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甜橙》吉庆有余

13、第十三章

　　刚才还故作轻松的许文昊，此时紧张得不敢看艾小米，他垂眸看着地板，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手心开始冒汗。
　　他担心她会拒绝。
　　艾小米低头静了几秒后，转过身看向许文昊，小声而清楚地回答道：“好。”
　　“？”
　　许文昊也转过身来对着艾小米，她的声音不大，外面又有烟花炸裂的声音，他太过紧张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结巴地问道，“你……说什么？”
　　艾小米大方地双手拉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好。”
　　她自己也有些惊讶，对如此重要的事，都没怎么想她就做了决定。
　　刚才还在羞涩呢，怎么一转眼就答应他了？
　　害羞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答应是遵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许文昊脸上的表情微滞，随即变成了惊讶，他没想到这么顺利……渐渐地笑容爬上他嘴角、眼梢，他扭过头望着被窗帘挡住的夜空，无声地露齿而笑。
　　外面传来“噼噼啪啪”鞭炮的声音，还有小贩们的吆喝声——
　　“冰糖葫芦哦——糖葫芦哦——”
　　“捏糖人哦——糖人哦——”
　　大风让小贩长而响亮的吆喝声，在空中迂回几秒后才散开。
　　“许文昊？”
　　艾小米轻轻摇了一下他的手。
　　许文昊转过脸看着她，笑容有点羞怯。
　　“没表白过？”艾小米好奇地问道。
　　许文昊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真的，是第一次对女孩表白？”艾小米瞪大了眼睛，眉毛都快飞到额头上去了。她想起大武小武说他“名声都臭大街了”，还有他们惊天动地地笑声。任晓丽从吴师姐那里也听到，说他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换。
　　“不行啊？”许文昊想起了什么，看着她的眼睛谨慎地说道，“那都是她们找我，你是我……救回来的，是我找到你的。”
　　说完，他拉着她走到窗口，打开窗口，拉开窗帘。
　　天黑了，路灯亮了，街道两边高高地挂满了红灯笼，绵延数百米，像无数颗闪耀的红宝石，又像无数小精灵提着小灯笼俯瞰人间，给整条小街蒙上了一层喜庆而温暖的光芒。
　　熙熙攘攘的夜市，川流不息的人群，奔跑嬉戏的孩童，烟花在天空开出一朵又一朵美丽的花。
　　美好的除夕夜。
　　许文昊从后面抱着艾小米，低头俯在她耳朵温柔地说道：“除夕快乐，我的女朋友。”
　　男人的嗓音低沉，有磁性。
　　艾小米心动不已，抬头看着他黑亮深沉的眼睛，小声回应道：“除夕快乐，文昊哥。”
　　许文昊伸手缓缓关上窗帘，他含着她的唇瓣，吻了下去……
　　在他20岁的生命里，终于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
　　寒冷的空气从窗户涌入，乳白色的窗帘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淡金色的花朵在空中飞舞，围绕他们怒放，生香。
　　许文昊醉了。
　　艾小米头晕目眩，这是她的初吻呀。
　　“文昊哥。”艾小米勾着他的脖子调皮地叫道。
　　“嗯。”
　　“文昊哥。”
　　同样是他的名字，怎么今天叫起来感觉就不一样？
　　“呵呵。”
　　“文昊哥文昊哥文昊哥。”
　　他勾着嘴角垂眸看着她。
　　耳朵里是烟花炸裂的声音，和她甜甜的叫声。
　　唇上有她香甜的味道。
　　许文昊心里奔涌着幸福的暖流，幸福是什么呢？他舔了一下嘴唇，感觉幸福是竹林石涧奔涌的纯净，是百花朝露酝酿出的甜蜜，是雪夜家人围炉而坐的温馨，是恋人唇上的酥软香甜。
　　不，幸福其实很简单，就是他眼前这个女孩，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皮肤有点黑，长得清秀单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跑起来像一阵风。
　　街上行人渐渐散去，商铺的工作人员忙着收摊打扫卫生，刚才还人声鼎沸的街道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文昊拉着艾小米的手回家。
　　客厅门口站着一头发花白的老人，老人见他们走进院子，立即迎了出来，叫了声“昊儿回来了”，眼睛却看着艾小米。
　　“你怎么来了？”许文昊没想到父亲除夕夜会来找他，有些惊讶。
　　许国盛上次来找他，还是4年前，当时许国盛劝儿子去国外留学，希望他学成后回上海发展，回到他身边。
　　“来看看你，有重要事和你商量。”老先生回答道。
　　许文昊没有向父亲介绍艾小米，他低头对她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艾小米礼貌地对老先生笑笑，转身离开。
　　父子俩面对面坐在客厅，许文昊给父亲倒了杯开水。
　　许国盛：“昊儿，你弟国文的女朋友是新加坡人，他们准备回新加坡，我和他妈春节后也要过去。”
　　老先生喝了一口开水，低头瞬间一缕花白的头发滑到额前。
　　从门口涌入室内的寒风，吹乱了老先生的白发。
　　许文昊起身关上客厅门。
　　许国盛环顾简陋的房屋，心里更加内疚，道：“昊儿，爸爸对不起你，虽然说这话太晚，但爸爸还是要说。”
　　许文昊沉默。
　　4年前父亲说这话时，他大发脾气，心里很难过。
　　但今天他什么也没说，心情平静。
　　他已经开启了新的人生，以后会有人真心爱他，关心他，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在深夜里哭泣，不会再让他站在山顶静坐到天明。
　　许国盛把额头的白发捋到头顶，继续说道：“我把国内的生意都结束了，给你留了一笔钱，春节后，叶律师会联系你。”
