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的初恋》任我平生

9、他和她的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地方，在街道的拐角，是一家售卖奶茶的店铺，顺带卖糖葫芦。

　　看着躺在透明玻璃柜台里的糖葫芦，安鹿野将目光投向文之淼，见她正在盘算应该选哪一串。

　　“草莓夹心的，应该好吃。”

　　安鹿野确认她是在看着他，才确定她是在问他。

　　文之淼见安鹿野微微垂眸，看向柜台，轻轻点了点头。

　　“来两串草莓夹心的。”

　　安鹿野听文之淼很淡定地说出她要买的东西。

　　两串，证明她也选择了这种口味。

　　各自举着糖葫芦，站在路灯初上的街角。

　　一口咬下去，山楂的那种酸甜叠加的感觉，让整个味蕾再次被刺激，生出了还想再吃一口的念头。

　　吃完这串糖葫芦，就要各自分别了，对于这一点，安鹿野很是清楚明白。

　　文之淼吃得不紧不慢。

　　安鹿野却刻意放慢了咬糖葫芦的速度。

　　可就算吃得再慢，也终究有吃完的时候，路再长，也有到尽头的时候。

　　随着他最后一口糖葫芦的咽下，是真的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两个人相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文之淼从少年的目光里，看出了他的微微复杂情绪。

　　安鹿野不知道自己该坦然地说再见，还是应该怎样巧妙地预约下一次见面。

　　“爷爷应该也想你了，回去吧。”文之淼知道终有一别，她也知道，还有下一次见面。

　　兴许终究是年长几岁的缘故，她还是比他要坦然一些。

　　“那你……”安鹿野犹疑了片刻，还是改了口，“我先送你回去吧。”

　　文之淼怔了片刻，没有拒绝他，“好，那谢谢了。”

　　她没有拒绝，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回答。

　　文之淼坐在安鹿野的车上，耳边是舒缓的轻音乐。

　　原来他是如此的不喜吵闹，连音乐都是这样轻缓平稳的。

　　可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的心绪，是不平稳的。

　　可他还是和她一起上了他的车。

　　文之淼坐在副驾驶，看着车窗外，停车场的灯光。

　　昏黄中，透着安静。

　　安鹿野没有立刻发动车子，好像就想这么一直坐下去，享受，准确地说是贪恋此时的这种亲密和宁静。

　　“出发吧？”文之淼扭过头，看向她。

　　安鹿野觉得，她彼时的这种眼神，能被他记很久。

　　车子被发动着了，缓慢地行驶出了停车场。

　　夜色之中的城市，似乎被染上了一层特殊的气质，能够让原本烦躁的心，迅速沉下来，进入到一种近乎冥想的静谧。

　　文之淼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瞥向窗外的夜景，她曾经真实地看待过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个体，每天是如何在疲倦和痛苦中挣扎的，每个人都有过困顿和走不出来的时候，这种时刻，那种无力和纠结的感觉，萦绕在心口，让人无法逃离，一瞬间，甚至生出了索性就这样算了，或者一了百了的念头，可即便如此，还是想继续活下去。

　　可活着，和有质量地活着，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此时此刻，如此日常的一个场景，竟然让文之淼想到了这样多，往昔岁月，有喜有悲，更多的，是见过千帆之后的疲倦，现在，再去回看，突然觉得那些，也不过是过往，而已，没有太浓重的感情色彩，反倒是能够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回望这些。

　　安鹿野记得当下正在途径的每一个路口，转角，他甚至能记得下了高架之后，在最后一个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她很本能自然地去瞥看红绿灯的眼神，从容淡然，是她极具个人色彩的标志，但这不说明她是冷漠的。

　　冷漠和淡然的区别，在于能否因为别人的悲喜，引起情绪的共振，同理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东西。

　　***

　　文之淼解开安全带，走下车，微微回身，给他说再见。

　　一切动作，流畅自然，像是在跟一个认识了许久的人打招呼。

　　人和人气场的相合，就像是水和水遇在了一起，不管原先各自在哪个容器里，还是会很自然地融合在一起，看不出来违和。

　　“周二会带她的书来吗？”安鹿野很自然地这么问她。

　　文之淼微微一怔，她不太明白他为何会问出这样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句，但又很快在潜意识里意识到，他所谓的“她”，是指文之淼本人，是在说今天这场沙龙所讨论的作者。

