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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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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两不相帮,那你为何阻我追击杀手首领?”
闻人夜的态度骤然改变,云意一时也有些意想不到。
他之前的态度太过于温和无害,那些绕绕弯弯的试探也是不痛不痒,而当此刻闻人夜收起了一贯的温文尔雅,面无表情地发问时,才终于露出他作为陌云楼楼主时杀伐果决,威势赫赫的一面来。
两人此刻已经回到书房,闻人夜在开口的瞬间就释放出自己的灵力,厚重的灵力裹挟着森然的杀意席卷而来——
云意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在漫无边际的大海,随身会被海浪倾覆,卷进深不见底的漩涡里,而一墙之隔的书房外,却没有一个人感受到了这骤然爆发的灵力威压。
这位年经的楼主对自身力量的控制如此精妙,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云意对这种坦坦荡荡的逼迫并不反感,相反还十分欣赏,于是当她再次看向闻人夜时,眼底终于染上了几分真心的笑意:“不过一个小小的杀手而已,哪里值得我出手?只是楼主可曾想过,他手上的红骨从何而来?”
“你怀疑天候阁?”闻人夜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你放他回去,是想看幕后的人究竟是谁?”
“不错。”云意微微颔首,“当年红骨一事牵扯甚广,各方势力暗中博弈,最终不了了之,枭龙渊一战后,常无失踪,红骨也随之销声匿迹,虽然所有人都默认红骨已然绝迹,但我总觉得这件事远没有这么简单。”
那段往事太过沉重和惊心动魄,也掩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真相,她当时深陷其中而不自知,事后回忆才发觉此事迷雾重重。
但这却不是她今夜出手的理由,在看到那道伤口时,云意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需要得到闻人夜的信任。
“如今红骨再现,必定是当时有人悄悄留下了种子。”闻人夜沉声说道,“兹事体大,我们须得徐徐图之,不可打草惊蛇。”
听到“我们”二字,云意握着银笛的手轻轻一顿,笑着附和道,“正是如此,我之所以留住这个杀手的性命,也是因为事关红骨,不得不谨慎对待。”
似乎是心中重担终于有人能共同分担,云意自出现以来的疏离感此时终于缓缓消退,笑吟吟地看向闻人夜,问他,“现在,楼主还怀疑我吗?”
她右手执着银笛横在胸前,左手看似放松地随意敲击着笛身,实则心里暗自戒备,随时准备出手。
闻人夜不语,眼里转过一抹思量。
传闻中的云中医仙虽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从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云意如今既然表明了态度,那么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信任,而他也有这个信心和能力,承担起为此所需的风险。
于是他再次望向对面的女子时,便也带上了真心的笑意,开口间那令人窒息的庞大灵压也突兀消散。
“如今误会已经消除,在下自然不会再怀疑姑娘了。”闻人夜轻轻一拂手,案上便出现了一套茶具,他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亲自为云意斟茶,一举一动间更添了几分亲昵,“雪顶赠故人,云意姑娘,请。”
云意伸手接过茶盏,面上也浮现出怀念和感慨之色,“枭龙渊一别已有三年,没想到还能再次喝到闻人公子亲手泡的雪顶茶。”
三年前他们因缘际会,于枭龙渊中有过一面之缘,当初那一杯雪顶茶,出自陌生人之手,却是人心叵测,黑暗绝望的枭龙渊中难得的一点真心。
“来日方长,只要姑娘愿意,在下随时恭候。”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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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的时候,云洲城内的东前街就活络了起来。
这是云洲城内地价最昂贵的地段之一,两侧尽是精致小巧的别院,都是为了有钱人赏樱游乐特意兴建的。
每年三月到五月,这里都是云洲城内最热闹的地方。这些来此赏樱的富贵闲人们出手阔绰,因此城里只要稍微成些规模的商户都会在这里开一家分号,在这三个月内狠狠得捞上一笔。
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座前朝时大文豪留下的别院,名唤“竹云”,布置得十分清雅大气,但因着总是有闹鬼的传闻,一直空置着无人问津,前两天却被一个初到云州的富家公子一眼相中,当天便带着侍从和护卫住了进去。
沿街的商人们正暗自欣喜又来了一位大主顾,这位富家公子却自那之后再没有出现过,连带着那些侍卫们也安安分分得待在府内,平日里只有一位管家出门置办,让这些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推销一番的商人们大失所望,不禁心下疑惑——
那位公子一瞧便是个风雅之人,怎得来了好几日都不出门呢?
“说吧,怎么回事?”
此刻竹云别院的花厅内,这位风雅的富家公子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他的下首两侧分立着一众下属,具是垂头屏息,噤若寒蝉。
苏晟一夜未睡,面前的黑衣下属已直直跪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却仿佛浑然未觉,心不在焉得翻看着手上的情报节略。
对陌云楼的狙击已进行了数次,前几次均是无功而返,这一次带去的人更是几近全军覆灭,只剩带队的首领暗杀部副使莫立一人逃回……苏晟不指望陌云楼能就这样简单折在这帮杀手的手里,但是如此战绩,委实让他觉得有些丢人。
莫立脸色苍白得跪着,一身夜行衣几乎被鲜血浸透,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是克制不住得微微颤抖着,然而在苏晟面前,他不敢露出半点虚弱的神色,强撑着跪在原地低声复述当时的情形。
“我们与陌云楼交手不久,就出现了一个使用音杀之术的神秘女子,她不单用琴音控制了陌云楼众人,也杀了我们不少的人……”
若是陌云楼众人在此,立时便能认出,他就是那个率杀手袭击他们,最后重伤阿让逃离的杀手首领!