　　许国盛站起身来，走到许文昊身边，迟疑地伸出手，想拍拍儿子的肩膀。
　　他的手停在许文昊肩膀上方。
　　许文昊始终低头不语。
　　老先生叹了口气，无力地垂下手臂。
　　“爸爸年纪大了，在商场呼风唤雨的时代过去了，爸爸回归家庭后常常想起你，年轻时爸爸忙于工作没时间照顾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你到底是爸爸的血脉呀，你……就不能原谅爸爸吗？”
　　许老先生坐下，又不甘心地站起身来，走到许文昊身边，浑浊的老眼闪着泪光：“这次离开，我们父子俩可能真的就没机会再见面了。昊儿，你……你……抱抱爸爸好吗？”
　　许文昊始终低头坐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不耐烦，没有烦躁。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
　　许国盛的离婚和再婚，让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让他从此后没了家。现在许国盛老了，后悔自己年轻时给儿子带来的伤害，可是一切能回头吗？父子关系一贯很淡，现在许国盛和他推心置腹，想要和和美美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许文昊装不出来，也不愿意装。
　　许国盛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几下许文昊的背，转身准备出门。
　　“你年纪大了，要多保重。”许文昊小声说道，“我现在挺好，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你不用担心我。”
　　许国盛到底是他父亲，许文昊觉得有必要把自己重要的人生大事告诉他。
　　许国盛高兴地转身看着儿子，问道：“是刚才那女孩吗？好，好，有人照顾你，爸爸也放心。”
　　许文昊再次沉默。
　　许国盛：“你以后还是回上海吧，爷爷奶奶已经走了，继续待在这种小地方没什么前途，算了，这些事你以后慢慢会懂的。”
　　见许文昊不再理会自己，许国盛转身离开。
　　第二天，许文昊出去给摩托车加油，艾小米起床发现酸枣仁没了，打算出门去买，走到院门口时遇到许国盛，她认得老先生，急忙招呼他进屋坐。
　　“叔叔，早饭吃了吗？”艾小米热情地问道。
　　许国盛满面笑容，对艾小米说道：“吃过了，小姑娘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艾小米紧张地坐到老先生对面，看着他。
　　“我是文昊的爸爸，”许老先生慈祥地看着艾小米，说道，“我们家文昊的情况，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在他小的时候我和他妈妈就离了，我忙于工作没时间照顾他，丽莎个性强心眼小，以前是娱乐圈的人，结婚后总喜欢在家和朋友聚会搞Party……唉，昊儿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我这个爸爸不合格呀。”
　　艾小米心想，是呀，老先生您现在才知道？你们家对文昊哥的伤害，恐怕不是现在说一句道歉可以解决的。
　　她看着老先生，没吭声。
　　“我以前劝文昊去国外读书，他不愿意。我还是希望他离开这个县城，回上海发展，你看这附近两家工厂的下岗工人，都知道去深圳去广州，昊儿在这里没什么发展机会。叔叔要去新加坡和小儿子一起生活，叔叔就想让你帮我好好劝劝他，让他离开这里回上海发展。我给他留了一笔钱，生活没问题的。”
　　艾小米：“我会和文昊哥说说。”
　　艾小米也想让许文昊出去闯荡，好男人志在四方。
　　得到艾小米同意后，老先生放心了，伸手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艾小米：“今天大年初一，按风俗长辈应该给晚辈红包。”
　　艾小米也不愿虚情假意地推辞，便爽快道：“那我就替文昊哥收下了，祝叔叔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许国盛乐呵呵地叮嘱艾小米，请帮他照顾好许文昊，老先生唠唠叨叨了半个小时后，才起身准备离开。
　　老先生走前，艾小米简单几句询问了许文昊生母的情况。
　　许文昊骑摩托车回来，在院子外面喊：“小米，走啊，我带你出去玩！”
　　艾小米跑出去，扬着红包对他笑道：“你爸给你送了个红包过来！”
　　许文昊略有些惊讶，继而开起了玩笑：“他又来了？你那就收下呗，算是见了家长哈。”
　　艾小米立即将红包塞进他口袋里，红着脸道：“给你的！是给你的呀！”说完转身跑回小院。
　　许文昊笑着跟了进来，一把拉住她，催道：“走啊，我带你出去玩。”
　　艾小米在他怀里，抬头看着他，商量道：“我们去一趟内蒙古利特镇吧。”
　　许文昊一怔，内蒙古利特镇，他姥姥住那儿。那年父母离异后，他判给了父亲，听说母亲很快去了美国，嫁给一位律师。母亲没有联系过他，他也没去看过姥姥。
　　见许文昊并没有想去的意思，艾小米劝道：“去一趟吧，看看姥姥，也了解一下你母亲的情况，对你来说，也算是对过去做一个告别。”
　　告别过去，重新开始。
　　“好。”许文昊答应道，“见家长的规矩不能少。”
　　“说什么呢！”艾小米脸又红了，争辩道，“昨天除夕夜才刚刚确立关系，今天就见家长，哪有……你这样的。”
　　“我怎么了？”许文昊故意逗她道，“刚才是谁从我爸那里接了红包，又是谁嚷嚷着要去见我姥姥？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呀！”
　　“我……”艾小米红着脸词穷了。
　　“走吧，收拾行李见我姥姥去！”许文昊高兴地揽着艾小米走进东厢房，“你收拾收拾，我去旅馆找我爸问姥姥家的地址。”
　　“我问过了。”
　　许文昊看着艾小米咧嘴笑。
　　“怎么了？”
　　“考虑这么周到，还说不是见家长？”
　　艾小米说不过他，只好红着脸低头收拾行李。
　　他这个人啊，以前萎靡不振，冷漠不搭理人，现在……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