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花》六明

17、第十七章 彩虹

　　当钱多宝的面包车停下的时候，沉默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赵春雨似乎从云游天外中瞬间清醒，轻声对姗姗说：“靠边停一下。”李姗姗下意识地右打方向盘，迅疾在路边停下，没来得及放下手刹，问赵春雨：“春雨哥，怎么了？”
　　“钱多宝他们没跟上来。”赵春雨没往后看，双手交叉合拢握在小腹前方，看李姗姗回头往后看，又补充说：“就在后面路边。”
　　李姗姗看了一眼，路灯虽然明亮，但也没看清楚，她掉转回头问：“出什么事了？”“没啥事，应该是钱多宝情绪失控了。”赵春雨轻声说。
　　“哦。”李姗姗对赵春雨的话从来不置疑。她也不关心后面的车上是个什么情况，她只想赶紧让思绪重新回到刚才的氛围中。努力集中精神，最后还是失望地问赵春雨：“你不担心吗？”
　　“不担心。”似乎这三个字早有准备等着李姗姗发问。赵春雨轻嘘一口气，合上眼帘，接着说：“男人不经过一番磨砺哪能成熟呢。”他即使说着类似郑东来那般的哲言警句也没有丝毫加重语气，更听不出来他有强调哪个字、词。
　　“钱多宝在部队里应该经受过许多磨炼？”好不容易感觉赵春雨这会儿似乎愿意多开口的样子，李姗姗接连发问，她才不关心钱多宝，她只想让、也想听眼前这个男人多说话。
　　“心智、感情的磨炼比身体更重要。”赵春雨声音一如从前，缥缈轻忽，让人抓不住重点又似乎全是重点。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李姗姗这会儿像个中学纯情女生又像个好奇宝宝地问。没想到她这一问，赵春雨沉默了。她也没有继续催问答案，她以为赵春雨的沉默是默认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赵春雨开口了：“有句话，我实在不愿意跟你说，也不愿意跟别人说。”
　　“啥话？”李姗姗的心情有点紧张。
　　赵春雨没有说话，睁开眼帘，目视前方，都市的道路纵横交错，车水马龙。
　　李姗姗保持沉默，就在以为赵春雨不会开口时，他却说话了：
　　“我经历的风雨够多了，也没见到过一道彩虹。”声音平淡。
　　李姗姗刹那间崩溃了，哽咽着问：“春雨哥，对你来说，我难道不是彩虹？”
　　赵春雨伸出左手轻拂了一下李姗姗的后脑勺：“你看，本来不想说，一说就会惹你哭。”神奇，似乎他的轻拂动作抑或是语言有魔力，李姗姗止住了哭意，她扯出纸巾，拭了拭眼睛，然后说：
　　“春雨哥，我不是为我自己哭，而是为你哭。”
　　赵春雨摇摇头没有说话。
　　俄顷，李姗姗有些不放弃地问：“我是不是彩虹？”
　　“你比彩虹更好。彩虹，远在天边，可望不可及。” 赵春雨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刻意给李姗姗体味的时间。然后他接着说：“你是森林中一道蜿蜒的溪流，清澈、透明、干净，为疲惫的旅人解渴，为茂盛的森林带来清凉。”
　　李姗姗可高兴了：“哎呀，春雨哥，没想到你也会作诗啊。”可马上又说：“不对啊，春雨哥，你的比喻好想是说我尽为他人做贡献啊！”
　　“我也要为自己而活！”她有些斩钉截铁地说。
　　“溪流是什么？”赵春雨问道，接着自己回答：
　　“溪流就是流淌的生命，在不断冲刷着泥土的同时也析离出钻石。”
　　李姗姗沉默了，似乎在体会这句话的内含和隐喻。