“……直到场上只剩下属下与陌云楼的阿让,那女子才停下来,换了一首曲子,说是……”他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说是为我们这一战助阵……”
苏晟听到音杀之术时已是心下了然,再听到这一句时更是微微笑起来,“如此手段,倒像是我魔道中人。”
莫立抬头看了他一眼,见苏晟脸上全无怒色,这才接着说道,“此人应当是认出了我的身份,有意放我离开,否则陌云楼人多势众,属下断没有逃脱的可能……”
“是否让‘隼’去查一查这个女子?”这时主位旁有人开口提议,正是负责情报的云龙正使肖谷瀚。
苏晟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你们继续盯着陌云楼,别让他们坏了我们的事。”
他站起身,显然已经对此事失去了耐性,将余下的事交给肖谷涵处理,挥退了想要跟过来的护卫,一个人向外走去。
经过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莫立时,他停下脚步,低头俯视这个脸色苍白隐忍的暗杀部副使,神色莫测,半响才有些厌倦地开口:“既然‘她’让你活了下来,那你便不用死了,自己去厉老那领罚吧。”
说罢,他也不再理会身后因为这话而神色各异的众人,漫步走了出去。
苏晟绕过长长的曲折的回廊,最终停在花厅背后的竹林里。
善解人意的管家早已备好酒水,带领下人们远远退开,苏晟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好戏也看够了,出来吧。”
只听一声轻笑,一个容色殊丽的女子凭空出现在了苏晟背后。
她眉心点着三瓣火焰状的花钿,瞳孔乌黑,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一身黑色长裙非但没有压住这盛人的容貌,反而越发衬得她肌肤胜雪,摄人心神。
“暗杀部全灭,陌云楼可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她执起酒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微微一抿,眼中染上一丝讶色,“梅子酒?你什么时候喝起了这种酒来?”
“渐因,我请你来可不是喝酒的。”苏晟说着,手下倒酒的动作却是一点不停。
这类果酒对他们而言如同白水一般,洛渐因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苏晟却仿佛是在喝着什么绝世佳酿一般,一口一口喝得极慢。
“那敢情你是请我来看你喝酒的了?”看着苏晟也不说话,只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洛渐因忍不住开口,“有那位在,红骨拖不了他们多久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天候阁昨夜传讯,说陌云楼那里自有人去对付,让我不要插手。”苏晟想起昨晚收到的密报,嘲讽地笑了笑,“他现在对我的疑心倒是越来越重了。”
想到近期魔道传来的消息,洛渐因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我听说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好,天侯阁近些年势力越发强盛,若是再发生当年那样的事……恐怕我已经帮不了你了。”
“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渐因。”苏晟摇摇头,宽慰她,“我们父子不和,天侯阁内部已是心照不宣了,如今勉强维系着表面的和平,也不过是为了护住天侯阁魔道魁首的地位罢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脸上依然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眼中却是一片冰冷,“他现在还没对我动手,不过是因为我还有用罢了。”
“你我之前都太小看苏峥了,现在除非魔道三宗再度一统,否则根本无人可以撼动他在魔道的地位,苏晟……你一定要小心。”
“我会的。”苏晟轻声说道,“如果就这样死了,她一定会很生气的。”
他们彼此都清楚这个“她”是谁,洛渐因沉默了一会,才说:“你真的不去见她么。”
“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已经做出了选择,见与不见,也没有差别了。”
苏晟的声音极轻极缓,最后几个字轻到几不可闻,只有衣袖下骤然收紧的手指和眼中深深的克制和隐忍,才能让洛渐因看出他究竟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从心口硬生生地逼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们这样骄傲的人,都是不愿轻易将自己的软弱暴露人前的。洛渐因叹了口气,也不再开口。
她挥手取来一边管家备好的云州名酒“烈焰”,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默默无言,一杯接着一杯灌着烈酒。
他们的心头压了太多太沉重的苦却说不出,有时候苦到极致,也只能这样灌下烈性至极的酒,将心头的苦和痛混着酒液一起咽进肚子里。
良久,苏晟才再次开口:“暗杀部本不该如此不堪一击,只是陌云楼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唤阿让的少年,才十四五岁的年纪,修为却高深得不像话,连莫立也是堪堪与他打成平手……渐因,你可听说过这个人?”
“阿让?”洛渐因仔细回忆了一番,摇头道,“从未在正道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只是这样的修为,他必定不会毫无背景……交给我吧,我会替你留意的。”
“既然如此,那闻人夜那里也交给你了,我现在也不好出面,正好让你和你的夜郎好好接触接触。”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体贴了。”洛渐因闻言嗤笑着瞥了他一眼,随手扔下喝空的酒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竹林。
“我可不像你那么犹犹豫豫的,既然是我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
苏晟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举杯向着已经走远的身影遥遥一敬。
“那就恭祝剑因仙子心想事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