　　安鹿野平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文之淼微微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旧作也可以吗？”

　　安鹿野很快给出了他的反应，“都可以。”

　　新书旧作都可以，只要是她写的，只要能从只言片语中，更多地读出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那就周二见。”文之淼又冲着他挥了挥手。

　　她的背影，渐渐离他远去。

　　他的车灯，一直亮着，是为了给她照亮前路，让她莫要踉跄。

　　文之淼没有回头，她知道他的车灯，一直在原地等待，是为了看她进了家门，他再离开。

　　对一个人好，那个人也刚好懂得你的心意，是最美好的双向反馈。

　　文之淼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应该给他带哪本，她倒是有一篇旧日未发表的作品，确定要带它给他看吗？

　　安鹿野的车子，向着爷爷家的宅子而去。

　　爷爷看到安鹿野回来，心中自然欢喜，可从他的面上却看不出过多的情绪，安鹿野回市区的时间是不确定的，爷爷也包容和理解他的这种不确定，只要他想回家，家就在那里。

　　爷爷晚饭一向吃得清淡，也没有嘱咐阿姨再做更多的菜。

　　不想让自己被特殊化、区别化对待，是安鹿野渴望的，这一点，爷爷心里很清楚，他也不想让安鹿野觉得在家人身边，都无法得到最基本的放松和舒适。

　　家人，就是拼命想让我们生活得不那么艰难的一群人。

　　安鹿野和爷爷坐在一起吃了晚饭，饭间，爷孙俩说得是关于最近安鹿野的姐姐会回来的消息。

　　“姐姐的学业结束了吗？”安鹿野自幼和姐姐待在一起的时间多。

　　“快了，她的毕业项目也做完了，说要回来待一段时间。”爷爷语气清浅。

　　又有了一件高兴的事情：家姐要回来了。

　　“二楼的卧房，一直都是打扫干净的状态。”

　　这句话的意思，安鹿野当然明白—他可以在家里过夜。

　　“好。”

　　安鹿野答应了。

　　最近，他似乎答应了许多以前根本不会考虑的事情，可又没有感觉到丝毫被强迫的感觉，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

　　***

　　夜里，躺在卧室的床上，安鹿野好像很难入眠。

　　脑袋里最关心的，还是她此时正在做什么？

　　突然意识到：自己选择今夜睡在这里，应该也是因为想着如此一来，便算是距离她近一些了。

　　插上耳机，听到耳机里清浅的歌声，是一首英文歌，他不知道名字，因为是随机选择的歌单。

　　“On the other day we left

　　Goodbye unsaid

　　A kiss unkissed

　　A life we unlived…”

　　他不知道自己的翻译，是否恰当，便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

　　看到了歌词翻译：

　　“我们分别那天

　　还有话未说

　　有吻未别

　　有生未许……”

　　悸动在心口，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每一个字眼，都重重地叩在他的心口。

　　他其实想对了歌词的意思，但看到它们以文字的形式，展现在面前时，心口仍是震撼。

　　没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反而是一直插着耳机，单曲循环着这一首歌，反复在心里琢磨这几句歌词。

　　文之淼也正躺在床上，琢磨书的选择，她基本已经有了答案，可又觉得自己一开始写的东西，如今看来，会有些幼稚。

　　有了顾虑，是因为在意，若非如此，完全可以随意挑选一本送去即可。

　　仔细想想，不觉得是责任心导致这样的局面，她对于那个少年，心里是有怜惜的，他年轻的躯体里，住着一个成熟的灵魂，他细腻，甚至是敏感的，可这种敏感，恰好说明，他能够更精准地捕捉到，与之交往之人的内心，说出的话，不多，但却好像能够一下子就击中目标似的，准确，贴切，又恰到好处。

　　对于文之淼来说，安鹿野一个最大的优点，是他的分寸感。

　　关系再密切的人，对自己的个人空间，都会是绝对重视的，不会希望它完全被逼近，挤占，甚至是入/侵，这一点上，安鹿野做得很好，就好像他一向都能做得这么好似的。

　　此刻，文之淼已经可以觉察到他的敏感，想要更小心翼翼些。