　　前面的车里，郑东来听到钱多宝骂他的话真的不高兴了：“我说钱多宝，你今天晚上是吃错药了吧！吃饭的时候把对李总的怨气发泄我身上，现在又咒我一辈子打光棍！嘿嘿，再说了，我管女孩子喜不喜欢我，喜欢钱就行，我有钱不等于就喜欢我了吗？所以我要努力挣钱。”说完瞅了一眼钱多宝，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决定炮弹火力加码，他要揭钱多宝的伤疤：
　　“你以前倒是高富帅，美女环绕，现在呢？不也是一只单身狗？你还嫌弃人家冲着你的钱来的！我不嫌弃！”说完郑东来不经意地偏头瞅了人行道一眼，嚯，三个穿着时尚洋气的美女正迎面并排款款走来，说得正嗨的他连忙把车窗摇低，伸出头喊道：“美女们，你们喜欢我吗？我有很多钱！”三个女孩一开始被这突兀的喊声惊愣了，马上明白过来后，靠路边的个子稍矮的女孩几步冲到车边，抬手指着郑东来：“有多钱？拿来看看！没有钱老娘揍不死你个小瘪三！”
　　郑东来这会儿哪拿的出什么钱来？他倒是想面前堆一堆红艳艳的现金，土豪似的手指着钱说，哥穷得只剩下钱！可是没有啊！白日梦成不了现实啊！吱吱呜呜地说：“美女，现在没有，以后会有，都给你！那个既然有缘，认识一下，加个微信！”说着还真拿出手机点微信。
　　“加你妈个毛！当我们是小姐吗？”说完，女孩抬起脚，车里两人只听见“哐当”不大的一声，钱多宝心里有数：他的破车遭殃了。
　　泼辣妹子用高跟鞋尖细后跟踹了破面包车的破门一下，留下“神经病”三个字转身汇合同伴。真难为她穿着包臀裙还把踹车这一套动作做得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看来是经验丰富了。
　　这下，郑东来的小心肝又受伤了。钱多宝一开始没留意郑东来在耍什么宝，等明白过来了，郑东来心伤事件已经结束。“哈哈哈。”钱多宝一边狂笑着一边狂拍着方向盘，连带着破面包车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郑东来做好身体，看着钱多宝狂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的那个劲儿，狠狠出声：“幸福和快乐果真是建立在朋友的痛苦之上啊！钱多宝，我算彻底明白你是啥人了？！”
　　“啥人？”钱多宝强收住笑意。
　　“损人不利己！小肚鸡肠！”
　　“啥？我小肚鸡肠？”
　　“就是！”
　　“那好，那就再一次用事实来证明我的小肚鸡肠！”钱多宝的声音简直有些咬牙切齿了。
　　郑东来毫不退缩，挺直短脖颈，昂起头，瞪着钱多宝，等着他的语言风暴或者其他报复措施。
　　看到郑东来这样，钱多宝又乐了。拿手指戳戳郑东来鼓起的胸膛：“瞧你紧张的样儿，外强中干！”郑东来毫不客气拍掉他的手，瓮声瓮气地说：“有屁快放！”
　　“车门的坑你出钱修！这可是你惹出来的事！”郑东来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一听是这事，立马鄙夷地说：“就你这破车，送去修理厂，人家都不待理的！”
　　“郑胖子，我说你有没有收录‘破家抵万金’这句名言啊！”
　　“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家书抵万金！”
　　“好，那‘敝帚自珍’总应该听过吧！”郑东来这会儿怀疑钱多宝是在给他下套，选择不回应。
　　“这面包车虽然破，可它现在是我最重要的吃饭谋生工具啊！你说对不对？郑胖子？”钱多宝居然跟郑东来说起道理来。郑东来依旧紧抿嘴唇，坚决不吭声。
　　钱多宝感觉好笑，嘴上继续：“我有时还睡在这个车上，它就是我的脸面，你说我能不珍惜爱护吗？能不修理吗？所以这车必须得修，钱必须你出！”
　　郑东来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也忍不住了，必须坚决反击：“嘿嘿，你还真心在乎这破车，说给三岁小孩子听人家也不信！我还不了解你这个花花少爷！地上掉个10块钱你都不会捡的！哪像我，一毛钱的硬币我都会去捡！”一番冷嘲热讽，郑东来自感反击的有力、畅快，说完长舒一口气。
　　“那是以前，现在地上如果有一块钱的硬币，我坚决捡起来买一个馒头吃！”
　　“哦，那一毛钱的硬币还是不会去捡了？”
　　“这不是重点！你不要偷换概念！郑胖子，这修车的钱你必须得出！”
　　“不出！”
　　“必须出！”
　　两个人为这么一件小事就杠上了，争论不下。估计是精力旺盛惹的祸。
　　郑东来忽然明悟似的对钱多宝说：“钱多宝，既然你摆事实讲道理，我承认你说的有理，修车的钱我可以出，不过我也得跟你摆事实讲道理。”
　　钱多宝“嘿嘿”冷笑着望着郑东来。
　　“两件事。”郑东来竖起食指：“一是你晚上吃饭时往我身上撒怨气并拆我台破坏我形象。”接着竖起中指：“二是因为坐你这个破车使我搭讪美女遭受前所未有的挫败，心灵受到巨大损害！”然后郑东来又放下中指，拿食指一指钱多宝：“所以，你，钱多宝必须赔偿这两件事带给我的精神损失！虽然这个损失费远大于你的破车修理费，但鉴于你我过去美好的友谊，咱俩扯平！谁也不欠谁！”说完，郑东来可得意了，他觉得他说得太有逻辑了，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不容钱多宝辩驳！
　　“你这叫摆事实讲道理，简直就是胡搅蛮缠，一派胡言！”钱多宝有点气急败坏。
　　“你看你，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我是多么怀念你我曾共度过的美好时光，那时星光环绕、美女共舞!”郑东来一脸向往陶醉的表情。
　　“谁和你共度过美好时光，不要自做多情！”钱多宝恶心地说。
　　郑东来刚要开口反驳。前面的车响了两声急促的喇叭，后车尾明灭了几下双闪灯。
　　“走了。”钱多宝打断郑东来的开口，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