裕的家庭里。
　　父亲是一个很传统，性格平和的人，表面上可能看不出这个男人到底哪里优秀了，总是一副什么都好，随和得不行的样子——我和我那素未谋面的父亲果然是一家人，但实际上，父亲是个工作狂，对工作有时候比对自己的妻子还上心，属实是一个工作狂热者，家里的经济来源大半靠他，但即便拥有的财富很多，父亲依旧坚持住在那种养老式小区里，买下一个小房子，和同样喜爱安静的母亲生活在一起，那个时候我还没出生，只是在母亲肚子里揣着小手静静等待，睁眼时眼前是一片雾蒙蒙的白色，依稀可见包裹着我的保温箱外，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和周围穿着白衣服的人，再然后，就是记忆中那个一直就很忧郁的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直到三岁左右，我被母亲托付给她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养母。
　　后来等我稍微长大点，懂的事情多了，那时还没有如今这么猖狂，丑态毕露的养母柔声告诉我，原来我是刨腹产早产出生的，出生那天正好是母亲回医院复查的日子，医生用机械检查出母亲肚子里的我因为脐带绕颈三周已经开始窒息，所以紧急情况下，医生给出了刨腹产的建议，我的母亲是一个敏感，情绪丰富，很爱孩子的女人，自然是答应了，结果等到我顺利出产的消息时，同时也等来了另一个噩耗。
　　父亲出车祸去世了。
　　我出生的那天，父亲正因为工作上的急事需要外出两天，可能是想着离预产期还有一段时间，而父亲又是个完全不能置工作于身外的人，所以在母亲通情达理的认同下，父亲整理了下随身物品就出门了，接到消息心急如焚的往回赶时，因为车速比较快，又心不在焉，所以被另一辆酒驾的车子撞了。
　　当场就是一簇发疯似的火焰腾空而起，父亲的车被撞了个底朝天，整个人被压在钢铁废墟下，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带着他的灵魂与执念上升到天堂。
　　事后不久母亲就收到了来自警方的死亡通知单，养母告诉我，她那时正陪伴在我母亲的身旁，眼睁睁看着听到消息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体僵直，面容被死气覆盖住，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睛像是瞎子一般没有了高光，深不见底，黑如漆墨。
　　一瞬间的悲哀过后，是永无止境的自欺欺人和痛苦。
　　再然后，母亲得了产后抑郁，终日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笑，看见医生护士也笑，养母说，她听见母亲甜蜜温柔的喊自己：“舒，你回来啦，今天回的有点晚，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母亲疯的彻底，谁和她说话她都觉得是父亲在喊她，没办法沟通，就连专业的心理医生也没办法，只能一个劲的叹气，说：
　　“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她完全封闭了自己，根本不愿意接收外界任何一点信息……我已经尽力了。”
　　但是我知道这个医生在说假话，他只是不愿意再在一个疯女人身上付出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罢了，他还有更多简单快捷，容易赚钱的办法，何必死死纠缠在这样一个麻烦上耽误生命呢，大概，有许多心理医生是这么想的吧，因为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一个心理医生过来看过母亲。
　　或许这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把自己浓厚的埋怨怪罪牵连到别人身上。但是，人一旦经历过这些，心中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情绪后，就很难不把那些狂怒发泄出来，人自身是有保护意识的，那些狂怒的情绪憋久了，脑子就会开始操纵你的理智，然后让你去不受控制，去愤怒，去憎恨，去悲伤，即便最后被别人厌恶，那也只是作为一个交易而已，心情舒畅与他人的反感是等同的。
　　最难做到的，无非是强忍住自己的情绪而已，情绪是个能够毁灭人类的东西。

　　就在母亲卧床的第三年里，我正式被养母带回了家，认作养女。
　　养母总是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神情里是浓浓的在乎和关心，嘴里也是说着亲切而温暖的话语，总是说“饿了吗”“阿明要早点睡呀”“需要什么就跟养母说”“明天带阿明去看母亲”这类的话，尽管我真的感觉不到饿，也不知道吃什么，没有需要的东西，很多时候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一个人站在黑漆漆、广阔无边的空间里，没有光，没有人需要的食物，没有和我交流的人，没有活物，也没有危机，只是冷寂，孤独的要死。而一旦被问起这些，我就会沉默，然后心里在急速运转，想着自己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养母满意。
　　我知道的，养母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享受自己“收容朋友的女儿，我是多么善良体贴”这个认知，只要我做出一副感恩戴德，深受她帮助的模样，养母就会从中获得自我满足感。
　　……但是，之后呢，做这些有什么用吗？我不知道，就只是本能在说，这样做的话，会安全一些。
　　就连看望母亲我也没什么太大的欲望，因为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感觉，不想在乎别人，不想付出感情，不想和别人有太多联系，觉得母亲也是他人，诸如这般，小时候的我，在外人（包括养母）眼里看来就是个畸形怪异的玩意。
　　当然我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的，怎么想我的，只是觉得没意思，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茫然无措，找不到目标。
　　一切就这样虚伪的过了三年，期间养母说什么我都会勉强应下，不想做的也会去做，因为我意识到，现在只有养母可以庇护年幼的我，只要尽力满足养母，我就可以稍微拥有自由，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的事。
　　直到我六岁的某一天，我正在家里自娱自乐的研究一些神秘学书籍，听见门口的门铃轻轻一响，养母满脸疲倦的回来了，我探出头去观望，养母看了我一眼，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袋。
　　“舒明，你母亲，去世了。”
　　听到消息，我抬头愣住了，接着，我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顾不得去想养母的想法，我快速闪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把门锁关上，身体倚靠着门板，无力的滑倒在地。我的手中还握着书本的书脊，但是我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手垂在一边，感觉一瞬间大量想法和画面从脑子里喷涌出来，我想，养母此刻在外面大概是满脸奇怪，小声嘟哝着我的捉摸不定和冷漠，心里愈发觉得我是个怪人，然后滔滔不绝的、不让我听到的抱怨。
　　难怪养父后来会忍受不了这种口水攻击和养母离婚。
　　我摸着自己的心口，那里传来一阵阵的悲呼，像是凭空开了个大洞，呼哧呼哧往里灌风，沁凉沁凉的，还像是有座冰封的雪山瞬间塌方，滚落了铺天盖地的大雪。
　　明明不难过的，明明也不在乎母亲的，但是，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哭呢？
　　人总是在拥有的时候展现出一副我不在乎的样子，直到失去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很在乎，最后难过，流泪，抑或者痛苦，耿耿于怀，将过往变成执念和伤疤，再花费一辈子的时间去宽慰自己，解脱自己。
　　母亲，原来我还是爱着你啊，恭喜你，终于解脱了，我在心里小小的祝福道。

作者有话说

　　慢慢写，本篇不出意外是个短篇，写的不好那就是我还在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